她的脸藏在红盖头下,听到对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
“清清。”还未等她看清那?双黑边深红靴子,她的头盖便被他挑开。
一切都是那?么快。
胥岁寒身穿绛红金绣婚服,镶边腰系金丝玉带,身姿高挑挺拔。头上的红金冠映照下,那?张绝世美艳的脸愈发让人移不开眼。他的相貌,比世人有过之无不及。
他发觉了她的目光,低低一笑,揽过她的细腰。
“你来得真早。”柏清清推了推他,扯出一抹含糊的笑。
“不想清清在房中多等,我便提早了来。”他的双眼似星辰璀璨,眼角上挑便轻易摄人心魄。
她平静地看向他,目光从他俊美的脸上扫过,没了半分从前的羞赧。
“我们喝合卺酒吧?”她从他身边逃开,走向桌前摆放的白玉酒壶。
“清清何须如此着急?”他站着不动,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不是我着急,成亲之日该干的早点干完,到时候多出时间睡觉。”她笑道。
“睡觉?”他略一挑眉,勾唇笑了,戏谑道,“好。”
柏清清哪管他这时的调戏,拿出那?小瓶药,悄悄打开酒壶盖,将药撒了进去。
她背对着他,遮挡了自己的动作?,但很快转身,一手?拿着一个白玉小酒杯。
“来吧。”她拖着艳红长裙走向他,笑靥如花。
胥岁寒盯着那?小巧的白玉酒杯,等着她送到自己的面前。果不其然,她递给了他其中一个酒杯,与他的宽袖交叠,主?动喝了交杯酒。
“清清今晚,似乎格外主?动。”他蓦地笑道,一饮而?尽,喝得十分干脆。
但柏清清未喝,宽袖遮掩了她倒向裙边的酒渍。她装作?喝完了的模样,回了他一个笑容,淡淡的,似虚无缥缈的云。
胥岁寒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如玉:“今夜,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是。”她直视着他,迷药起效果,要一柱香的时间。
“我也有话?,想同你说。”他道。
“什么话??”
胥岁寒靠近她,问道:“清清虽在京都,但十分了解这天下的局势,甚至能预知未来,对吗?”
她摇头,要是真能预知未来,她就不会不知道胥岁寒这个未知数。只不过是看了小说,清楚剧情走向而?已。
“不能。”她道,又补了一句,“我只是会分清是非善恶。”
与虎谋皮是恶,劫烧军粮是恶,通敌叛国?是恶,杀人性命更是恶……她就是在讽刺他。
他聪明?异于常人,此时却仿若未听到一般,而?是道:“世间善恶都不是绝对的,尤其是在大荣,善恶未分明?,义愤填膺反而?惹了祸事?。”
“那?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她远离了他,道,“我不做坏事?,不会去害别人。”
他坐在椅子上,抬手?抵住自己的头,缓缓笑道:“清清,你还是对我下手?了。”
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她索性说道:“在京都,你和徐泾常狼狈为奸,搅乱朝堂,追杀沈襄煜;对西北,你劫毁衣粮,与西域合谋,置边关数万大军的性命为蝼蚁。胥岁寒,你做了这么多坏事?,你……没有心。”
“云念外公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疯子,疯子!”她阖上眼帘,不去看他,“我知道你所?有的身世,之前还对你笑,不是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掩饰我对你的惧怕。”
全都是假的,从她在绘香楼看到他和西域商人的那?一幕起,她就对他疏离了,尽力地伪装,一如刚开始的他对她。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虽然中了迷药,但人依旧未倒。
“那?你要如何?”他的语气很淡,没有喜怒哀乐。
“我要害你。”她转回头看他,直觉他心理素质强大,“都是因为你,整个小说世界都改变了,主?角不是主?角,连系统都有点倒向你。你太坏了,我以前喜欢你,算我认输,但我现在全知道了,我以后?都不想喜欢你了。”
她说了一大堆话?,眼眸敛着悲伤,无论他听得懂听不懂。成婚是不可?能了的,她留下最?后?一段时间,隔了很久,才对他剖开心,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迷药开始发作?,胥岁寒不由控制地闭上了眼,卷翘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他虚弱地道:“你要走了,对吗?”
“我再不逃走,我就要疯了。”这个皇宫够压抑了,让她继续面对这个可?怕的他,她恐怕也要成疯批了!
她将他扶到床上,很奇怪,一个成年男子重量,轻得像羽毛一般。
他闭眼,沉沉的睡去,俊美的面庞少了狡黠,多了恬静纯真,真是极好看的一个人啊,柏清清收回了手?,逼迫自己不去多看他一眼,不去留恋这半年与他经历的一切。
她将一支白玉簪子放在了桌上,代表与他彻底告别。
开了房门,凤冠霞帔被她扯下来,金钗步摇落了满地,柏清清把所?有奢华贵重的首饰,都从身上扔了下去,顺带着把外层的嫁衣脱到地上。都是假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乌黑的长发放下,她呼出一口气,顿时轻松了很多。
从此她要和他毫无瓜葛,这十三皇妃,谁要当?谁去当?,她一边跑路一边在心里骂道。
大婚之夜,自己大摇大摆地出皇宫,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走到了皇帝的寝宫中。
听闻老皇帝今日都宿在朱颜宫,寝宫根本未来过,她躲过几个小太监,溜了进去。
寝宫未点几盏灯,她探到皇帝床榻下的机关,打开密道,钻了进去。密道不窄,她点开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接着火苗行路。
其实,她在大婚前就准备好了最?坏的打算。
十三皇子宫中,新房。
门外的叮咚清脆声停了,柏清清刚离开。
床上的男子缓缓地睁开双眼,他起身,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白玉簪子上。
“清清,我这么坏,怎么能对我心软呢?”他自言自语道。
下药这么拙劣的伎俩,他久居深宫,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喝合卺酒的意图呢?只是她依旧是善良的,只下了迷药。
胥岁寒甩了绛红宽袖,束青破门进来。
“殿下。”束青跪了下来,“皇妃她走了。”
胥岁寒道:“那?就让她去吧,派几个人跟着。”
她现在已经恨他了,如果再圈着她,她会更加恨自己,且让她逃一会儿,自己再追也不迟……他嘲讽一笑,最?后?还是应了云不深的话?,她终将与他背道而?驰。他原以为她知道自己的肮脏,都已经接受,没想到耿耿于怀在心,只在外表掩饰。
他下错的唯一一步棋,就是以为她能既往不咎。
“那?我们下面怎么办?西域那?边今晚就有了动作?,一切都准备好了。”束青道,殿下的心思,在遇到公主?后?,就开始琢磨不透了。
胥岁寒背向他,夜里朗月清风,短暂的惬意下,却透着凄清寂寥。
——————
柏清清走过密道,打开了通向绘香楼的那?扇门。
熟悉的房间,是明?月的。
她迈了出去,就听秀儿担心地唤她:“公主?。”
“我没事?了,出来了。”她抬头,却看到了另一个人,“小六!”
小六也在房中,穿着粗布衣衫,对她温柔地笑了。
柏清清垂眸,坦白说道:“应该是漪娘。”
“公主?既然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小六说着,撕开了人/皮面/具,清亮的女声道,“那?我也不瞒下去了。”
“就是那?一日在绘香楼猜的,后?来看到你的手?,和那?‘老嬷嬷’的手?极其相似,我才想到了。”她道。
“公主?还是聪明?的,不必妄自菲薄。”漪娘笑道,递给了她骑装,“快换吧,我是来接公主?的,西北的路我最?熟识,能带公主?走最?近的路。”
“多谢。沈世子,找到他了吗?”如果她猜的没错,这段时间,漪娘去东南边寻沈襄煜了。
漪娘随即又笑了:“世子受了点轻伤,从那?群刺客中逃了出来,现在没事?了。”
柏清清安心地点头,换上骑装,与她们二人一起走下绘香楼。
店主?涟娘坐在三楼,看到她们时候,攥起手?帕,欲言又止。
“你要是想劝公主?留下,不必了。”漪娘对她道,“这一切都是公主?自愿的选择。”
“我没有……”涟娘摇头。
“那?么,你走吗?”漪娘向她伸手?,“你终日留在绘香楼,为你那?公子卖命,可?想过自己的人生?”
涟娘迟疑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淡笑道:“我就不走了,你们走吧,要不要我为你们备马车?”
“不用了。”漪娘走下楼。
柏清清与她作?别,也走下去。
涟娘望向她们,摇了手?中的帕子,对着其中一人,小声喃喃道:“走好,姐姐。”
她和漪娘,无亲无故,萍水相逢后?,却意外地投机熟悉。
“你认识涟娘?”柏清清骑上了马,问道。
漪娘看向天穹上那?圆月,似乎不上心道:“嗯,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没什么的。”
一个是顾家潜伏于京都多年的暗探,一个是胥岁寒手?下的绘香楼店主?,恰逢于世,沉浮其间,自然会见过面,但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驾!”双腿夹紧敲打马肚,握住了缰绳,三匹骏马奔跑而?去,留下纷扬满地的灰尘。
那?哒哒马蹄声,在京都里微不足道,过了一更,夜深人静,无人发觉。
“先去左堡州!”柏清清扬了马鞭,对她们说道。
因为东胡的几万士兵正在那?里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漪娘之前扮作老嬷嬷出场主要在20、21、22章。
柏清清之前学的骑马到这里有用处。
这是胥绿茶最后一次作,后面使劲追妻。
胥岁寒:???
对了,下一章云念会出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