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王府恢宏庄重,按严格的礼制建成,前院重檐重拱、绘画藻井。到了后院,变得诗意雅趣,承了江南园林的建筑特色,花园按轴分布,环形小湖绕亭台,假山傍流水,古树依花木。
据说后院这些布置建设,都是沈濮的夫人黎鸢花心思自己琢磨的,世人都知沈王沈濮对妻专一不二。这府宅建筑,便可窥见其深情。
“这边请。”管家身子微倾,抬手做了手势。
沈襄煜走了过来,他今日穿着水蓝色银纹丝绸衫,不同往日玄色、黛色的深色衣服,装束清新,面庞线条柔和了许多,英俊倜傥,活脱脱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冉姑娘,公主。”他对她们微一行礼,眼神自然而然便停在冉漪月身上。
“沈公子。”冉漪月垂头回了揖礼,似是羞涩,不敢抬头看他。
柏清清站在她旁边,也回了个礼,看他们二人同是素净淡色衣衫,花园树影摇曳,斑驳的春光浮跃在他们身上,更衬得无比般配。
沈襄煜并排引她们到花园的小凉亭,柏清清把冉漪月推到中间和他一起,自己则在最外侧跟着。
冉漪月稍红了脸,更是不敢看身边的沈襄煜,而沈襄煜轻咳一声,步子迈着也比平日紧张。
踩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二人多日未见,一路无话。
这对小情侣如此矜持,不行啊!柏清清悄悄皱眉,她作为助攻得想法子找话题。
三人在亭子里坐下,柏清清抬头望去,正是春末,满园春色亦在,大朵大朵的芍药花蕾绽放,红波潋滟;萱草抬头,花状桔红膨大,不甘示弱;荼靡小巧,无意争春,白花点缀在一片大紫大红之间,只沁出淡淡清香。
她特地夸赞:“沈大哥,你家花园真美!是吧,冉姐姐?”
冉漪月抬眸,轻声应道:“嗯,好看。”
沈襄煜亲手为她们泡茶,闻声开口:“我母亲素来爱花花草草,这些花,便都是她所种的。”
“可惜我手笨,王叔帮我一起照料这些花,不过母亲在的时候,她会打理得更好。”他声音低沉,目光飘远,诉说着无法言语的想念。
冉漪月顺着他的目光,仔细地欣赏花园的景致,仿佛要将那些都印在脑海中。却不想自己的举动,反倒让他看到了,成了他无法移眼的一处美景,他的眸子停回在她身上。
“喜欢吗?”他带笑问她,俊眼明亮有神。
这一看,让她措手不及,她启唇吐出:“喜欢。”
“这些花,要细心爱花之人照顾才好。”沈襄煜低沉道,“我这偌大的沈王府没有,只等日后那么一人。”
他郑重说着,眼神流连:“一人足矣。”
就同父亲沈濮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沈襄煜,也只会爱一个人。
她睫毛细细颤动一下,抬起清丽的小脸,正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眸。他带那春日的温暖,将心中爱意聚拢在眸中,化作柔和的笑,无声地吐露给她。
柏清清歪头傻笑,不敢打破如此美好的氛围。正是春光无限好,杀狗了!杀狗了!!
就在她等着冉漪月作出下一步回应时,王管家进了亭子,身后领着几个端着盘子的婢女。
“世子,我让厨房做了些糕点。”他道,身后的婢女有顺序地将盘子放在凉亭的小桌子上。那些青瓷盘上的糕点小巧玲珑,品相诱人。
“其实,我在来之前,也做了一些。”冉漪月不好意思地道,“只是比不上这些大厨做的。”
沈襄煜听后,笑着解围:“那又何妨。”
“是啊,冉小姐贤惠体贴,是我多安排了。”王管家慈眉善目,说完便带着婢女行礼退下了。
“素宁。”冉漪月唤了贴身婢女,打开食盒,端出三小盘子点心。玻璃盘上错落有致地堆叠着精巧的点心,色泽不输青瓷盘的点心,芳香扑鼻。
柏清清贪吃地拿了一小块水晶透明的团子,吃进去舌尖遍化开淡淡的花香,甜而不腻,让人尝了还想再尝。
“冉姐姐,你太谦虚了,你做的点心实在是太好吃了!绝对不输那些厨房里的人。”她嚼完不舍地咽下去,止不住夸赞道。
“是吗?觉得好吃就行。”冉漪月笑眼温婉。
柏清清吃完还想再拿一块,手刚伸出,碰巧对上沈襄煜的眼神,那眼神看她,颇为复杂。她识趣会意,伸出的手将冉漪月的点心往他那边推,求生欲满满地讨好一笑:“沈大哥,你也尝尝。”
沈襄煜满意点头,拾起一小块品尝,俊朗的脸浮出一抹笑。
“好吃。”他望向冉漪月,声音低低得传到她耳畔。
冉漪月点头应承了他的夸奖,双眸如水,白皙的皮肤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柏清清在一旁乐呵呵地笑,手伸出去,再也没拿玻璃盘上的点心,心想:女主做的男主吃,大厨做的没人吃,都由她来吃。
青瓷盘上的虽没有冉漪月做的细腻可口,但也算美味,她吃了一整盘,嘴里有些干了,抬起桌上的檀木茶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她一时呛得满脸通红,“这是什么茶……又苦又咸。”
“这是公主送我的东胡哈利儿茶。”沈襄煜喝了一口,没有任何难以下咽的表情,“公主莫不是离乡太久,忘了味?”
柏清清:“……”
“这茶开头虽有些苦,但余味却是醇香的。”冉漪月小抿一口,解释道。
看他们都喝得下去,柏清清也无法,又喝了一小口,嘴里还是苦涩得伸舌头,更感觉不出什么香味来。但她顺了口气,微笑道:“许是我阔别家乡已久了,现在回味起来,有些想念东胡了。”
说完,她被茶苦得含泪,作出一副无限思念的神情,脑海里想着却是现代都市的花花世界,她想家了,此刻非常想来一杯甜腻腻的奶茶。
沈襄煜看她这般念家的可怜模样,似乎也被共鸣到了。他缓缓道:“公主远嫁他国,身负和亲的责任,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
柏清清嗯嗯点头,心里却道:你又不用嫁人,也不用和亲,哪门子天涯沦落人?
“我从八岁开始,便一直住在京都,再未回过故乡宁州。”他道,“父亲母亲驻守宁州,几载才能回京都,我同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看向冉漪月,继续道:“我虽为世子,却常常羡慕朝中官员的子女,能同父母一起,即使是平民百姓,也能如此。可唯独我不行,我的父亲是沈王,他和顾将军分守大荣的西南、西北要地,他们是扎在大荣西部门户不可拔出的根,要无坚不摧地守护千万大荣子民。”
“顾叔叔在西北方,未卿的身子病弱,才能陪在父亲身侧,有时候,我想,只要能回宁州,我宁可病魔缠身。”他苦涩一笑,又饮一口哈利儿茶,“此茶喝多了,也能从苦中觉出甜味。”
他与她相望无言,冉漪月一双美丽的眼盛满了心疼,她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他的茶杯,两手交叠,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吃一块糕吧,解解苦。”她递给他一块甜糕。
沈襄煜没接那块甜糕,反而握住她的柔荑,坚定地握紧收拢,他眉目深情,站起来,薄唇启道:“漪月。”
冉漪月颤了颤白嫩纤长的手指,甜糕掉在地上,她也无心察觉。
“我……更衣去了,晚些回来。”柏清清见状,识趣儿地说道,带着婢女素宁和秀儿,一溜烟地跑走了。
凉亭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她被他握着不知如何是好,不敢看他的脸。
沈襄煜看着她柔和纯洁的侧脸,哑着嗓子道:“方才我说,我在等护花之人,其实早就等到了。”
“只是旁人都在,我未表明。我想告诉你,我只等你,等你一人足矣。”
冉漪月怔怔地回望他,晶莹的泪水这一刻似有了落下的归宿,她咬着嘴唇道:“可是我,只是个侯门庶女。和世子,并不能相配。”
“我也只是个困在京都的质子,没有实权、没有能力,只有个空壳子名号。”他道,“我把我的过去,都告诉了你。”
“同我一起的往后,你可能会和我娘一样跟随我爹,离开繁华的京都,吃很多苦,守在贫瘠的宁州,守大荣那偏僻一方的安宁。”
“这样,你还觉得配不上我吗?”
冉漪月抬手抹开眼泪,摇了摇头。
“那你可愿意同我一起?”他温柔地抬手擦去她的泪珠,低沉问道。
他第一次遇她,彼时正是热闹的街市,贩夫的老马脱缰受惊,差点撞向她。慌乱的人群他一眼便望见了她,疾步上前,护她到身侧,制住了那老马。
看着在自己怀中沁汗喘气的娇小姑娘,一双端庄纯洁的眸子揪住了他悸动的心,惊鸿一瞥,他便发誓此生只诚服她一人。无数次的再相遇后,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他只愿得此她一人。
冉漪月缓缓抬眸,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承君不弃,我定不离。”
一瞬间,她被带进了温暖的怀抱中,双手贴到宽阔的胸膛上。他紧紧拥住她,埋在她发间。
“好。”他低哑地答应道。
他现下欢喜坏了,只会拥着他的姑娘,嗅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她回抱他,听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安心地笑了。
他们相拥很久很久,他才放开她,对她承诺道:“等岁旦我爹娘回京都,我就让他们做主,向侯府提亲。”
“好。”这次,轮到她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