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话音一落,棚里便是一片窃窃私语,向小园看了一眼阮阮手里的牌子,问她:“你想换吗?”
阮阮说:“看有没有人想跟我换吧。”
她刚说完,桑淼就走了过来,阮阮目光落在她手上写着“五天班”的纸条上,有点没弄清楚状况,桑淼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拿错了。”
阮阮:“哦,所以你想跟我换?”
桑淼抿了抿唇,半晌说:“我觉得你去五天班,更好。”
阮阮说:“是我去五天班更好,还是你去一天半更好?”
桑淼想了一会儿,说:“都有吧。”
阮阮不由得笑出了声。
向小园扭头看她一眼,明明刚刚阮阮还随和得要命,怎么突然间就变脸了?
“不换。”她说。
桑淼像是对这个答案有点惊讶,又有一点被拒绝的恼怒,她皱了皱眉,连放狠话都是小女生式的,她说:“那你好自为之!”
等桑淼走远了,向小园才问:“为什么不跟她换啊?”
阮阮瞥了眼旁边的小编导,叹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你长大就懂了。”江湖需要一个恶人罢了。
分好班之后,练习室以及训练所穿的衣服也相应地分开了。阮阮一直觉得各大选秀这按衣服颜色分班级的习惯,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从回宿舍以后,桑淼就没给过阮阮好脸色,宿舍里其他几个人虽然也不咋喜欢桑淼,但假若要从阮阮和桑淼中选择和谁站队,她们都会毫不犹豫选桑淼。
只有温千雅依然□□地站在阮阮这边,悄悄问她:“你和桑淼是不是吵架了?”
阮阮如实道:“她要跟我换班,我没答应。”
温千雅说:“答应不答应本来就是你的事,怎么能因为你不答应就生气呢?你又不欠她的。”
阮阮揉了揉她肉嘟嘟的小脸,道:“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不过好在阮阮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就要进行考核了,故而她只匆匆回宿舍短暂休息了一下,就又奔向了练习室。
就一天时间,学会一支舞,是真的很难。而且这是主题舞考核,也就是说,不仅要学会跳舞,还要记住歌词和音乐。
唱歌对阮阮来说,就简单多了,她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接下来就是跳舞。她没有基础,只能记动作,抱着个iPad,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死抠。
但还是不行,不熟练,动作不到位。
一天班里有个跳舞很厉害的,特别耐心地带着她跳了一会儿,阮阮不好意思占用别人太多时间,索性自己去找了个空房间慢慢练。
主题舞动作其实挺复杂,特少女,歌词也少女,每一句都在讲——青春就是要拼尽全力啊,就是要勇敢,就是要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她边跳边跟着轻哼,歌词从唇齿间好像慢慢又渗透她的心脏,她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大汗淋漓地躺在地板上。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其他班的人已经去休息,只有一天班的人还在争分夺秒的练习。
晚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温千雅找不到阮阮,提着晚饭走到练习室区域的时候,钟沥刚从外面进来。
他名义上也是导师的一员,但实际上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不在的,他的参与不过是个噱头。
温千雅老远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往这边走,钟沥来这边时,通常不带助理,刘特助将他送到地方就离开了。
温千雅平时看着胆大,但她特别怵老师啊、领导啊之类的人,尤其是钟沥,做惯了上位者,浑身上下都透着弄弄的冷硬气质。
她惊得脚步下意识一顿,但还是弄出了动静,钟沥侧头看过去。
温千雅没话找话地解释:“我去给阮阮送吃的……”
钟沥挑了挑眉。
温千雅又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找不到人,晚饭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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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终于把一套动作捋顺,她盘腿坐在地上,这才察觉出胃里空落落地在翻搅。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一刻,距离明早的八点考核,还有不到七个小时的时间。
她中午倒是囫囵吞枣去吃了点,从那之后就滴水未进了,饿意后知后觉漫上来,也不知道食堂这个点还有没有饭了。
她站起身,许是太累了,头脑一阵眩晕。
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她眯着眼看过去,待胃里那阵恶心劲儿过去了,才看清来人是谁。
但可能是实在太累了,她的大脑有些迟钝,愣了半天才略显惊讶地唤道:“钟、钟先生?”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保温桶上。
钟沥没理她,径自走过去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又打开保温桶,里面饭菜的香味瞬间沿着空气飘过来。
阮阮的味蕾被狠狠刺激到,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眼巴巴看着钟沥,不知道他这会儿过来是要干什么。
冷不防却听他问:“还不过来吃?你是打算饿死自己?”
依旧是带着调笑的口吻,阮阮走过去,又听钟沥说:“你那个小朋友让我带给你的。”
阮阮一下子就猜到他口中的小朋友大概是温千雅。
钟沥坐到椅子上,看阮阮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她是真的饿极了,也顾不上注意形象了,结果没吃两口,却突然被噎住。
她鼓着嘴巴,满口都是米饭,眼睛泪汪汪看着钟沥,像只小仓鼠,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钟沥翘起唇角,无奈叹息:“好好吃饭,不要撒娇。”
阮阮:“……”撒个屁。
许是她眼里的怨念太重,钟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从旁边接了杯温水递给她,阮阮一口气喝完,才抹了抹眼泪说:“谢谢。”
因为还要跳舞,阮阮没敢吃太饱,吃完饭后又消了会儿食,才打开音乐继续练习。
她侧头看了一眼还坐在那里雷打不动的钟沥,试探性地问道:“钟先生不去休息吗?”
钟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大概意识到场合不对,那烟又被他扔到了桌子上,他剥开一颗糖,懒洋洋道:“看你跳舞。”
阮阮:“……”
她是真的搞不懂钟沥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钟沥并不喜欢她,并且实际上,他心里有自己喜欢的人,这一点阮阮十分确认。而且当初合约到期时,也是他主动说不会再续约,从临江别墅搬出来的那日,刘特助叮嘱她的话她还言犹在耳——
“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要再缠着钟先生。”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准备先把这个事儿搁一搁,毕竟眼下主题舞考核才是要紧事。钟沥不愿意走,她也不能赶他,那就尽量把他当成透明人好了。
结果人家自己却不甘愿当透明人——
阮阮踢腿时,他在叹气;
阮阮抬手时,他在叹气;
阮阮扭腰时,他还在叹气。
阮阮终于受不了了,她本来就累了一天了,昨晚也没睡好,这会儿耐心全被耗尽,她停了下来,喘着气,满脸憋闷地看着钟沥。
后者对上她的目光,无辜地摸摸鼻子,顿了会儿,他突然站起身。
音乐声还在继续,这歌的节奏感十分强,他踩着鼓点,慢悠悠走到她旁边,就着她的姿势握住她一只胳膊,慢慢往上抬,“这样才对。”
他站得离她很近,呼吸就落在她的头顶。
以前他们也近,但那时都是带着目的的,他们彼此之间十分清楚自己与对方的关系,故而很少有这种不带任何欲|望的亲昵。
这反而让阮阮觉得不自在。
因为和一个人维持着某种关系久了,突然转变,总会让人不习惯。
钟沥忽然说:“你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
阮阮还以为他在暗讽她跳舞不好,瓮瓮道:“不知道,经纪人让来的。”
钟沥说:“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讨厌围棋,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可能因为到了叛逆期,别人越逼我学,我就越讨厌。”
“但每次考核,我的成绩总是围棋社里第一。”
阮阮:“诶?”
钟沥无所谓说:“反正都花了时间了,总不能让这时间白费。”
阮阮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但这种实话在某种时候,总是刺耳的,她像是赌气般道:“你的时间珍贵,而我的生命里其实有很多这样的时间让我去挥霍。”
她低着头,其实语气有些呛,除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这几年阮阮其实很少用这种语气同钟沥讲话。
可能实在是太累了吧,她无暇再去顾及其他。
钟沥侧头看着她。
小姑娘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在抠自己的衣角,衣服已经被攥得皱巴巴。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嘴唇也翘着,顿了片刻,她才说:“我就是觉得没意思。”
“稀里糊涂就被发配到了这里,我知道这个名额很珍贵,很多人都想要,但是我并不想要。
“然而即便我不想要,我还是不得已过来了,过来了,却也不能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去行动,不能做自己……”
钟沥打断她:“你想要做什么样的自己?”
阮阮愣了愣。
钟沥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看,你并没有想过。”
阮阮抿着唇。
钟沥话里的挑衅与嘲讽之意太明显了,很多时候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向命运妥协,知道自己在浑浑噩噩度日,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拆穿又是一回事。
门外有练习生结对去卫生间,女孩们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越过墙面传进来,阮阮心里咯噔一跳,也顾不及刚刚的羞愤了,她猛地转过身,将钟沥推到了窗帘后边。
男人个子很高,常年健身,要是平常,她根本推不动他。饶是刚才,她也是下意识地使了十足的力气,谁知钟沥根本没有防备,被她一撞,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还好后面的墙面稳稳接住了他,也因此,阮阮整个人都歪进了他的怀里。
沉沉雪香钻入鼻孔,钟沥今天换了新的香水,像雪后的森林,透着淡而雅的清冽之意。
他的胸膛很硬,阮阮被撞到了鼻子,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她小声嘤咛了声,下一秒,却突然被钟沥捂住嘴巴。
男人的手掌宽厚,指腹夹在她的唇瓣之间,她眨了眨眼,听钟沥在她头顶小声道:“听话,阿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