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做皇后, 哪怕皇上一月三十天都在昭阳宫,也没人会说什么。别人听了只会说皇上夫妻深,然而若是哪个嫔妾这样, 那就是祸国殃民的狐媚子。所以皇上景尽管宠爱卫嫔, 不也只能克制么?”
怎么又扯上卫嫔?沈沉慢吞吞地道:“你说你只嫉妒皇后?”
敬则则真想翻个白眼儿。“那臣妾还嫉妒那些有孩子的成不成?”
敬则则抬着高傲的脖子, 说的却是丧气的话,“皇上,臣妾在这宫里能有什么念想呢?皇后臣妾做不得,孩子也生不出来,若是再卑微些, 只怕皇后娘娘还没去, 臣妾就死在前头了。”
沈沉真是气得直想笑,他敬则则半晌,“听你这么一说, 让朕觉得若不给你皇后之位就是朕狼心狗肺了。”
敬则则没接这茬儿。
“皇上, 今日为何忽然会提及皇后之位来?是皇后娘娘身子又不好了么?”敬则则坐直了身子, 恨自己后知后觉。
“太医说只怕过不得今冬了。”沈沉叹了口气。
敬则则沉默下来, 心里沉甸甸的,虽然有些气恼皇帝真真假假的这一通试探,但为皇后的病忧心却也是实打实的。“她是个好皇后。”
“的确是个好女人。”沈沉不欲多言这个话题, 重新搂住敬则则,“用早膳吧。”
早膳十分符合敬则则的胃口, 响水稻米熬的白粥,什么都不加, 也香气扑鼻,绵软弹糯,这等稀的贡米, 宫中也只有皇帝和两宫太后还有皇后这处有。
糕点多咸而甜味儿的,乎没有肉食,即便有那也是重口味的。敬则则还以为只有自己会用辣椒,没想到宫的厨子早就会使用这种见的佐料。如今内膳房的厨子都是皇帝从宫各省征用的,花样百出。
敬则则吃一个豆腐皮包子,还进一个松仁烧麦,十分鲜香比御膳房以前做的更软糯,还有一块烧饼,因为不知道名字姑且就叫烧饼吧,油滋滋的很香脆,就是不能多吃,泡在豆浆里别有一股鲜香。
另有四碟小菜,麻油豆芽、芝麻酱拌王瓜、五香豆干以及最最好吃的拌杂菜。
菜式不多,但吃得实在是舒服,以至于敬则则很自然地就遵从“食不语”的规矩,一直到吃得七分饱用茶漱嘴,脑子恢复运转。
这一运转,敬则则就愣了,她猛地拉住正要起身去前殿的皇帝的袖子道:“皇上刚问我皇后的事儿,是觉得可以给臣妾一个机会的意思?”
沈沉着敬则则贼亮贼亮的眼睛,好似有一股生气凭空就从她身体里冒出来,整个人都明艳了许多。
“朕只是问问,但并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沈沉道。
好奸诈的皇帝。
敬则则知道皇帝这是给自己这头驴前面挂萝卜呢,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吃不到,但着眼前晃动的萝卜总有一点儿希望不是?万一走了狗屎运呢?
有时候人其实只是需要一点儿盼头。
“只要臣妾在皇上的考虑对象里就成。”敬则则回答得很光棍。
沈沉着敬则则漂亮得让老天都会妒忌的脸蛋道:“其实皇后之位在朕眼中,与其说是妻,倒不如说是替朕管理后宫的官员。”
敬则则知道皇帝这是在劝退呢,可见在他心里是并不好自己的。不过她岂能为这一点儿事就退缩,就算比不上谢皇后的贤惠,难道她还能输给祝新惠?
“那也挺好啊,皇上对下属一都不错。”敬则则笑嘻嘻地道。
“则则,你知道朕在说什么。”沈沉对谢皇后敬大于爱,彤史就能清楚地知道,他虽然在昭阳宫留宿颇多,却很幸皇后。要的就是让她不要为儿女私一点儿小心思而坏了后宫的平衡。
敬则则不说话,她听明白了,皇帝把宠妃和皇后分得泾渭分明,不能鱼与熊掌兼而得之。然如果她选择了竞争后位,皇帝一定会大失所望的,很可能会觉得她并不在乎他的宠爱,而只在乎“官位”。只想升官的人通常皇帝都不大喜欢。
敬则则毫不退缩地看着皇帝的眼睛道:“对臣妾来说,皇上是用来敬的,夫君是用来爱的。”她直言不讳地说出了“爱”字,努力地让自己镇定,可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觉得太肉麻了,而且还违心。
如果真是爱的话,说出来不会脸红,只会愉悦欢喜得想要大吼大叫,想拉住每一个遇到的人跟她说那是她爱的人。
然而啊、爱啊什么的莫说是在宫中了,就是普通人家也是极稀罕的,属于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才会做的。尤其以戏本子里那些伎子最爱折腾这东西,通常都是被骗色骗财的下场。
在敬则则从小受的庭训里可从没有这一条,但是个人就渴望不是?尤其是身在苦难或者寂寞中的人。伎子如是,宫妃何尝不如是。有时候她们甚至还不如伎子。
伎子还能挑一挑心爱的书生,然她们没这个权利。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敬则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了。
“你的性子总是这么犟,总是跟朕反着来。”沈沉道。
敬则则闭上嘴巴,没想到自己给皇帝留下的竟然是处处反对他的印象,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信号。但她又心潮澎湃忍不住,所以上前搂住沈沉的手臂,有点儿撒娇的意味道:“皇上怎么会改主意的呢?您不是从来没考虑过么?”
沈沉没好气地从敬则则怀里把手臂抽出来,虽然手感很好,但这人的嘴可不讨喜。“别让朕后悔改主意。”
敬则则乖乖地点点头,见沈沉要走,又不得不喊住他,“皇上,明光宫要修缮,臣妾这些日子住哪个宫啊?”
沈沉乜斜敬则则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
敬则则觉得景和帝这毛病真的很讨厌,很多话明明可以说清楚的,他偏要让你猜,就是要折腾你。敬则则恼怒地吹了吹额发,决定先回明光宫看,但是才走了步路,她就知道不行,身体酸疼得厉害,走路都嫌累。
内殿值守的太监是高世云的大徒弟王菩保,敬则则将他唤过来道:“你让人去明光宫走一趟,叫华容把的步辇带上来接。”
王菩保笑嘻嘻地道:“昨儿的大火灭了,皇上今儿已经让内务府筹备修缮明光宫和宜兰宫的事儿了,只怕这会儿内务府的人正里里踏勘呢,怕人多冲撞娘娘。”
王菩保生得一张圆圆脸,白白胖胖的很是讨喜,让你想发火看到他的脸都会火气小一些。
“娘娘且稍坐,奴才这就叫人去明光宫传信儿,让华容把您日常用的东西和衣物都收拾收拾送过来,娘娘习惯华容伺候,叫她也留在这儿就是了。”
现在敬则则觉得王菩保的圆脸越发讨喜,这就省得她东猜西想了,先在乾元殿住下来,且皇帝怎么发话好了。但想归这样想,敬则则只要一空闲下来就不由得去想祝贵妃和祝太后知道自己住在乾元殿的反应,一想心里就没来由地烦躁,总觉得她们定要要想什么法子对付自己。
敬则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现自己好似真有点儿问题,总是忍不住去想最糟糕的事,将人心也想得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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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力地呼吸几口,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否则铁定又要把皇帝给得罪死。所以在华容带着她日常用具来时,敬则则决定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不要去想外面的事,反正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午后沈沉回内殿小憩时,见华容守在暖阁,因问道:“你家娘娘一个人在里面?”
华容回“是”,然后大着胆子对着门缝喊声,“娘娘,皇上回来了。”
沈沉没理会华容,在她喊的时候已经推开暖阁的门。
这样短的功夫敬则则当然没办法收拾好自己,而且沈沉推门的一刹那,正好到她的腰卷着一束绸缎从半空中往下“滚”,可以想见她刚应该在空中更高的地方。
敬则则在离地大半个人高的时候腰肢一拧,力道一抻,手臂缠着那绸缎束让自己正了过来,一个飞天的姿势旋转半圈让自己优美地落到了地上。
沈沉着敬则则不伦不类的装束,脸色阴沉地让跟着进来的华容出去,且关好门。
敬则则穿的是她私下的练功服,上下两截,上面是一个洋红地金色团花山茶的束袖短襦,襦衣十分短,堪堪在胸口下方寸许的地方收腰束住,露出一截雪白的纤腰来。下面是一条淡金阔腿束脚裤,系着一条洋红泥金腰带。
赤足。
这身打扮直好似那些西域舞姬,甚至让人觉得更淫、惑,只因为敬则则的身体线玲珑秀致而不失峰峦之美,比那些肥腻的西域舞姬却又叫人更目眩神迷。
沈沉打量了低头垂手的敬则则良久,阴恻恻地道:“你这功夫去庙会上走江湖卖艺都差不多。”
敬则则低声道:“打小父亲就请师傅给打熬筋骨。”要不然怎么能任由皇帝摆弄出各等高难度姿势呢?“如今一般的难度臣妾做着已经没意思,所以才,嗯,……”
“上房揭瓦的是吧?”沈沉夸张地道。敬则则当然没有上房揭瓦,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高高的跨梁而过两束绸缎带,此刻正空荡荡地垂在空中。
“你怎么把这带子挂上去的?”沈沉好奇。那梁柱差不多有一丈半高,即便是踩着桌子再搭凳子也够不着。
“这个容易。”敬则则嘻嘻地道,听皇帝这语气当是不会严厉地责罚她,所以她放松了许多,打算用撒娇蒙混过关。她从旁边的小箱子里取出另一根绸缎带,把头上打上一个大大的结,然后在手里掂掂,望着藻井下的房梁,胸有成竹地抛过去,那绸缎就稳稳地穿过横梁垂落下来。
那横梁距离藻井其实距离很狭窄,她这一手还颇见功夫的,可见这等事绝对没做。
沈沉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敬则则被短襦束得鼓鼓囊囊的胸口,“你早晨不是说浑身酸疼无力么?”
敬则则赶紧道:“就是因为酸疼,臣妾发现近日疏于练功,所以才抻筋下腰的。”
“下腰?”沈沉似乎有些好奇。
敬则则皇帝的神就知道他是想看而不是想听自己说,只是她腰真的很酸,怀疑自己可能完不成,但既然皇帝感兴趣,她怎么也得尽力。
于是敬则则就在景和帝的注视下将挂在梁上的绸带抽下来,一头绑在了放花盆的高脚上,一头绑在了桌脚上,调整了一下高度,然后深吸了口气,算是做准备。
沈沉走到绸带跟前量了量,那高度就只及自己的膝盖,他已经大概猜到敬则则的下腰是个什么意思,若她怎么穿过去,去庙会卖艺还真就使得。
敬则则又吸了一口气,这种高度她平日里是随随便便就来的,但今天还是有些忐忑。她转身背对着绸带,身体开始往后弯成一个半月,然后整个身体一滑辘,就像一条蛇一般,头带着身体再弯向上。
若是成功的话,她的身子会像优美的水蛇一般波浪样地穿过绸带,然后站起来。但敬则则的身体刚一波样动作时,她就感觉出腰上酸得无力支撑,随后就“吧嗒”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仰面朝天。
上方传来一阵爆笑声。
敬则则没有立即羞恼地爬起来,却是有些走神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景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