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敬则则起了个大早,今日虽然没有逢五逢十,但按照惯例众妃新入避暑山庄,皇后娘娘都会有话嘱咐,是以皆须去请安。
宋珍晴远远便瞧见了敬则则,虽然不见其貌,可看她身材窈窕高挑,云容纱宫裙缭绕在她脚边,似腾云偎霞一般,那样轻灵缥缈的气度便已经叫人心折。
待其走近了,心下更是感叹其倾城倾国,丽艳牡丹之色,妍赛菡萏之雅,一双含情眸,顾盼生辉,似千斛明珠润秋波,万颗星辰耀亘夜。
宫中虽然不乏美人,但如此绝色者却也不多,唯有今年新入宫的柳婕妤方能媲美。只不知如此美人,瞧着也是宫妃装扮,为何她却从不曾见过?
宋珍晴身边的宋德妃自然也看到了敬则则,附耳轻声道:“你呀,可千万别学她。”
宋珍晴不解地看着宋德妃,“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宋德妃是景和帝沈沉潜邸时的妾室,如今也是快三十岁的年纪了,膝下只养有大公主,早就没有圣宠了,所以才特地让娘家今年选秀时送了侄女儿宋珍晴进来。
“那位就是敬昭仪。”宋德妃道。
“昭仪?”宋珍晴吃了一惊,那可是九嫔之首,再上去就是妃位了,她更是没道理没见过的。“我怎的没见过、没听过啊?”
“两年前她惹怒了皇上被留在了避暑山庄,你自然没见过。”宋德妃道,“当年,那位比如今的柳氏还得宠,进宫一年不到就封了昭仪,可惜恃宠生娇,跟皇上赌气结果彻底惹恼了皇上。”
宋珍晴一听可来了兴趣,“姑姑,敬昭仪因何跟皇上赌气又惹恼了皇上呀?”
宋德妃正要开口,却见敬则则已经上了清舒仙馆的台阶,便收了口。
宋德妃敬则则是认识的,她刚进宫的时候龚姑姑就提醒过她,这位宋德妃可不简单,景和帝潜邸时的妾室唯有她封了妃,而且能在元后的手底下平安生下公主那本事相当的不一般。
说起元后那就是另一桩秘史了,有人说她是病死的,也有人说是皇帝下旨秘密处死的,虽然死因众说纷纭,但有一件事儿却是明摆着的,那就是元后在世时,她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全都没站住,而其他妃嫔则一无所出,宋德妃的大公主也是在元后去世前一年才出生的。
如今宫中唯有三位皇子,都是元后去后才出生的。
敬则则上前给宋德妃行了礼。
“许久不见昭仪妹妹,瞧着你气色却极好。”宋德妃笑道。
“多谢娘娘夸赞。”敬则则道,眼睛却是落到了宋珍晴身上,这位她可不认识,想来应当是今年新选入宫的。“不知这位天仙似的妹妹却是谁?”
宋珍晴生得珠圆玉润,很有福相,丰0乳0肥臀,容貌虽然只能算中上,但这副身子却实在是好。
“这是皇上新封的宋才人。”宋德妃道。
一听姓宋,敬则则就知道定然是宋德妃的娘家人了,当是来帮她争宠的。敬则则有些唏嘘,在她看来宋德妃依旧是风韵犹存堪称美貌,然则却是早就没了圣宠,这宫中女人的花期实在是太短暂了。
新人三年一茬三年一茬地入宫,由不得你不显老。皇帝自然是一直喜欢鲜嫩的。而敬则则此刻也觉得十九岁的自己已经算是老秧子了。
宋珍晴给敬则则行礼后,便听得宋德妃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敬则则自然落后一步,恭让了宋德妃。正要抬脚,却听见身后有喘息声。
“快点儿,快点儿,我没迟到吧?”一名身着浅紫香云纱银菊纹宫裙的年轻女子正微微提着裙角快步走上台阶。
“婕妤您慢点儿,没迟到呢。”微胖的宫女在身后追着被称为婕妤的女子道。
“还是快点儿吧,否则那刘嫔又要碎嘴了,说什么我昨儿个伺候皇上今儿就拿乔。”柳缇衣微微喘着气儿,也没瞧见敬则则,从她身边飞速就过了,抢先进了门儿。
那微胖宫女倒是瞧见敬则则了,稍稍愣了愣,随便屈膝一蹲,便跟着她主子跑进了清舒仙馆。
华容在敬则则身侧忍不住道:“这谁啊,如此没有规矩?”
宫中是最重规矩却又是最不重规矩的地方。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宠爱的妃嫔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偶尔蔑视一下规矩也无人敢说。
敬则则听那宫女叫紫衣女子婕妤,又听她说昨晚刚承宠。景和帝才下榻避暑山庄都没休息一下就召了她侍寝,显然是极得宠的。根据龚姑姑打听来的消息,那位怕就是柳婕妤了。半年不到,就从六品美人直接升到了四品婕妤。
敬则则叮嘱华容道:“你呀小心说话,如今可不是两年前了,当心龚姑姑回头要训你。”
华容果然再不敢开口。
敬则则走进皇后的清舒仙馆,四品以上的嫔妃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了,她大致都认识,唯有柳缇衣和宋珍晴是第一次见。
宋珍晴作为五品才人原是没资格来给皇后请安的,因着是宋德妃的侄女儿所以才有这脸面,不过也只能站在宋德妃身后。
跟敬则则同一年,也就是景和七年一同选进宫的人共有三十二人,而如今有资格进入清舒仙馆的人却也不过三人,便是龚姑姑嘴里提过的生养了公主的刘、马二嫔,另一位祝贤妃则还没到。至于当年其他人或早就失宠,或根本就无宠。
不过三年时光,三十二人就淘汰得只剩下三人了,她自己其实也算是被淘汰的那一拨,敬则则不无感叹,那留下的三人都是生育了子女的,可见在宫中要站稳脚跟很是需要一个争气的肚子。
敬则则就没这个福气了,她得宠的那年,侍寝次数最多,可惜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否则她也不至于被扔到避暑山庄无人问津了。
柳缇衣坐定,见敬则则进门才留意到了她,这位虽然已经被皇帝嫌弃而“遗弃”在避暑山庄,但不得不说,当初的确有得宠的本事,她竟不知道敬昭仪生得如此之好。
好得叫人心里真不舒服呐。
一时门外又有环佩声响起,轻风送来一股幽香,这是西域诸国进贡上来的玫瑰露的香气。因着祝贤妃喜欢,所以皇帝把玫瑰露全部赐给了她,叫她一人独享。
祝新惠从一进宫就是所有宫妃的焦点,她是太后的侄女儿,景和帝看着长大的表妹,情分不同一般。本就是万般荣宠在身,而肚子更是争气,一举得男生了三皇子。
如今的继后生了大皇子之后身子便开始不好,常年用汤药吊着,都觉得她大概是活不久了,而这位祝贤妃就是铁板钉钉的第三任皇后。
有这样的威势,俨然副后,所以她进门时,所有嫔妃都不自主地站起了身,敬则则当然不能做例外的那个,那也太打眼了。
祝新惠温柔地朝所有嫔妃笑了笑,视线最终则落在了敬则则身上。“敬昭仪,这两年可安好?”
敬则则跟这位炙手可热的祝贤妃可没有什么好交情。以祝新惠的身份、容貌三年前本该圣宠最浓的,谁知偏生被敬则则比了下去,敬则则封昭仪的时候,她才是祝嫔。这梁子可就结大了,而且还让西宫太后厌了她。
这西宫太后便是景和帝的生母,先帝去世后被景和帝尊为太后的。而先帝的皇后还在人世,也被景和帝尊为了太后。两宫太后并立,福寿宫和慈宁宫一西一东,背后就成了东西太后。
敬则则吸了口气,朝祝新惠恭敬地行了礼,“谢贤妃娘娘关心。”以前需要朝她行礼的人,如今却是反了过来,这滋味还真有些一言难尽。
祝新惠笑道:“两年不见,敬昭仪的规矩瞧着倒是好了许多。”这话可不是赞美,那纯粹是打脸。
“贤妃娘娘,怎么,敬昭仪以前的规矩不好么?”柳缇衣状若天真地问道。
敬则则闻言就纳闷儿了,她这是怎么得罪新晋的柳婕妤了?
祝新惠扫了一眼柳婕妤,“唔,那可不是本宫说的,而是皇上亲口说的,你说是也不是,敬昭仪?”
当初闹得不堪,的确是景和帝拂袖而去之前说的,所以敬则则只能咬着牙道:“是。”她就不明白了,她一个明摆着已经失宠的人哪儿就碍着这群女人的眼了。
好在温柔和善的皇后娘娘终于出现了,大夏天的所有嫔妃都穿着薄纱,她却还穿着缎袍,很是畏冷的样子。
众嫔妃行礼后,皇后的目光也落在了敬则则身上。毕竟其他面孔都看老了,倒是敬则则两年不见又重新新鲜了起来。
“敬昭仪瞧着比两年前气色还好些。”皇后迟疑地道。
这话说得敬则则就不敢接了,被皇帝遗弃的嫔妃反而看着更滋润了,这不是给皇帝添堵么?
“因着要来拜见皇后娘娘,臣妾特地抹了点儿桃花胭脂,所以看着气色才好了些吧。”敬则则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其实这两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好看了,个子长了一截儿,身段更匀称了,胃口好又日日活动着,气色、皮肤都比以前更好些。
“你呀……好在你还年轻,这一次可再不许跟皇上赌气了。”皇后道。
敬则则尴尬地点了点头,她知道皇后是好意,可这话听着好像她不跟皇帝怄气,皇帝就会宠爱她似的。敬则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老花哪儿有鲜花好。
果不其然她才点了点头,祝新惠就“嗤笑”了一声。
敬则则朝她看过去,祝新惠摆了摆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胃,“哎,不知怎么的,胃有些不舒服。”
这话说得好像敬则则让她犯恶心似的。
“胃不舒服?”皇后接过话茬道,“可让太医诊过脉了?”
祝新惠摇了摇头,“也不是多大的毛病,想着反正今日康太医要过来诊平安脉,就没叫人去请。”
“再小的毛病也是病,皇上又那么疼你,你呀早该请太医瞧瞧,万一小毛病拖成了症候,皇上为国事操劳之余又要为你操心了。”皇后道。
敬则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看来皇后对祝贤妃也有些意见的,要不然不会这样敲打她。祝新惠这人敬则则还是比较熟悉的,动不动就装西施,称病把皇帝请去。
祝新惠抿嘴笑道:“就是不想让皇上操心,我才没叫太医的,否则皇上知道我请了太医,肯定又要过问。”这话把宠妃的排面可是摆够了。
柳缇衣望着祝贤妃那张脸,也没觉得有多美,就是圆润了些,不由想着皇上该不会是喜欢丰满一点儿的女人吧?那宋珍晴也是个丰满的身子,一月承宠的日子也就比自己少个一、两日而已。
“不过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这就让人去请康太医吧。”祝新惠接着道。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柳缇衣,“柳婕妤瞧着脸色有些白,待会儿康太医来了,让他也顺便给你诊诊脉吧。”
康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正,最擅长的是妇人科,在宫中只负责照料妃位及皇后的平安脉,以及两宫太后的康健。皇后让康太医给柳缇衣把脉,那可算是抬举她了。
柳缇衣赶紧谢了皇后。
“柳妹妹身子骨也太弱了些,昨儿才伺候了皇上半宿,脸色怎么就难看起来了?”刘嫔道。
九嫔在前朝原本是昭仪、昭容……充媛九位,可名字都差不多,脑子昏一点儿的宫人时常混淆,是以到了大夏,便只留下了昭仪这个称号,其余的八嫔便直接称嫔了,得脸的嫔再加个封号便是。
这刘嫔因生了四公主而封嫔,但并不得多少圣宠,也没能有个封号。
她跟柳婕妤之间有些小过结,主要是因为四公主而起。四公主那日小恙,刘嫔正好借着机会让人去请皇帝。偏皇帝在柳缇衣宫中,也不知柳缇衣是怎么做到的,总之皇帝恁是没去刘嫔的宫中,直到次日中午才去看了看四公主。
为着这件事,刘、柳之间便结了怨。
敬则则也是后来听龚姑姑说起才知道的。
柳缇衣听了刘嫔的话,却含笑道:“是呢,皇上也是怜惜我,才让我只伺候了半宿。”
原本皇帝不留宫妃宿在偏殿原是宠爱不够的意思,被柳缇衣这么一说,却好似是景和帝真的怜惜她似的。不过这也说不准,因为景和帝素来不喜欢跟人同床共枕,宫妃侍寝后或者挪到别殿,或是直接回宫,甚少有留宿龙床的。
刘嫔听见柳缇衣这故意炫耀的话,忍不住讽刺道:“柳婕妤可真是得宠呢,只不过啊,比起当年敬昭仪的荣宠可还差了些,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柳婕妤可别恃宠生娇才好。”
敬则则被茶水给呛着了,她只想默默地当个鹌鹑人,没想到还要被人拎出来讽刺。
柳缇衣虽然不知道敬则则是怎么失宠的,但并不妨碍她明白刘嫔话里的恶意,她抬手缓缓地摸了摸鬓角道:“有过宠总比一直无宠的好。”
“你……”刘嫔就是那无宠之人,进宫这么些年侍寝的日子加起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架不住肚子争气。
“好了好了,柳婕妤年纪小,刘嫔你且包容些。”皇后出来打圆场道。
一时太医康守正也到了,皇后让祝贤妃去次间诊脉,谁知不多时康守正就走了出来道:“回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