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章琔倏然仰头,凶神恶煞地盯着阮籁,“噌”地一下站起,“你出尔反尔?”
阮籁似笑非笑,“我有说过跪了就放你出去吗?”
“哐”,章琔一拳砸在铁门上,指骨受力生疼,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只一眼不眨地横目而视,“阮籁,你能关我一辈子吗?”
阮籁反问道:“有何难?”
章琔忽而松开手?,缓缓后退,唇梢半挑起,“你能如愿吗?”
阮籁听然而笑,“试试方知。”
次日,巳时,阮籁给章琔拿来一壶热水后便离院而去。
冬日里,热水很快便会凉透,章琔拿到水壶之后,一气饮去半壶先将胃暖着,接着又开始吃昨夜剩下的饭菜。
入口满是冰凉,也格外油腻,章琔忍着吃了两口后便再难下咽。
她自小锦衣玉食,夏有凉冰去暑,冬有暖炉生热,可以说是没受过一天苦日子,但阮籁的突然出现,瞬间将章琔的水晶球打碎。
而比之重要的是,章琔不知道爷爷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她始终不肯相信阮籁之言。
前日回家时,爷爷尚有两分精神头,只是普通伤风,怎会危及性命?况且爷爷身子一向健朗,小小风寒岂能有如此威力??
愈思愈烦,章琔邑邑罢箸,又坐回床里,用被盖将自己周身围起,闭目禅定,以此御寒静心。
而阮籁同昨日一样,至夜幕初垂时也不见踪影。
章宅里,易拾一宿未眠,明明早已困疲不堪,却始终愁难睡,一闭上眼,脑海里便全是章琔的身影,一忽儿想到现在,一忽儿又回到六岁那年在葵子江被救时的情景,似幻似真。
易拾将翡翠兔贴着脸颊,呢喃道:“昭昭,我想你了。”
天亮之后,易拾顶着一双乌眼开门而出。
冬去见状,当时骇愕,“公子,你你你……”
易拾瞥他一眼,“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冬去立刻关问道:“公子昨夜未睡好?”
易拾并未理会其言,而是问:“爷爷起了吗?”
冬去丧着一张脸,“天未亮时老太爷就起了,一直在灵堂烧纸。”
“去看看。”易拾庚即往灵堂行去。
今日,乌云塞长空,玉雪填山河,北风萧萧迎岁寒。
再有十三日便是除夕,各户都已挂起红灯笼,贴满红窗花,赤彤彤,火艳艳,好不喜庆。
唯城东章宅,一派森寒的素白。
易金早膳未食,起来后便坐在章仁的灵柩旁,与之烧纸闲聊,口中所?叙多是二人少年时的知交事,时而大笑不止,时而哭不可抑,满怀悲苦,教?人见之不忍。
易拾来到灵堂后,见易金双眼微红,两鬓苍苍,整个人好似一夜之间老去许多,禁不住一阵恻恻然,轻脚走过去,蹲身而下,握着易金苍老的手?,“爷爷,别坐地上,当心受寒。”
易金却摇摇头,“我再多陪陪章兄,日后便再也看不到了。”
眼见易金如此态状,易拾心疼不已,扭头看向于旺,“可有蒲团?”
“有,有,”于旺抹了抹红肿的眼睛,“老奴这就去拿。”
少时,于旺抱着两张蒲团返回灵堂,易拾随手取来一张放在易金旁边,又去搀他,“爷爷,坐这上面来。”
易金依言坐下后,又继续靠着灵柩,用手抚棺,惋慨道:“有的人啊,眨眼就不在了,上哪儿都再找不到。”
“爷爷,”易拾抓过一摞纸钱塞到易金手?里,“多给章爷爷烧些纸钱,让他在那边也能继续过富足日子。”
易金徐徐将目光移到火盆上,不断地往里面投纸钱,拖长着声音,道:“章兄啊,我也老啦。”
闻言,易拾心里又是一阵酸楚,“爷爷,记得用早膳,孙儿出去一趟。”
说罢,易拾就往外走,刚行至门口,却听易金鸿声道:“把昭昭找回来。”
易拾微微侧首,“孙儿一定把昭昭找回来。”随即飞快步离。
冬去刚端着食案过来,却见易拾步伐匆促,正朝大门口的方向而去,忙放声喊道:“公子不用早膳了?”
“伺候老太爷用膳。”易拾匆匆撂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行了出去。
离开章宅后,易拾步履如飞地来到废庙里。
有两名寻尘已在庙里等了半个时辰,见易拾出现后,立刻现身,各自呈来一根布条。
经询问,此二人发现布条的地点分别是杨树街和绸子街。
易拾攥着两根布条,思忖道:“昨日找到布条的绿草巷是在城中,八宝街在城东往城西的直向上,而杨树街和绸子街则开始往北偏。若是西北方向……”
“首座,”一名寻尘揣测道:“西北面多农田,四?周开阔,狼子会否就藏身在此?”
凡是反叛之人,清尘使皆呼其“狼子”。
易拾颔首道:“极有可能,狼子既然选择了西北,应当便是认为越是远僻之地越便宜藏身。那咱们就多去偏僻之地找,尤其人烟稀少处,力?求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二寻尘抱拳,“是。”即领命而去。
从废庙走后,易拾又马不停蹄地去见上峰,询问闲云观凶杀案的进展。
衙门虽已立案,也派出十数捕役,但一整天过去,犹然未寻到阮籁片丝踪迹。
易拾一日更比一日地焦心热中,一面担心章琔的安全,一面又十分害怕风声太紧会逼阮籁设法离城。
而一旦出城,四?面通达,尤其尺雪城北面接壤的便是瓜灯国,中间还有一片马马查沙漠,寻人更是如大海捞针。
随后,上峰又告知一事:“饕餮也在找人,你叫寻尘多留意。”
对此,易拾并不感到意外,但又非常急切,遂问:“布网已久,咱们何时收网?”
上峰不动声色地道:“须得沉住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你最好别胡来。”
易拾略一玩味,只觉上峰最后一句话里大有文章,似叮嘱,也似警告,他庚即抱拳,肃然道:“属下谨记。”
之后,易拾在城西北暗寻一日,及至上灯时分,忧心忡忡地回到章宅时,方得知于旺已请术士算好殡葬日期,乃五日后。
竹林院里,早晨剩的半壶凉水已被章琔时不时一口地喝进肚中,此刻已是饥寒交迫,在被窝里紧紧蜷着身子,半睡半醒。
迷迷糊糊间,章琔听到院门声,惊得立即睁眼。
片时,房门打开,阮籁如昨日那般给章琔点起一支蜡烛,又从食盒里逐一取出饭菜。
章琔赤足下床,飞快地跑到铁门边,伸手抓住阮籁的胳膊,“放我出去。”
“小师妹饿了一天还能有这般大的力?气,看来是饿得不够。”说话间,阮籁将正往里放的一小碗菜收回,只给章琔留下一菜一饭及一双竹箸,并毫不留情地提走食盒,返身关门。
“阮籁,放我出去。阮籁,放我出去……”章琔疾声大呼,直到嗓音嘶哑也不见阮籁返回之迹。
章琔绝望地倚着铁门,身子徐徐下坠,无力?地拍打铁栏,禁不住泫然泪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声音十分微弱。
“爷爷……”一思及爷爷,章琔顿时泣不成?声。
第三日,阮籁又像昨日那般,给章琔一壶热水后便消失不见,夜时方归,且只带回一小碗菜和一小碗饭,以及一根蜡烛。
第四日,也是如此。
这几日里,章琔每日都在饥寒中度过,导致精力?逐日衰弱,短短几日下来,显见得清瘦。
到第五日清早时,阮籁又来送热水,当他转身关门时,章琔急忙将之叫住:“师兄。”声音虚弱至极。
阮籁停脚,回过身来望着章琔,虽面带笑意,却无端地令人心头发寒,“小师妹有话要说?”
章琔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前,靠着铁栏,有气无力?地道:“师兄,我跟你走,只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阮籁笑意徐徐加深,也越发地阴邪,“小师妹肯就范了?”
章琔软力点头,“往后师兄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绝无二话。”
“小师妹若早能如此,便也不必吃这些苦头了。听话的女人才?招人疼爱,小师妹可要学乖点。”阮籁对章琔此刻的态度甚是满意,不由得走近两步。
“师兄,师妹知道错了。”章琔声气虚弱至极,仿佛下一瞬便要晕倒过去。
阮籁走到门前,摸着章琔抓在铁栏上的手?,又顺着手?臂抚至其脸颊,举止十分轻浮,一脸的好色相,啧啧赞道:“小师妹真是水嫩。”
章琔巧笑倩兮,任他抚|摸,片刻后,趁时问道:“师兄能否放我出来?”
阮籁一口回绝:“不行。”
章琔秀眉微蹙,“师兄还是信不过我?”
“我阮籁虽然好色,尤其像小师妹这样的人间绝色,但头脑还算清醒,小师妹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以退为进吗?”阮籁手?上的动作不停,捏着章琔滑腻的下巴轻轻摩挲。
“师兄,师妹已经诚心想要跟着你了。”章琔左手抓着阮籁的手?腕,面露乞求之色。
阮籁将头凑近章琔,笑得猥琐至极,“小师妹当真诚心?”
“师兄若是不信,那我便给师兄证明我的诚心。”话落之时,章琔左手五指猛地扣紧,右手则飞速从背后拿出锈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扎进阮籁的脖颈之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啊!”阮籁一声惨嚎,瞬间挣脱章琔,左手捂颈,左边衣领霎时被血染红,鲜血顺着衣衫直往下流,眨眼功夫便溅他一身。
章琔握着带血的锈剪,冷眼看着阮籁,“这是我的诚心,同样也是我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继续写,试试再写一小章,两点之前能写好就更,祝小可爱们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