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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辰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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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动静越闹越大,恰在红喜楼用膳的客人纷纷闻声而来,一见着立在门外的春来和冬去,诸人便知堂中正厮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是谁了。

本想着赶来一劝,但一看竟是这二人,心理骤然一变。

月前葵花桥一斗,大多人只闻其事,并未亲见,眼下二人已经打到了自个儿面前,聚观众人岂能再错过好戏,均揣着手瞧乐呵。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到前堂门口,春来和冬去立马急巴巴地挥手赶人,“看什么看?赶紧走,赶紧走,再看抠你眼珠子。”

众人虽不做声,却杳无离去之意,几十双眼睛牢牢盯着堂内二人,眉眼时而皱拢,时而舒开,看得是越发起劲。

章琔和易拾却浑然不觉,犹自拳脚相加,嘴里骂咧不迭。

“易拾,你个死泼皮,有本事别掐本小姐的腿。”

“章琔,你个臭流氓,有本事别摸本小爷的胸。”

众人闻言当场一愣,眼神忽然煞有深意。

“谁摸你胸?”章琔冷不丁将易拾往后一推,“你少含血喷人,也不瞧瞧自己,瘦的像根打狗棍,本小姐眼睛雪亮的很。”

易拾活了活酸疼的肩膀,“小爷我风流倜傥,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脑满肠肥。”

“哎哟喂,”一声尖细的高喊声打断二人,倏忽间,刚清醒过来的沙朦朦飞鸭似的冲进来,看着一地被砸毁的桌椅板凳,直捏着帕子捶胸顿足,“我的两位活祖宗,你们可高抬贵手吧。砸烂了东西事小,伤着您二位事大,小可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当小可求求二位了,行行好,别打了。”

易拾退到沙朦朦身边,“沙掌柜,你来评评理,今日是谁无理取闹。”

“评就评。”章琔随手从满地破烂里捞起一把靠背折断半截的椅子坐下,“沙掌柜,你可要公平公正,绝对不能偏袒。”说话时,眼睛盯着易拾,语气时重时轻,满带威胁之意。

“二位就别难为小可了。”沙朦朦瞬间骇出一身冷汗,在这二人之间,甭说评理,便是微词也不敢言说一句。

章琔面色一沉,态度强硬,“不行,必须得评。”

易拾一只手掌住沙朦朦细肩,“沙掌柜别怕,你就实打实地说,有小爷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沙朦朦抖抖索索地用帕子去揩额头的汗,此刻退一步后是狼,进一步前是虎,在二人的威逼之下,艰难开口:“小可认为今日的事是……是……”

话犹未完,沙朦朦身子蓦地一软,傍着易拾就往地上滑去,佯作昏厥。

春来和冬去“蹬蹬蹬”地跑进来。

“小姐。”

“公子。”

待冬去跑到跟前,易拾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蓝宝石孔雀金簪,随手斜插在冬去的头顶,大方道:“你伺候本小爷有功,这是赏你的。”

冬去未见着簪子状貌,抬手一摸,只觉料足,当即打拱谢恩:“小的谢公子赏赐。”

章琔定睛一看,分明是自己常戴的珠簪,眼下竟跑到了冬去的头上,肺腑里的一股火气登时冲上天灵,正要叱咤,却听春来惊声喊道:“那可是我们小姐的金簪。”

话落,春来怒气冲冲地跑到冬去面前,不由分说地扯下金簪。

冬去一手摸着发髻,一手指着春来,“哎,这是小爷赏给我的,你怎么抢人东西?”

春来理也不理,兀自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心疼地将金簪来回擦拭了五六遍,方呈给章琔。

章琔却反手将金簪别在春来头上,“你侍奉本小姐多年,本小姐便将此簪赏你了。”

春来立时喜出望外,“奴婢谢小姐赏赐。”

“拿别人的东西赏人,易公子也不嫌寒碜。”章琔弯腰从一堆废木里扒出一串珊瑚珠,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忽地丢给冬去,刚好挂住冬去的发髻,“本小姐赏你的。”

冬去一把将珊瑚珠从头顶拿下来,弓着身,双手捧给易拾,面带惧意,“公子,小的万万不敢。”

易拾袖手未接,一眼不眨地看着章琔,“章小姐拿本小爷的东西打赏本小爷的人就是阔气了?”

“没想到易公子竟然对自己的人也如此吝啬。”章琔嘴一撇,指着冬去,“你别跟他了,跟着本小姐,保你后半辈子吃香喝辣。”

春来立马接茬奉承:“我们小姐特别平易近人,对府里下人好的没话说。”

冬去心里一紧,连忙表忠心:“我们公子对下人也非常和气,谁都没有我家公子好。”

易拾得了恭维,不禁面露笑意,手一挥,“珠子赏你了。”

冬去当时松了一口气,连连阿谀:“小的谢过公子,公子宅心仁厚,菩萨心肠……”

章琔冷嗤道:“鼠目寸光。”随后看向倒在地上的沙朦朦,“宴厅今日看是不看了?”

话一出,沙朦朦悠悠睁眼,章琔又吩咐春来:“去扶沙掌柜起来。”

沙朦朦倚着春来的手臂,柔若无骨地起身,继而朝章琔和易拾分别欠身,“小可近来身子虚乏,不慎在二位面前失礼了,请二位海涵。”

易拾瞥了沙朦朦一眼,“沙掌柜,先带小爷去。”

唯恐两人再起争斗,沙朦朦灵机一动,忙用娇掌扶额,“小可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亲自招呼二位了,请容小可从楼里选两个细心的下人来接待二位。”

气氛凝滞半晌,章琔先开口:“本小姐允了。”

易拾也爽快道:“本小爷没意见。”

沙朦朦几乎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去,脚步生风地跑出前堂,片刻后,领了两名婢子近来,一番严肃交待后,两名婢子分别走到章琔和易拾面前,欠身行礼,同道:“请小姐/公子随奴婢前来。”

章琔和易拾相看一眼,冷不丁拔腿往外跑,路过门口时,二人你搡我,我推你,一路打打闹闹,又引来更多聚观之人。

行完正事回府的路上,春来看着章琔的脸色,并无不悦,方敢小心翼翼地道:“现在整个尺雪城的人都在传老太爷会在小姐两月后的生辰筵上宣布小姐的未婚夫婿。”

“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人,闲的慌。”章琔浑不在意此事。

春来却有些担心,“若要是真的,小姐可有打算?”

章琔十足自信,“拒了就是,从未见过面的人,怎配得做我章琔的夫君?更何况,爷爷打小疼我,终身大事上绝对不会逼我。”

春来思及流传已久的坊间传闻,又问:“那个相士之言,小姐信吗?”

章琔步子一顿,扭头看向忧心忡忡的春来,“子不语怪力乱神,爷爷都从未承认那个相士有说过这些话,你记在心里做什么?”

春来讷讷道:“是奴婢过心了。”

腊月初九的前夕,戌时,章琔被章仁唤到书房里。

在以前,章琔很少能进到章仁的书房,少小顽皮偷偷进过几次,却每回都在作怪前被章仁揪住,徒受一番责骂后便灰溜溜地被赶了出去。

今日被章仁主动请入书房,实属头一回,章琔不明就里地看着坐在书案前打盹儿的章仁,轻声唤道:“爷爷。”

章仁似未听见,犹然闭眼未醒。

章琔于是提高声量,又唤一声:“爷爷。”

章仁恍若受惊,竟微微一抖,睁眼看到章琔时,笑得华须轻颤,“昭昭来了。”

昭昭是章琔的乳名,自双亲在章琔幼时不幸辞世后,便只有爷爷叫她这个名字。

章琔踱到章仁身旁,为之捏肩,“爷爷近日似乎分外渴睡,孙儿一会儿就叫许医师来给爷爷诊脉。”

章仁道:“爷爷没病,不用诊脉。”

“爷爷别叫昭昭担心。”章琔只有在劝章仁时会自呼乳名,百试百灵。

章仁果然首肯,“好,就听昭昭的,不能辜负昭昭的一片孝心。”

“爷爷今日特地将孙儿叫来书房,是不是有话要对孙儿说?”

章仁拍了拍章琔捏肩的手,示意她停下,“昭昭明日就满十八岁了,爷爷提前一日把礼物给你。”

章琔眼光倏然一亮,满含期待,兴奋地猜测道:“肯定又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往年,章琔的生辰都会收到章仁从各处买来的金玉珠珍,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章琔也从不嫌多,次次都喜滋滋地收下。

今岁的生辰筵比之以往的每一年都来得神秘,便连章琔自己都不知宾客名单及详细菜品。

她早已跃跃猜想,彼时的排场应当会十分隆重。

再看眼下,十七年来,爷爷首次将她唤进书房赠送生辰礼,想必是价值连城之物,思及此,章琔禁不住欢喜地笑出声来。

章仁未立刻言明到底是何物,而是起身走到书架前,将摆在第八层的一尊羊脂玉雕就的弥勒佛逆向一转,书架竟对半分开,徐徐移向两旁,现出一间暗阁来。

此机关将章琔看得是目瞪口呆,“爷爷你这书房里原来暗藏乾坤,难怪从不让我进。”

说话间,章琔一把擎起书案上的烛台,抢先一步迈进暗阁,表情十分财迷,“让我看看,爷爷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章琔精神焕发地进去,没过多久,却怏怏不乐地出来,一脸幽怨地看着章仁,“里面什么都没有。”

章仁捻须一笑,犹然未语,只抬脚往里迈去。

章琔无精打采地跟在章仁身后,再无方才那股急迫劲。

暗阁不大,且几乎算得上空空如也,仅中央处摆着一张一尺见方的高几,上面放有一只落满厚灰的扣锁黑檀盒,只有巴掌大。

章仁将一支钥匙拿给章琔,朝黑檀盒扬扬下巴,“去打开。”

“哦。”章琔接过钥匙,又把烛台递给章仁,拖着步子走到高几前,俯腰一吹,飞尘瞬间四飘。

“咳咳……”章琔被灰尘呛到,连忙抬袖捂鼻,随后用一根手指将盒盖倏地一挑,“嘭哒”一声,盒盖撞到高几,而盒中之物却教章琔出乎意料,竟是一支玉质的鹦鹉头小叫子,长不及章琔的食指。

章琔拿起叫子,大惑不解地看着章仁,“爷爷,这不是孩童的玩具叫子吗?”

章仁一脸慈祥地看着章琔,“这便是爷爷送你的生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