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打开。
姜勤武一身薄雾,低着头,边擦头发,边走出来。
半湿的毛巾从脑袋上拿下来。
她一抬头,就见乐正音也已经从隔壁客房洗完回来了,这会儿正站在她的衣柜前,T恤穿到一半,露出截瘦窄的腰身。
皮肤白得有点晃眼。
这不稀奇。
阿音从小就生得精致漂亮,讨人喜欢。
但引起姜勤武注意的是,她貌似看见了……腹肌?
姜勤武:“!”
她上前两步,手已经很自觉抬了起来,还没摸到,就被“啪”一声拍落。
乐正音将T恤穿好,下摆拉得严严实实,半点皮都不露。
他望住姜勤武一脸不高兴、拢眉看过来的眼睛,似笑非笑,语气温柔:“不搞基,谢谢。”
他说完话,关上衣柜门,转身走出卧室,不带半点犹豫。
姜勤武:“???”
啥玩意儿?!
姜勤武拢眉琢磨了半晌,回过神,想着……
莫非是起床气还没消?
姜勤武:“……”
这起床气特么也太持久了!
都持续到中午了!
姜勤武一脸懵逼,又把毛巾盖在了脑袋上,跟着下楼去吃午饭。
-
以往姜家的早中晚三餐都是江大侠负责,但今天江大侠没能赶回来,还在医院陪武馆摔折了腿的学生。
江予诚打电话回来,解释完,原是想麻烦每周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到家里帮忙做一次饭,但被姜虚怀拒绝了。
姜虚怀表示,今天的午饭,她来解决。
新学的苹果派做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姜虚怀心情很不错。
江予诚听老婆声音,知道老婆心情好,自己的心情也顿时好起来,还让她给他留一块苹果派,他都好久没尝过她手艺了。
这通电话发生在一个多小时前。
而一个多小时后的现在——
姜家餐厅。
姜勤武跟乐正音坐在一侧。
两人一边听姜女士说明情况,一边看着姜女士端上来一盘冒着热气的东西,上面一层应该是果酱,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色泽诡异,黑暗画风,就连漂浮着的水蒸气,看着都有点毒。
这要是吃下去,恐怕很难不英年早逝。
姜虚怀看着自己的苹果派,笑得非常有成就感。
她摘下隔热手套,想起什么,说:“啊对,我去给你们拿盘子,我记得家里应该是有一次性手套的……”
姜勤武回头,乐正音回头,两人面面相觑。
姜勤武挤了挤眉,眼珠子一斜,迅速扫了眼桌上正冒着毒气的烤盘,旋即回头叫住要转身的姜女士。
“妈,我好像看见你指甲裂了。”
姜虚怀一僵,连忙低头看:“哪儿呢哪儿呢?我昨天才跟若若去做的美甲呀!”
姜虚怀一脸慌,声音懊恼。
姜勤武起身上前,一手拉着她妈的手往客厅方向走:“这里光线暗,看不清楚,我们往前面去看看。”一手背在身后,冲乐正音催促地摆了摆。
乐正音:“……”
“光线暗吗?”姜虚怀嘟囔着,被牵着走,主要是担心自己的指甲,也没工夫去注意这光线到底是真暗还是假暗。
两人刚走到了客厅中央,头顶的光也没亮多少,就听一声“嘭”响,从背后传来。
母女两人齐齐回头,看见餐厅的方向,乐正音低头站着,面前一地黑乎乎的果酱,还冒着热气,烤盘翻落在一旁。
似乎听见乐正音隐忍地“嘶”了声。
他缓缓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内疚地唤了声:“姜姨……”
他说了声抱歉,解释说原本是想端去厨房,切好分盘再拿出来的,谁想忘了烤盘刚出炉正烫着,他一时没拿稳就……
乐正音神情黯然,似乎是自觉浪费了姜虚怀一番“辛苦”,而感到愧疚。
他眼睫略略拂落,半遮染了朱色的桃花眸。
他双手掩饰地背去身后,一米八几的清瘦少年,站在餐厅灯色下,竟然有种难掩的孤弱无助感。
姜虚怀哪还顾得上地上的苹果派。
她立即上前,拉过乐正音背去身后的手,直问他烫着没,一瞧那指尖都红了,心疼地连忙拉着人去厨房冲冷水,还说等会儿肯定要上点药。
途径姜勤武,顺道就指挥她去把地给拖了,也没回个头。
姜勤武:“……”
不得了。
半年不见,我们家阿音演技见长。
她见姜虚怀这么紧张,也忍不住探脑袋,瞅了眼,发现乐正音指尖还真红了,因为皮肤白,红的那块就格外明显,好像还有点肿起。
姜勤武皱了皱眉,心里忍不住怪,做个戏而已,意思意思就好了呀,阿音搞这么认真干嘛?!
她皱着眉心,老实去把地给打扫了,回来乐正音的手指已经被包成了迷你粽。
姜虚怀满意地收拾好医药箱,让他们点个外卖,凑合下,就又去了厨房。
她对苹果派依旧不死心,说要抓紧时间再做一个,好让江予诚回来能尝上她手艺,还能给他们当个下午茶。
姜勤武:“……”
乐正音:“……”
姜勤武赶紧掏出手机,翻了两下才发现自己没有外卖软件。
毕竟山上点不了外卖。
她正要下软件,旁边就递过来个手机,跟她的同一型号,就是外壳颜色不同。
姜勤武了然接过,指纹解锁,点进外卖软件,问他吃什么。
乐正音坐在她身旁,弯着腰,一脸淡定地拆除手指上夸张的纱布,想了想说:“你定。”
他低着头,挡住了光线,眉眼落进暗处。他一身很静,十指修长,全然没有之前孤弱的假象。
姜勤武点头,自己选了几个菜,又扬起嗓子,问在厨房的姜女士,得到回复后,又添了几个菜,一次性点了五碗饭,下单付款。
她把手机揣回乐正音裤袋里,嫌他动作磨蹭,拉过他的手,一边给他拆包扎,一边悄声提醒:“待会儿努力多吃点。”
可千万不能让姜女士的下午茶有可乘之机!
乐正音“唔”了声,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他只看着姜勤武摆弄他的手指,拆掉原来的,又重新包上正常的。
薄薄的两层纱布,松散地裹住指尖,仅为了防止手指活动时,烫伤药被蹭掉。
-
不到半小时,外卖到了。
姜勤武在姜女士诧异、狐疑的目光下,淡定地吃完两碗米饭,收拾了餐桌,拉起旁边吃了一碗多就实在吃不下了的乐正音上楼。
理由是学习。
这理由没毛病,毕竟一个多月后,她的确有场入学考,决定着开学进入明尚,她会去到哪个班级。
但让她没料到的是,这分明是用来搪塞姜女士,躲避苹果派下午茶荼毒的理由,她家阿音竟然当了真!
她刚进了卧室,被摁在书桌前坐好,面前就拍上来一张试卷。
姜勤武:“……”
她皱了皱眉头,看见卷子,心情就不太好。
“哪儿来了?”姜勤武问。
乐正音塞了支黑色签字笔到她手里:“网上随便下的。”
姜勤武眉心又紧了紧:“不做行不行?”
乐正音轻拢眉,摇摇头:“不太行。”
颇觉为难的语气神情,莫名神似早上公园里,他问她要不要考虑做个手术彻底当个男人的时候,她回的那句,不太行。
姜勤武:“……”
阿音真是越大越任性了!
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神色略显痛苦地看着眼前的卷子,捏了捏手里的笔,嘴唇颤动片刻,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叹了口气。
行吧,写就写吧。
姜勤武举笔下手,习惯很好,卷头先签下自己的名字。
乐正音见她老实写了,便转身,去她床头柜里摸出一本她珍藏的武侠漫画,懒散地靠坐在床头看起来。
他时不时侧目望一眼,确定她没有阳奉阴违,的确是在认真写卷子,没有想偷懒耍滑的痕迹。
几番查视,反复确定。
乐正音才渐渐松了警觉,身子越坐越短,不知不觉已经躺在了床上,眼皮沉沉合了下去。
卧室安静少顷。
书桌前老实写卷子的姜勤武,慢慢回过头。
她望见乐正音侧躺在床上睡着了,手边还搁着一本半翻开的漫画书。
姜勤武慢悠悠摇了摇脑袋,觉得阿音真是睡神转世。
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可怕!
-
窗外日光,随着时间发生了变化。
正午后,不再盛烈,经过窗棂前的一层薄纱,入了室内,更是柔和,丝毫不刺眼。
乐正音醒来的时候,惺忪视线就下意识往一个既定方向望过去。
姜勤武盘腿坐在书桌前。
她的书桌正对着窗台,因为使用频率过于低,显得非常整洁干净。
原本开着便于她写卷子的台灯,这会儿已经关了。
她低着头,手里约莫没有握笔,不像在写字,也不像在思考,倒像正抱着什么闲散读物在看。
乐正音掀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他肚子上的薄被,下床,走过去。
到了姜勤武身后。
他才看清,她抱着的是块平板,正刷着近期在追的武侠漫画更新。
乐正音瞧见平板下面垫着的,依稀是他之前给她的卷子。
他伸手,要抽卷子,声音有些哑:“写完了?”
姜勤武被吓了吓,回过神,扭头看他眼,又瞅了眼他抽过去的试卷,点点头:“哦,写完了。”
她回完话,便低头,继续跟上几秒前正看着的条漫剧情。
乐正音把卷子抽了出来,刚睡醒,意识还不够清明,咽喉有些干燥,忍不住咽了两下嗓子,颈上喉结微动。
他想喝水,但还是决定先看一遍她的成果。
乐正音视线落在卷面上,没几秒,眼神开始发怔,嘴角似有似无抽搐了下,隐隐有着控制不住的轻微迹象。
缺水的咽喉好像尝到了点血腥味。
乐正音默了两秒,慢慢放下这张他花了几个星期、熬了数个通宵,收集整理,反复归纳总结,涵盖了历年明尚入学考必考重要点,如今却仿佛装了一整个武林轶事涂鸦的试卷。
他扯起唇角微笑,拍了拍姜勤武的肩,说:“我下去洗点水果上来,等我。”
姜勤武眼睛看着条漫,没回头:“帮我洗点葡萄,对了,小心你的手。”
乐正音:“好……”
这一声尾音拖得很长,百转千回,疑似一阵阴风自姜勤武耳畔扫过。
姜勤武哆嗦一下,揉了揉耳朵,觉得……可能空调开得有点低了。
她决定调高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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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音下楼走进厨房,把水果简单处理后,放进水槽旁边的蔬果洁净机里,设定好模式,按下确定按钮。
他倒了杯温水,转出厨房,来到客厅,淡然落座沙发上。
相隔大概一人距离,姜虚怀看电视正看得乐呵,察觉身旁似乎有人。
她笑容收不住,回头匆匆瞄了眼,见是乐正音,又收回视线继续看,手里的瓜果盘递过去,问他吃不吃。
乐正音伸手,把瓜果盘推回去:“不用了,谢谢干妈。”
姜虚怀看着电视剧,一声“哦”还没结束,人,突然定住了。
姜虚怀:“???”
干、干什么?!!
姜虚怀怀疑自己电视剧看太多,开始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想。
乐正音抱着个抱枕,半身陷在沙发里,慢吞吞地喝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电视上。
他语气非常自然,声音清软慵懒:“干妈,我需要你的帮助。”
大概已有十一年不曾听干儿子叫自己干妈的姜虚怀:“!!!!!!”
高兴得差点厥过去。
干儿子你说!是想买飞机大炮,还是想上天,干妈统统都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