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了六七个小时后,葛菲看到路边的界碑上写着孚道县三个字。到了孚道离盘龙村就不远了,又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前方的路蜿蜒向上延伸至山顶,蒋放将大货车停在山下一处空地。这里海拔已上4000米,山风沁凉,鲜有人烟。
蒋放说:“车上不去了,我们在这下。”
葛菲看眼车外的美景,满眼的绿与蓝,云层很低,似在头顶飘过。问道:
“要走上去吧。”
蒋放从兜里摸出手机,边拨号码边说:“就你这小身板负重走上去,就算到了也得先养半个月病。”
葛菲一噎,“……”
心里嘀咕句,小瞧人呢。
蒋放打了第一遍没人接,跳下车又拨了遍。葛菲看到他走到车头前讲电话,手下意识的摸进兜里拿出一片奶片碾了碾包装口送嘴里了。
蒋放身上闻不到难闻的味道,而且随着他吃着不同品种的糖时,会从气息里飘过来好闻的水果味儿,这两天换成奶香了。只不过三十岁的男人,一脸硬气,开着大货车,却一身奶香,总感觉与印象里的大货车司机不大一样。
他讲了几句便挂断了,冲车里的人招手示意葛菲下车。
“!”葛菲点头,赶紧麻利的收拾随身物品。
行李箱在后座上,她扭身去拉过来,结果箱子卡在后座下,人只能跪在座椅上去拖。蒋放揣好手机又摸出一颗奶片,粗粝的指腹一碾,奶片送进嘴里,糖纸包装没有随手扔掉又揣回裤兜,再抬头时,看到圆润的臀高高的翘着对着他,狭窄的臀缝紧闭没有空隙,裤兜上的金色雏菊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晃,蒋放愣了两秒,这短暂的两秒闪过很多画面,喉咙滚了滚将目光移开走到路旁望向远处的群山。
齿间的奶片被他用力嚼着。
心静自然凉。
像蒋放干的这行,短途出门基本一周左右,长途的要跑上整月,在外面找个女人纾解下其实并不稀奇,但他从没有找过,一起跑车的司机有的说他不行,有的说他抠门不舍得钱,还有说他根本就是个弯的,可相处久了,谁都看得出他是直的,但不找女人是什么意思谁也闹不明白,时间一久,议论的热情就淡了。不过,蒋放特别得货主的信任,他跑车稳妥、安全、时间也能保证。
但就在刚刚,蒋放第一次冒出晚上找个女人的想法。
咔一声,身后的车门打开,葛菲呼哧带喘的托着行李箱准备下车,见她吃力的样子蒋放走去,站在车门下单手托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握住拉杆接过。
他轻松的将行李箱放在地上,葛菲弯起眉眼对他笑,“谢谢啊。”
一见她笑,蒋放淡淡的说句,“没什么。”
两人等了会儿还不见车来,蒋放抄着兜走到一旁的小山坡上望向下山的路,车会从那经过的。
葛菲对新环境充满好奇和热情,抱着相机在周围拍照,看着远处的峰峦叠嶂,云山雾罩,快门声不停的在蒋放耳边环绕。
蒋放提醒句,“前天这下过雨,小心脚下。”
葛菲应:“会有山体滑坡?”
蒋放说:“那倒不至于,拍照别离路边太近。”
“噢。”
蒋放注意到前方的山坳里囤积着雨云,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必有大雨。
“哎,”他叫人,葛菲没听见,继续拍照,蒋放又唤一声,“哎,葛菲。”
葛菲放下相机回头……
此时,风乍起,葛菲的棒球帽被掀掉,她下意识的去伸手抓,可脚下一块松动的石头滚落,人径直朝下跌,蒋放头皮一麻,一步跃下土坡奔着她冲去。
“啊——”葛菲大叫。
“艹——”蒋放骂了句,伸手一把握住她腕子另一只手绕过她腰把人环住往相反方向倒,两人滚回路上,蒋放的手紧紧护着她的头,停下时后脑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唔……”
葛菲慌了好一会儿才忙爬起来紧张的问:“你没事吧?”
蒋放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头顶飘过一片云,脑子里放空的几秒出现了那晚两人在车里的画面,他压在她身上,掌心里握着纤细的脚踝,姑娘的体温和不知名的香味儿充盈着五感,这种烦躁的感觉太磨人了。
“蒋哥,”葛菲吓到了,推推一动不动的人,“是不是撞到头了?蒋哥?”
蒋放睁开眼,拨掉推他的手,拧眉坐起后单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斜着眼狠睨对面人,葛菲被他瞪得抿下唇,“蒋哥……”
蒋放语气不屑,下巴一挑,“你来干嘛?”
“!”面对蒋放突然发火,葛菲有些无措。
“我问你,你来这干嘛的?”态度更加恶劣,开始数落她,“你跑这么老远就是来作死的!我要知道你这么麻烦,肯定不管。”
当面对一个姑娘说狠话是不对,但蒋放忍不住。
他指着山下,“你从这摔下去,不死也残。”
葛菲张了张嘴,“刚才我也吓到了,我没想到,”不等她说完,蒋放嗤笑,肩膀都跟着颤下,“呵……等你想到,秃鹫都绕着头顶飞了。”
葛菲知道天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跟他吵几句,可刚被他救了又没底气。
风扯着身后的树叶沙沙响,葛菲站在那抱着手臂生闷气不吱声,蒋放撑着地面站起,手掌里沾着砂砾,两手交替的拍了拍蹭掉了,又低头看下衣服上的灰印子,没好气的拍掉。
等蒋放收拾好自己才发现葛菲眼圈红红的,眼泪欲掉不掉的含在眼眶里,鼻尖轻抽,咬紧的下唇看着怪可怜的。
呼……蒋放闭了闭眼,心软了。
走过去上下打量番后声音也缓和了许多,问:“摔倒哪没?”
葛菲轻摇头,“……没。”
“我看看。”蒋放说,“手伸出来。”
葛菲开始不动,蒋放大声点,“手伸出来。”
葛菲老老实实的摊开双手,葱白般的手指粉嫩的掌心,掌纹清晰不杂乱,看手相的怎么说来着,有这样的掌纹的人不操心。他目光移到她头上,往头发丝里看,“撞到头没?”
葛菲说:“没有。”
蒋放这才走到路边朝下看,帽子挂在一丛矮灌木上,他突然朝下跳,葛菲瞠目连叫都忘了。下一秒,跑到路边往下看,只见蒋放已经摘下帽子,转身往上走。
山坡倾斜角度大,一不留神就可能滚下去,葛菲心悬在嗓子眼不敢吭声,一眼不眨的看着他爬上来。
蒋放将帽子上的沙土掸了掸交给葛菲,后者接过说:“谢谢,”又说,“下次丢就丢吧,你别去了太危险了。”
他转过脸,“你还要有下次?”
葛菲忙摇头,“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蒋放又回到那处山坡上望着车来的方向,葛菲这次学乖了,靠着山脚站着,举着相机用镜头观察周围。
远处的山坡上有石块垒砌的藏族民居,周围是成群的牦牛在吃草,阳光斜过云顶落在大地上一片片暗影,眼前的一切开阔又自由,伸出手感受凉爽的风从指间划过,清新的草香扑鼻而来,她沉了沉气息睁开眼,满怀希望的期待未来的支教生活。
葛菲忽然觉得呼吸不畅,问了句:“蒋哥,这里海拔多少。”
蒋放看她眼,“这里4000,山上海拔4300。”
葛菲又深吸口气,蒋放问:“不舒服了?”
“有点。”她拧开保温杯喝口水。
蒋放想起什么,奔着车后走。
‘哐当——\\\'一声,葛菲看着车尾的方向,“蒋哥,你干嘛呢?”
蒋放正在货箱内翻找东西没空搭理她,没得到回应,葛菲走到车尾看着里面猫着腰抱起一纸箱的人问:“是什么?”
蒋放一顿,“……没什么。”
葛菲向后退几步,让开路。
纸箱放在他脚边,葛菲也没多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越发期待未来的支教生活了,弯起的眉眼里藏着细碎的星光,蒋放看她眼,无声的哼笑下。
这一幕凑巧被葛菲看见,她不明所以的问:“你刚才在笑我?”
蒋放也没否认,“看你现在的状态,不像支教的倒像是来旅游。”
葛菲不高兴听,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她就是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来给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们带来希望。
她说:“你小瞧人。”
蒋放哼笑下,“嘁。”
她小声嘀咕,“嘁什么嘁,支教是一份很神圣的事业。你别看不起它。”
“我没有看不起支教,只是你看起来不像个支教。”
“哪里不像?”
蒋放目光从她头顶一刷到底,“哪都不像。”
葛菲胸口憋闷,皱着眉头说:“我又不是来教你的,你说不像就不像。我是来教那些孩子的,他们能学到知识,这才要紧。”
小姑娘还挺有骨气。
蒋放说:“那你就好好干,别让孩子们失望。”
“不会的。”葛菲骨子里的倔劲儿上来了。
蒋放看着她,葛菲眼神坚定。
‘嘀嘀……’两声汽车鸣笛打断他们的谈话。
葛菲转头看去,只见一辆墨绿色的皮卡车驶来。
蒋放说:“来接你的人是村上的干部,会一些汉语,等你到了那,就知道其实盘龙村上住着的是高山游牧藏民,大部分说的是古藏语,生活方式也很原始,你怕是要吃些苦的,能坚持下来吗?”
还是小瞧她。
葛菲没好气的回:“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