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京里但凡有些家底儿的子弟,基本都是走马遛鸟的好手,旗下人为凸显底蕴的玩法便是熬鹰,其中以海东青为佳。
抓住海东青后,先纵容其野性喂得膘肥体壮,以免熬鹰时轻易熬死。
等养起膘,再将之关在四方铁笼子里,断水断食,不间断用铁棍敲打笼子不许海东青睡觉,甚至蒙上黑布放在猎场让其他野兽来恐吓,直至海东青精神崩溃,感觉到死的威胁,熬鹰人再上手安抚,喂食喂水,只要海东青接受,这鹰也就熬成了。
容妃似懂非懂,叫太后撵回去慢慢寻思。
到殿门口时她碰见静嘉,心里还有些微不自在,只冲着静嘉笑笑,就匆匆带着人离了长春仙馆。
静嘉先前便觉察出些微妙,如今并不是细思量的好时候,她暗暗给杜若使了个眼色,端着水晶花糕进门伺候。
知道太后上午动了气怕是食欲不振,静嘉一直提着心思逗太后开心,不用常久忠提点,也坚持伺候着太后用了午膳。
“你这孩子自来心细,哀家如今是越来越缺不得你了。”太后用过膳后拉着静嘉的手笑道,“好是叫你知道,哀家舍不得你出宫,可配女婿的事儿我也放在心里呢。过几日哀家请几家福晋和夫人进宫听折子,到时给你寻摸个好的,叫你以后也好常进宫陪陪哀家。”
静嘉低着头羞道都听老祖宗的,太后又赏了不少燕窝和野山参,叫小苏拉一路捧着送静嘉主仆回了丽景轩。
在园子里比宫里悠闲,不用陪太后的时候就自在些,静嘉用过午膳也没歇晌儿,只留下杜若陪着她做绣活儿。
“奴婢什么都没打听出来,那几个只跟奴婢推磨,说听见老祖宗在里头发了火儿,容主儿哭来着。”杜若皱着眉小声道,“可奴婢瞧可心眼神不大对,却是不敢多问了。”
静嘉用绣花针轻轻划过头皮,若有所思:“今日太后叫我过去,是为了敲打容妃,想必容妃是不乐意我进后宫的。”
容妃自来是个天真软和的性子,见了她从来都是热情的。头回叫太后训斥过后,容妃就再没凑上来跟自己亲近过,这回虽然态度好了点,眼神却躲躲闪闪,静嘉难免有点子无奈,看样子容妃那里叫太后敲打过,只怕这条路也堵上了。
在安国公府时,虽墨勒氏行事过火,好歹静嘉手里有银子,也能买通个把奴才,不至于像在,谁也不敢信反倒两眼一抹黑。
杜若脸色有些发白:“您是怀疑老祖宗想叫您伺候……”后头的话她没敢说出来,只心里跟着上火。
静嘉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沉重,吩咐杜若:“打今个儿起,长春仙馆送过来的东西都悄悄放库房去,尤其是入口的东西,你多长长眼,盯着些太后身边的奴才。”
静嘉担心太后为了让她入后宫却怕她挓挲翅儿,会让人断了她孕育子嗣的可能。她是绝不会进宫伺候皇上的,孩子是她的执念,她不能叫人动了手脚。
杜若赶紧点头,好半天才带着点子仓惶低声道:“您要不跟那位小大人说说,早些定下来早些踏实。”
静嘉闻言扫了眼放在矮几上的桃花糕,头一次没制止杜若不适宜的话。
这些时日虽没能见到纳喇淮骏,可他时不时就会让内务府和御膳房的小苏拉给她送些东西过来。
殿内多出来的掐丝珐琅冰鉴,寝殿门口的水晶帘子,还有断不了的点心和各色果子都叫人不能忽视,显然是个真将她放在心上的。
若说静嘉一点不心动那是假话,她心里并不存什么男女之情,可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亲手将孩子抚养长大,是她全部的渴望。
若纳喇淮骏能实现她这点子念想,她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他一辈子。
“先不必慌乱,沉上几日别惊了鹭。”静嘉想想还是摇头,“太后不是要听戏?总能找着机会,你别将心思挂脸上就是。”
杜若听出格格这是答应了,眼神重新亮起来,要她说,再没有比纳喇小大人更合适的姑爷。
主仆两个凑头低语的时候,刘佳嬷嬷已经伺候着太后躺下,也正心里多寻思呢。
见没外人在,刘佳嬷嬷轻声问:“您替大格格张罗着配女婿,老奴心里清明是叫大格格放松警惕,可将大格格送到万岁爷跟前儿不好办吧?闹不好是要损了您跟万岁爷情分的。”
太后闭着眼笑了笑:“此事不用哀家动手,马佳氏不是想送人进宫替德妃生孩子?你别看德妃软弱,也不看看万方安和那位,年轻时佛口蛇心的没少作孽,德妃不会叫人顺顺当当进来的。”
端贵太妃当年虽家世不错,却不得先皇恩宠,硬是凭着心狠手辣才爬上了贵妃位,她侄女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太后从没想过脏了自己的手,毕竟她跟皇帝不是亲生母子,有些情分消损不起。
刘佳嬷嬷这才恍然,可还是担心:“那要不要叫大格格随了镂月开云那位,她可是没有姐妹好用。”
太后摇头:“这熬鹰啊,不光是一次性收服,还得叫她有所羁绊才好。祖宗规矩在那儿,若她真能生也好,将来叫蕙岚抱了孩子,反倒更省心。”
当年她就是抱养了皇上,将他那位生母捏在手心里,用那对母女避过了不知多少算计,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叫莲心几个清明些,若漏了什么不该说的,我揭了她们的皮子。”
“您放心,有老奴盯着呢。”刘佳嬷嬷不再多问,伺候着太后睡下,安静退了出去。
到了五月底天儿越来越热,即便在园子里早晚舒服,中不当的时辰也燥得人心浮动。
歇过晌儿的功夫,皇上去十三所看望大阿哥,搬到坦坦荡荡的慎嫔得知消息,紧着赶了过去,后头竟是陪着皇上去了九洲清晏。
书雪有些忍不住暴脾气,掀开帘子在正殿外间低声嚷嚷:“万岁爷看过大阿哥,哪回不来咱们这儿坐坐。偏有不要脸的整狐媚子那套,走猫步还不够,非得闹得园子里气味儿冲天吗?”
书文赶紧看了眼里头正制香的德妃,皱眉推她一把:“你干脆出去嚷嚷啊,也带上姓甚名谁,好叫我瞧瞧你脖子够不够硬!”
书雪不肯听她呲哒:“我看着呢,外头没人。我就是气不过,不就是得了几天宠,倒是扬鬃尥蹶子没了体统,老祖宗就该叫她去佛堂吃几日香灰,省得带坏后宫风气。”
书文无奈,她嘴上训斥书雪,也不是不替自家主儿着急的,眼看着慎嫔越来越过分,脸面这东西,一回挂不住以后就都叫人瞧不起。
她提着珐琅茶壶进到内殿给德妃倒茶,看见德妃制香,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儿来,忍不住小心打探:“主儿,您不是给万岁爷制了香,不如奴婢让人给万岁爷送些过去?”
“还缺一味引子呢,等制好了再说。你们两个把心放回肚子里,万岁爷不会留慎嫔侍寝。”德妃无奈笑着安抚道,她早听见两个人嘀咕了。
德妃心里清楚,皇上心眼子可不比后宫里人少,他不是个重欲的,更多是将侍寝当做一种赏赐平衡前朝。
慎嫔外祖纳喇辉图掌管大理寺,前些时日连着破了几个重案,内务府也将千秋节办得不错,皇上这才会给慎嫔和纳喇淮骏脸面。
德妃听额娘递进来的消息,仿佛兵部最近出了纰漏,今日这出难说不是敲打她阿玛。
书雪凑过来:“您不是说引子在园子里?主儿跟奴婢说说,上山下水的奴婢定替您找来。”
德妃叫她逗笑了:“你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儿,估摸着又要下雨了。”
书雪赶忙将窗户打开了半扇。
“下个月十二是大阿哥生辰,额娘许久没见过保晖了,传话叫她递牌子带着乌希哈进园子看看吧。”德妃慢条斯理道。
书雪柳眉一皱立时要说什么,被书文拐了一胳膊肘,这才不情愿地闭了嘴。
书文笑着应声:“奴婢记下了。”
“主儿您还没说制香缺哪一味物什呢?”书雪怎么都不甘心,鼓着腮帮子问。
德妃笑得云淡风轻,似是不经意扫了眼窗外:“不用劳书雪姑娘大驾,已经有人去寻了。”
慎嫔果然在晚膳前就叫打发回了坦坦荡荡,虽说没能侍寝,到底在九洲清晏陪了一下午也是展扬的事儿,她进门时,心情还算不错。
虽然皇上也翻别人的牌子,可如今园子里最得意的就是慎嫔,坦坦荡荡里的奴才走在外头,下巴都要比别个高抬三分。
许多不得宠的贵人常在之流上门讨好,只图一个庇佑,仪贵人与纳喇家沾亲带故,是其中最勤快的那个。
这日晚膳后,仪贵人便又从五福堂过来了,只她带来的消息却是叫慎嫔立时没了这段时日来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