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尤其冷，是刺进骨子里的那种冷,许妄接连打了两个电话,一次是让人送来了热的饭菜,拉着时迁吃下,另一次是让人送了两件御寒的外套和暖手宝，暖手宝给了时迁。

整个校园都陷入寂静的沉睡当中,角落的他们两个人熬了一夜。

其实许妄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让时迁去休息，但是每次望向她的时候,灯光打亮她的侧脸,眉眼间的坚持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动摇。

他懂她的这份坚持,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陪她画下去。

墨黑的夜色逐渐泛白，天边冒出曦光，缓缓的爬上来。

天亮了。

许妄和时迁手下的笔还没停。

偶尔他们会停下来,站在稍微远处的位置检查他们已经完成的部分会不会存在违和的地方，有的话会立马指出来,没有的话他们会互相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早上的时候，组员惊诧的发现他们居然整整画了一夜。

画椅上的身影看上去尤其的登对，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就能达到某种契合般。

甚至让人不忍心打扰。

壁画的大部分已经被修复，也改成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基调。

看到组员送来早餐,许妄微微颔首，等时迁笔下的部分差不多可以停下来的时候，开口：“阿迁。”

时迁看向他。

“休息一下。”他的嗓音熬了一夜透着点喑哑。

下来后，时迁眼中的红血丝也异常的明显。

许妄接过组员手中的早餐：“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才是,你们辛苦画了一夜。”

时迁走过来：“今天我估计不能去接他们了，你带着团员一起去吧。”

女生知道时迁指的是什么事情，但还是很意外，也有点慌：“啊？这个...”

一般初次见面的接见都是由负责人出面，而时迁就是这次活动的总负责人，也是艺术系里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人物，交流生群里很多人都听说过时迁，现在这么大的重任交到她的肩上，女生顿时觉得压力好大。

时迁看了一眼壁画，眼下距离结束还需要最少三个小时，正好能够赶在交流生来访的时候完成，但眼下她这幅样子根本不适合去接待外来交流生。

时迁没有多说，女生也大致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来帮你吧。”女生说，毕竟眼前这幅壁画耗工太大，就两个人的话根本是在透支。

时迁摇头：“还有一些准备工作你带着人去做好，这里就交给我们，剩下的不多了，接待那边就交给你了。”

许妄望了一眼时迁，而后对上女生的视线，点了下头，像是在说，放心。

时迁是个让能够放心的人，而时迁身侧此时站着的这个人，莫名的也让人放心，最后女生点头。

女生走后，许妄坚持让时迁吃过早餐后再开始工作。

“吃早餐不需要很多时间。”许妄把牛奶的吸管插好递给她。

时迁接过，对他说了声谢谢。

许妄笑了笑，嘴角的倦意散的一干二净。

“等结束再说也不迟。”他还有功夫开玩笑。

明明也没什么好笑的，时迁也跟着笑了笑，爽朗大方的答：“好。”

三个小时是计划里最久的耗费时长，不过要确保能够赶在交流生之前完成，必须在三个小时内完成才行。

随便吃了几口早餐，时迁就开始投入工作。

许妄暗自叹了口气，也加快了手中的速度，期间空出了一分钟的时间发了一条短信，让管家又带了一个暖手宝过来。

许妄手上的活结束的比时迁快，地下的颜料乱成一团，他蹲下身重新调了一盘色，然后去画时迁的部分。

许妄用额头往车子的方向侧了侧，对时迁说：“我让管家带了暖手宝，你去拿一下，这里交给我。”

“最多十五分钟就好。”许妄的视线专注的投入到壁画上。

时迁往许妄所说的方向望去，许家的管家正拿着一个暖手宝站在车门前等着。

她没走过去，而是继续手中的动作。

“最多八分钟。”她说。

一个人要用的时间两个人来等均划分，更有效。

许妄提了提嘴角，真是拿她没办法。

十分钟后，壁画终于落下圆满的结尾。

此前的画和颜料全被覆盖成另外一幅模样。

许妄侧首，用手背碰触到她的手背上，冷的像冰块。

短暂的碰触，他旋即收回，时迁还以为他是不小心碰到了。

他回头朝管家示意，接过他手中的暖手宝，试了一下温度，余温还足，然后放在她手中，他俯下身子去收拾地下的画具。

时迁还在检查壁画整体效果看上去会不会还有纰漏，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低头去看，是暖手宝。

再去看许妄，只见他乌黑的头顶，随着动作在晨光中移动。

壁画顺利抢救回来了。

时迁对他说：“谢谢。”

认认真真的一句道谢。

许妄温润的扬起嘴角，像是春光绽开般，时迁一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用来形容许妄，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带给她太多感受，以至于她对他不能客观。

眼下，她想到一个词，是美好。

微弱的阳光斜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如同笼罩上一层朦胧的纱，他就在这层轻薄的纱后对她微笑。

她突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替她挡住了YOYO。

这一次，他又帮了她。

以前他觉得许妄是倒霉因子的携带者，可他却又是每次带走困境的那个人。

许妄将工具都拎在手里，看了眼手表，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许妄听到她刚才算是头一次严格意义上来说的正式道谢时，他并不开心，反倒是心里空了一块似的。

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阿迁，不用说谢。”

谢谢这个词，太客套，太生疏，也太容易拉远人的距离。

主要是他觉得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时迁怔了一秒，似是觉得意外，许妄觉得说不用说谢谢了。

她笑了声：“你不是最在意这些礼节的吗？”

“...有吗？”

她不说话，让他自己想起来。

他倒也不是忘了，就是，他不是真的想要谢。

说着就已经到了工作室，工作室已经被装饰过，浓烈的欢迎氛围十足，工作室的人也都已经全员出动去接外国交流生了。

放下工具之后，时迁看了圈自己，被粉饰的五颜六色。

再看向许妄，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身上是黑色偏多。

站在一起，像极了从染缸里爬出来的人。

“你先回去吧，休息下，改天我请你吃饭。”时迁和许妄走出工作室后，时迁又跟着步送了许妄一段路程。

许妄不置可否，看了一眼时间，说：“时间地点我挑？”

时迁失笑：“没问题。”

许妄出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壁画，这个时候交流生们已经到了这里，他看到今天早上的那个女生正在向他们介绍这幅壁画，因为是新画出来的，所以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都不能再用，她只是简单的看图介绍了一下，然后说作这幅画的人是他们都有所耳闻的时迁。

众人听到时迁的名字开始交耳起来，他听到其中有一个人指着壁画左下角的人名说：“是时迁没错。”

远远听到众人兴奋的声音，许妄悄然的提起了嘴角，转身离开。

这次的交流活动顺利开始，圆满结束，还好没有受到壁画的影响。

事后，大家这才开始追究起来到底会是谁恶意毁坏壁画。

本来要去调监控，但是没想到壁画周围的监控居然都被砸坏了，没有留下任何作案者的痕迹。

是极其恶劣的故意破坏。

“一点痕迹也没有留？”许妄的新消息发进来。

时迁回：“在玉溪路上的监控里有看到怪异的身影。”

“戴着帽子，口罩，天黑也看不清楚。”

许妄：“有怀疑的对象吗？”

时迁：“没有。”

许妄正低着额头想别的可能解决的办法。

时迁又发来一条消息，问：“有时间吗，请你吃饭。”

许妄秒回：“暂时没有。”

实际上，他现在确实是忙里偷闲在跟她发消息。

此时他正在参加一场许家主办的一场拍卖会，他作为鉴定专家坐首排。

“许先生，你看这对玉器，虽有缺口但釉色透亮色泽饱满，我看是真的。”旁边一名同为鉴定专家的人侧着头跟他交流。

许妄应了一声，手指还在屏幕上停留，顺着他的话也朝那古玩看过去。

许妄一旦接触到古玩，就会立即投入专注的观察进去。

但这一次，他只扫了一眼，附和着说了一句：“釉色确实亮。”

旁边专家：“......”

要说鉴定，向来都是各抒己见，各展本领，旁边的专家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年长的原因，许妄以表尊敬而故意迎合他才保守自己的看法？

孰不知，许妄垂着的视线一直落在桌子底下的手机屏幕上。

时迁发了一串无语的省略号。

时迁这边的聊天界面上显示了好一会对方正在输入中...

而后许妄发来一句：想念时阿姨煲的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