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一间大约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二十瓦的灯泡亮起，临着只有两扇窗的小小的窗户两张一大一小的床一横一竖摆在那里，床边是一个简易的衣柜，不远处便是洗漱用具，整齐的摆在地上，在它们对面是一个小小的橱柜，里面放着一些碗碟，和锅。橱柜下方是一张小方桌，围着三张小凳子。

这间屋子里唯一大件的电器就是一个立式风扇，正缓缓的转着，吹着暖风。这是蒙佳琳母亲在临水镇上租的房子，他们一家子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多了，租金很便宜，一个月只要五十块。此时蒙佳琪躺在一侧的小床上，肚子上盖着小毯子的一角，睡的正香。蒙佳琳的母亲陈雪梅坐在大床边，穿着宽松的深色碎花背心，不长的头发披在肩头还有些湿意，水顺着发梢滴落，她却没有丝毫察觉，只是用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对面的蒙佳琳。

此时的气氛诡异的沉默，蒙佳琳被陈雪梅盯的有些发毛，她没有看到预想的狂暴，却是这样的眼神。蒙佳琳在摊子和一直跟着陈雪梅帮忙做到收摊，在晚上收了摊子回家，每人都洗漱了一番，蒙佳琪入睡后，蒙佳琳便说了不上学的事情，至于怀孕的事情，她暂时不想让她知道，不然不知道该将她打击成什么样子了。

面前的女人，她在上辈子已经欠了了她太多了，她那时最恨的人便是这个女人，她嫌弃她的唠叨，她厌烦她的粗暴，她甚至在某种时刻咒骂过她，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总是张口就骂她的女人，在她婚后，坐月子时，看到她每天只吃剩饭，把她接回了家，在没人愿意再理会那个只会花钱的孩子时，她卖了家里的老房子，不顾自己的病，带着她东奔西跑，彻夜不眠的照顾那个总无法安宁入睡的孩子，排队检查，下跪求医生救救她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个女人对她最好了，这是完全不求回报完全无私的好，即使她再不成器，即使她被不知道多少人笑话，她都能不嫌弃的对她好！

不上学，这件事，已经会触怒她的神经了，怀孕，那更是雪上加霜，她怎么能忍心让她接受这样的事实？让她因为她被别人笑话？所以蒙佳琳只想自己默默的扛起这件事，她目前的打算是从学校退学，借着外出打工的机会，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继续自己的计划，同时摆小摊赚钱，生下孩子！

“妈…”蒙佳琳小心的叫了声，陈雪梅手上的毛巾就甩到了她的身上。

“你作死啊！你知不知道老娘为了你能上一高，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一万多块！你说不上就不上了？！你跟我说，到底什么原因？”陈雪梅似乎爆发了，眉毛一挑就站了起来。

“我要出去打工，上学没意思！”蒙佳琳咬了咬嘴唇说道。如果是十五六岁时的蒙佳琳，听到陈雪梅这样的话，肯定会顶嘴说“那是你愿意，和我无关”之类的话。

“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上学没意思，你能让让学变得有意思！你不是巴不得离了我单过吗，去了县里上学，没有我管你玩的才疯，怎么就不上学了？你今儿说不出个原因来，这学你不想上，也得上！大不了我这摊子也不摆了，我去学校看着你！除非你立马给老娘吐出一万多快钱来！”陈雪梅说着就拧上了蒙佳琳的耳朵。蒙佳琳不知道，陈雪梅刚才沉默着，其实都是在压制自己的怒火。从蒙佳琳回来，陈雪梅就觉得蒙佳琳很不对劲儿，不说那大变的形象，还有和平常不一样的勤快劲儿，让她觉得最诡异的，就是那眼神动作都和平时不一样了，她已经严重怀疑蒙佳琳肯定做了什么“大事儿”了，现在竟然只是说不上学了，说要出去打工？这让她如何不惊讶，也更愤怒了，她自己的女儿她何尝不了解，懒的要命，主动提出出去打工本身就不可思议了，而且以前蒙佳琳和她做对都是明目张胆的，谎话也不曾说过一句，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不把她气死是不罢休的，此时却是目光闪烁，像是在掩藏着什么，那这“事儿”得有多大啊！

蒙佳琳被陈雪梅拧住了耳朵，嘴巴瘪了瘪，眼里已经积了泪，自己的母亲这个时候还是这么的精神好，说话语调高亢，吵架当仁不让，训起她来也是果决□□…

“妈，你别问了，我真的不想再去上学了，钱，我会还你的！以后我都听你的话！”蒙佳琳忍着泪颤声说道。

陈雪梅看着蒙佳琳的表情，拧在蒙佳琳耳朵上的手放了下来，皱起眉来，她的表情竟然这么痛苦？！凭借着女人的直觉，和对女儿的了解，陈雪梅有了一个连她都不敢置信的猜测！早在暑假时，蒙佳琳有一次几天没回来，她就急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差点报警。那时蒙佳琳回来后，只是神色憔悴，说话语气满是不耐烦，还是那老样子，她也就没在意了。今天蒙佳琳表现的这么异常，而且还在摊位帮忙的时候有好几次捂着嘴看起来很难受的去了厕所…

“蒙佳琳，我问你，是不是有坏男生欺负你了？是谁？”陈雪梅试探的问道，声音变低了许多。

“妈，你别问了，我就是不想上学了！到学校里什么也不懂，课程跟不上，上也是白上的，你让我退学吧，让我打工挣钱，我们一起供琪琪上学就行”蒙佳琳面露恳求之色的说道。

陈雪梅虽然不是什么心理学家，但是她对女儿很了解，蒙佳琳也不是善于说谎的人，此时蒙佳琳面对她的试探的表现，验证了她的猜测。

陈雪梅站在蒙佳琳面前盯着她说道“蒙佳琳，你别瞒我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女儿，我能不了解？说吧，是哪个混蛋小子？你不给我说，我就找到学校去！”

蒙佳琳听的一震，转眼对上陈雪梅看似淡漠却又坚定的眼神，找到学校这种事情，陈雪梅说到还真能做到，她如果不给她一个理由，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还是小看了自己母亲的彪悍，还有对自己上学的执着。

“我怀孕了！”蒙佳琳硬着头皮说出了口，她已经没什么理由阻止她了，这事情早晚都要告诉她的，她做不到悄无声息的隐藏这一切，不告而别…

“你怎么知道的？”陈雪梅语调无波的问道，眼角却在抽搐着。

“验过了，快两个月了！”蒙佳琳横下心来说道。

“啪”的一声，陈雪梅一巴掌打在了蒙佳琳的脸上，蒙佳琳本来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清晰的指印。

“孩子是谁的？”陈雪梅盯着蒙佳琳问道。

“不知道…！”蒙佳琳抖了下说道。

“你护着那混蛋小子，是吧？我不是你妈！我没你这样臭不要脸的女儿！”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蒙佳琳没有动，这都是她该得的，护着谁？她根本不知道！可是这又该怎么说呢？！

“妈，我知道我没脸见你了。不管这孩子是谁的，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就是退学，我自己会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下孩子，不会丢你的脸的。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今天晚上就收拾东西…”两颊的痛让蒙佳琳说话都有些滞涩了。

“住嘴！明天跟我去把这野种打掉！然后去上学，你就还是我女儿！”陈雪梅打断了蒙佳琳的话，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对不起，妈，我不会打掉孩子！妈…”蒙佳琳看着母亲陈雪梅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这个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我不想失去它，就像你不想失去我和琪琪其中任何一个…妈，你今天除非打死我，否则，我不会改主意的！”

蒙佳琳抓住陈雪梅举起来的手，对着她说着。是生自己的母亲重要，还是未出生的孩子重要？蒙佳琳无法衡量，她只知道，此时，她宁肯惹母亲生气，也要保住她的孩子…

陈雪梅怔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蒙佳琳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她那个不懂事儿处于叛逆期的女儿吗？她的眼神分明就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眼神…

“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生了孩子，你这辈子就算是毁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只有十五岁！你自己还是孩子，再生个孩子怎么养活？”陈雪梅已经打了蒙佳琳两耳光了，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她自己都心疼了，蒙佳琳却没想往常一样，负气而走，而是露出恳求的表情，她已经下不了手了，怒气全变成了担忧，她试图说服蒙佳琳，却发现蒙佳琳的眼神根本毫无变化，还是那样看着她。

陈雪梅颓然的放下了手关了灯，歪倒在了床上，屋子里立即变的伸手不见五指。蒙佳琳不知道陈雪梅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坐在床边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便躺了下来，看着眼中的一片黑暗，蒙佳琳手抚在小腹上轻轻的来回揉着，那未知的小小一团东西好像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般，传递给了蒙佳琳，让她慢慢的平静下来，刚才的情绪变得光明起来，一切总会好的，宝贝，你会健健康康的出来，她以后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母亲幸福，以弥补这十五年来的不孝…

“蒙佳琳，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打掉孩子去上学，一个是到学校办休学手续，跟着我去你二姨那里，把孩子生下来，让你二姨找一家人收养了，回来你继续上学！就只有这两个选择！”在蒙佳琳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陈雪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