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的瓦砾堆里,长出了一簇红色的小花。
双手捧着一个行军扁水杯的高亚楠有些入神的看着那一簇小花,觉得这簇小花的种子在烈火过后还能生根发芽开出这样的花朵,也真是一件奇迹的事情。
林夕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已经凉了下来,便松了口气,然后扒开了面前的一块干土,掏出些还有些微红的炭火,迅速的用泥土再盖灭,然后又挖出了一个滚烫的瓦罐。
瓦罐里面,却是滚烫微沸着的热粥。
林夕先盛了一铁盒给高亚楠,并细心的加了些腌菜,然后自己也盛了一盒,挨着高亚楠,他异常满足的喝了起来。
幸福和满足的感觉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
在坠星陵和胥秋白一战之后,他还剩下一名最大的仇人,闻人苍月。
他知道皇帝刻意的将青鸾学院割裂在南伐之外,他也不想和那些无谓的朝堂之事纠缠,更何况他答应过长孙无疆一些事情,不想故意和皇帝为敌,所以他很干脆的离开了坠星城,继续和之前一样刺杀着大莽的一些将领,进行着他的修行。
然而因为只是像游侠一样在战场上游走,刺杀一些对方的将领,营救一些正好遇到的落败的云秦残部,所以林夕并不知道整个云秦帝国因为皇帝对他的不提及以及后来的小册子而引起了一次很大的震动,虽然很多官员的反弹和一些民众的非议在皇帝的盛怒下被严厉的镇压下去,然而无数的云秦百姓,却是已经彻底改变了对云秦皇帝的改观,从之前一直觉得云秦皇帝是最圣明的君主,到现在已经觉得皇帝刚愎自用且残暴昏庸。
很多时候,一件小事便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看法,尤其南伐,尤其坠星陵,以及像林夕这样给很多人希望,尤其是给数十万阵亡将士的家庭给予了一丝仅有温暖的人,这在云秦百姓看来,不是小事。
林夕并不知道不在云秦朝堂之上的自己再次被推上了朝堂的风头浪尖,他也并不知道青鸾学院正发生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动荡之剧烈,甚至使得三分之一的教授和讲师死去,甚至使得和炼狱山掌教一样的当世最强大的人物也有死在这样的变动之中,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动使得青鸾学院迎来了张院长离开之后,最稳定,但是也最虚弱的时代。同样,他也不知道闻人苍月向炼狱山的请求再次得到了应允,炼狱山那座最大,最威严火山口上的掌教神殿之中,已经发出了令炼狱山动用些力量杀死他的命令。
但在五六日前开始,他和高亚楠已经明显感觉到,有许多大莽的修行者越过千霞山,进入了南陵行省,并开始了专门针对他和高亚楠的截杀。
和那名死在“明哥”手中的青鸾学院老人说的一样,林夕能够杀死胥秋白这样的大国师,但未必代表着林夕有足够的实力杀死别的大国师。
在这个世上,圣师阶的强者,可以用最稀缺资源来形容,几乎所有的圣师,在这个世间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般,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譬如云秦拥有最多圣师的中州皇城,那些圣师,不是皇庭供奉,便是某个司的司首,或者是那重重帷幕后的老人的贴身护卫,或者是中州卫的最高将领。譬如这边关上,圣师,便是像闻人苍月、申屠念和顾云静这种级别的统帅。
即便是在青鸾学院这种拥有许多隐世圣师的地方,像徐生沫、秦疯子等这些圣师,也都是会被用在最至关紧要的地方,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和职责。所以林夕真是强到任何时候都拥有能够杀死大国师巅峰修行者的实力的话,想要杀死林夕,便只有动用圣师,而想要抽调出圣师专门来围杀林夕,那便是极其的困难了。
最简单的比方,如果是申屠念这样的,统军十万的大将军来亲自只是追踪和设法击杀林夕,那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现在林夕和高亚楠的战力并不是只有圣师杀死,甚至不一定需要大国师才能杀死。
因为修行者毕竟不是不知疲惫的机器,毕竟会受伤,会流血,会虚弱,就像陷入足够数量的普通精锐军人阵中,也一样会被军人杀死一样,只要有足够数量的修行者,也甚至能够磨死圣师这样的存在,可能杀死一个大国师级的修行者,只要一些国士阶的修行者和一些更低级别的修行者不停的追杀,消磨,就足够了。
现在战事正激烈,大莽军方不可能抽调得出圣师,炼狱山在先前的大荒泽,后来的碧落陵,加起来一共折损了许多名圣师,要让一些承担着重要职责的圣师放下手头的事情,专门追杀一名还神出鬼没的修行者,这自然还是有些困难,但是以炼狱山的能力,要抽调出大批的低阶修行者,却实在是太容易了。
因为整个大莽所有加起来的修行者数量虽然肯定不如云秦多,然而云秦的修行者,却是被九老、被数大学院,被中州皇城诸多势力瓜分着,但整个大莽,包括现在的千魔窟和大莽王朝,所有的修行者,却是都必须奉行炼狱山的意思,都必须听从炼狱山的调度。
所以即便行踪一直很隐秘,但在前面五六日开始,林夕和高亚楠似乎还是被大莽的一些修行者捕捉到了一些活动的轨迹,在沙盘上勾勒出了接下来可能活动的几个范围,所以林夕和高亚楠便不可避免的迎来了几次苦战。
虽然动用了数次特有的能力,避开了一些对付不了的对手,但是在前天夜间大雨中的一场激战之后,魂力消耗太过厉害的高亚楠却是染了风寒,开始虚弱发烧。
对于林夕而言,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是要设法退回云秦军队的防区,但是他也十分清楚,现在那些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大量大莽修行者,肯定在他和高亚楠的回归之途中布下了天罗地网,所以他和高亚楠只能极其小心的辗转绕路而行。
所幸的是,今日在这个集镇废墟之中,服用了一些草药的高亚楠终于退烧了。
而且在这间不算残破得很厉害的屋子的米缸里,他还发现了足以煮上几顿热粥的白米,还在一家被扫荡过的杂货铺里发现了些腌菜,于是他便利用在青鸾学院中的所学,在不燃明火和散发会引起敌人注意的烟气的情况下,焖出了一瓦罐热粥。
白米粥和腌菜,在云秦只是最普通的东西。
但是在战场上,在野外,普通的热粥,却是那种轻易就会让人觉得满足的东西。
而且心爱的人就在身边,也在满足的喝着自己做的热粥,这便更是让林夕的心中,弥漫着一股叫做幸福的东西。
整个一瓦罐的粥喝完了,林夕又出去接了些井水回来,然后又放了些米,将瓦罐埋入了红炭里,然后又用泥土盖好。
林夕又摸了摸高亚楠的额头,感觉很温热,但是这种热却不是那种发烧的浮热,而是那种喝过热粥之后微汗,令人觉得很踏实的那种热。
“不用担心了,只是风寒入里,现在我魂力恢复得差不多,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看着林夕紧张的样子,高亚楠抿着嘴唇,轻轻的说道,心中叫幸福的东西,也更加肆意的蔓延着。
“怎么能不担心,要是在平时也就算了,可是说不定那些大莽修行者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不知是因为我的表现令闻人苍月觉得不安,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按理不可能陡然出现这么多数量的大莽修行者的。”林夕固执的扳过了高亚楠的身体,让高亚楠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再休息一会,等我们喝完接下来这瓦罐粥,我们再离开这里。”
高亚楠轻轻的嗯了一声,莫名的,她却觉得林夕的身体滚烫了些。
她微微的仰起了头,却看着林夕在看着她。
于是她的脸便也突然变得一片绯红。
“不要打我。”
林夕犹豫了一下,突然说了这四个字,然后鼓足勇气,低下了头,双唇印在了她的双唇上。
高亚楠的双眸异常紧张和带着一丝惊恐的瞪大了,她伸出双手想要推开林夕,但是林夕却是轻轻的将她抱住了。
她的双手无力的落在了林夕的背上,却是紧紧的抓住了林夕的衣衫。
许久之后,两人分了开来。
林夕呼吸困难般的喘息着,高亚楠的胸部也是剧烈的起伏着。
“酸酸的,甜甜的…”
林夕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发傻般说出了这几个字。
“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脑袋里面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坏主意。”高亚楠垂下头,恶狠狠的道:“如果不是我现在还没有多少力气,不然我一定打你一顿。”
林夕呵呵的笑着。
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些异样,高亚楠也觉得有些异样。
“啪嗒啪嗒…”林夕的胸口有些古怪的声音发出。
两人只看到,吉祥的脑袋和瑞瑞的脑袋都从林夕胸口探出了一个脑袋,都津津有味且懵懂的看着林夕和高亚楠,尤其是吉祥,还嘟着嘴学着,啪嗒啪嗒的声音,便是从它鼓鼓的嘴里发出。
高亚楠的脸,顿时比秋天里的苹果还要红。
“这是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小孩子不懂别瞎看。”林夕呵呵的一笑,在吉祥和瑞瑞的脑袋上都轻轻的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