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山河,走过废墟,看遍了尘埃,看尽了沙漠……
如同岁月里前一息的繁花似锦,这一息里的万尽凋落,谁的容颜不老,谁的叹息还在,谁的曾经……不美好。
坐在废墟前,看着夕阳落,坐在山河边,看着黄昏来,笑声似穿透了岁月,依稀回荡在耳边,让人往往低头时,分不清……曾经的美好与现在的破灭,它们之间存在了怎样的因果,又蕴含了什么样的轮回,不然的话……为何同一个世界,如睁开眼与闭目的间隙,一切都改变了。
在那初阳中,沙漠的边缘里,有苏铭抱着小男孩的身影,在那初阳起,江山里,也有苏铭被拉长的影子,似乎永远的跟随,似乎成为了这世界存在的身影,指引着风雪的来临。
走在当午,走在四季……
穿梭了沙漠,走过了大陆,向着那中央的心,不断地走去,没有方向,也不愿飞行,在这曾经美好的世界里,走着,走着,如走在了自己的问道之路。
一年、两年、三年……直至百年。
百年里,苏铭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小男孩依旧在他的怀里,二人没有变,一如这世界也没有变一样,既往。
春天时,万物复苏,可在这个世界,看不到绿色,看不到花开,也没有堪折之时。夏天里,炎热的弥漫,整个大地仿佛都在目中被热浪扭曲,也唯有在这个时候,才似乎能从那废墟与山河的扭曲里,看到曾经的岁月里,或者存在的一些身影。
只是身影已扭曲,既然无法摆正,看到的,只是记忆。
秋天时,因春天没有绿色,故而在这秋天,也看不到红,唯有那天空时而出现的彩霞,似乎是因大地的单调,不忍如此,这才显露出来,如给人希望。
冬天里,雪花的飘落,在那寒风中吹连了天,放眼看去,世界成为了苍茫,看不到远处,能看到的只有那数不清的雪花,在这飘落里,似乎在试图相互碰触,可决定两片雪花之间能否碰到一起的,不是它们自己,而是风。
但不管这风的意愿是怎样,当雪花落地的一刻,它们……还是可以渐渐的碰到一起,只是相遇的彼此,或许已不是一起落下的面孔。
风雪里,苏铭抱着小男孩,走着,走着,走过了隆冬,迎来了春天,送走了夏日,看到了秋红后,依旧还是风雪天。
岁月,也过去了二百年,他们在这曾经辉煌的世界里,渐渐看到了一具又一具或粉碎,或半成为了灰,或还保持着生前的尸体。
那些尸体,大都已经干枯,有的大量的存在于城池废墟内,有的是零散的遗落在大地,山河,沙漠里。
无数的尸体,其中有的在临死前,男女相互拥抱在一起,有的是母亲本能的保护孩子,一起勾勒着身体,默默归墟。
那一具具尸体,在小男孩的悲伤中,苏铭与他一起去埋葬,埋葬了一城城,埋葬了一处处……
直至这一年的夏天,在一个小雨连绵的下午,苏铭抱着睡着的小男孩,在一片远远望去极为浩瀚的城池前,他停了下来,他看到了那城池上,盘膝坐着一个无头的身影。
这是一座庞大的城池,这是苏铭走过的第三块大陆上,看到的第三座极为磅礴的城池,这里……是曾经此大陆的核心,是这里的都城所在。
一如古葬国的皇都,而实际上这曾经辉煌的世界,它的一块大陆,就堪比整个古葬国。
看着那盘膝坐在城池上的身影,苏铭的目中露出一抹复杂,他已经认出了,这跟随在二皇子身边的身影,正是记忆里的大师兄。
只不过,在古葬国,他不是苏铭看到的第一个熟悉之人,可就算是这样,那种发自心底的轻叹,依旧回荡苏铭的内心,久久无法消散。
那无头的身影一动不动,盘膝坐在城池上,正对着苏铭的方向,没有生机存在,也没有死气弥漫,仿佛整个人被固定在了那里,成为了……一座雕像。
与此同时,城池的大门忽然自行打开,随着城门的开启,一队队穿着黑甲的兵士,带着震动大地的整齐声音,缓缓从其内走出,这里的每一个身影,身体上都弥漫了浓郁的死气,这气息之浓,瞬间就混乱了天空,使得这下午的阳光,似乎也都成为了黑色。
这些身影,他们是这片大地之人,在多年前死去后,如今被炼化成为了尸傀,成为了黑甲,使得这座城池,从死亡之城,变成了尸傀的世界。
“老友异乡见,朕很欣喜,请!”在那城门打开的刹那,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那城池内的皇宫内,蓦然的回荡开来,扩散八方,落入到了苏铭的耳中。
这声音,是二皇子。
苏铭沉默片刻,抱着小男孩,走过那些黑甲尸傀,走入到了城池内,在这城池中,他看到了无数的身影,那些身影一个个都是尸傀,仿佛整个城池乍一看繁华,可仔细一望,也是虚幻。
走过人群,直至走到了这城池内的皇宫外,看着那已然打开的皇宫大门,苏铭的目光,似穿梭了一殿殿,看到了在那正中的宫殿内,坐在皇椅上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帝袍,带着帝冠的身影,只不过其身在阴暗中,看的不是很清晰。
苏铭沉默中,走过了青石路,走过了台阶,直至走入了那正中的宫殿,看到了那坐在皇椅上的男子。
与二皇子一模一样的面孔,但给苏铭的感觉,已换了他曾经的熟悉。
“帝天。”苏铭轻声开口。
“正是朕!”那穿着帝袍的男子,闻言一笑,蓦然的站起了身,整个人从阴暗里走出时,尽管与苏铭记忆里的帝天在相貌上不同,可那种气势,除了帝天没有别人。
帝天的右目内,依旧存在了漩涡,那漩涡如封印,只是如今在这漩涡内封印的,是一个挣扎嘶吼的魂,那魂,才是二皇子。
二百年的时间,苏铭不知道帝天是如何做到的反客为主,但想来以帝天的老练,以他曾经与苏轩衣可以计算万年的心机,以此人能在桑相的世界毁灭后,与苏铭命格连接从而逃过一劫来看,他……显然绝非区区二皇子可以掌控,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可以取代二皇子。
“第七桑相内,无数纪元来最天骄之修,亲眼目睹了桑相的毁灭,在玄葬的面前,依旧选择了出手夺舍的苏铭,我们……好久不见。”帝天淡淡开口时,向前迈出了一步,他的声音回荡八方,震动整个宫殿的同时,仿佛外界的天地也都更为混乱起来。
“因为你,朕得以躲过了死劫,因为你,朕随着一同踏入到了那个虚幻的世界,多少年来,朕被那可笑的二皇子镇压,但朕从来都明白,朕是帝天,朕绝不是什么二皇子,因为他只是皇子,而朕……是仙族之帝!”帝天再次迈出一步,这一步落下,他直接站在了苏铭的面前,目光与苏铭对望。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与古葬国是不同的么?古葬国的世界是虚假的,而这里……是真实的!”帝天大袖一甩,立刻阵阵黑烟弥漫,刹那就在他与苏铭之间,化作了一张巨大的案几。
其上酒水无数,四周更有一些尸傀,环绕在旁歌舞无声,只是僵硬的动作,死气的弥漫,以及这里昏暗的光线,使得这一切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异乡故人见,当盛宴相待,苏铭,这里的酒,你敢喝么?”帝天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傲然,看向苏铭。
苏铭沉默,他抱着小男孩,看着眼前这个帝天,神色内渐渐弥漫了一股悲哀,他悲哀这个在桑相界内的赫赫帝天,已迷失在了这个世界里。
亦或者,是他自己甘愿迷失,否则以帝天心神的坚定,若他不愿,很难会迷失。
“你……是为了什么?”苏铭轻叹一声,帝天这里对苏铭而言,是敌人也好,是故人也罢,二人的命格在当初苏铭九声道灵音时已经斩断,可毕竟……这是苏铭遇到的,除了背穹外第二个具备自身意识者,可眼下看到对方迷失,这种感觉,让苏铭唯有叹息。
他望着帝天,目光最终落在了帝天身后的皇椅四周,在那里,苏铭似乎看到了答案。
“苏铭,你敢喝么!”帝天没有回答苏铭的问题,而是笑着开口,目中精光闪闪间,苏铭深深的看了帝天一眼,转身向着宫殿外走去。
他的身后,帝天的笑声回荡,那笑容似乎在送着苏铭,直至苏铭离开了皇宫时,这笑声才渐渐散去,宫殿内,歌舞依旧,但帝天的脸上却是渐渐露出了悲伤。
他默默的转身,走到了皇椅旁,在这皇椅的四周存在了一处阵法,这阵法上此刻在那阴暗的光线里,可以隐隐看到放着数具尸体,每一个尸体的脸上,都以血刻着符文。
帝天怔怔的站在那里,望着那几具尸体,渐渐他神色的低沉消散,去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坚定。
“我答应过你们,会在那新的世界里,将你们复活……这是我的承诺!”帝天喃喃,缓缓地坐在了他的皇椅上,身影慢慢的回到了阴暗里……看不清,看不到。
“唯有我认为这里是真,你们在复活后,才不会怀疑这里是假,以我一个人的迷失,换取你们的存在,此事……即便是错,我……也认。”帝天脸上露出苦涩,从阴暗中看向那些歌舞无声的尸傀时,他渐渐听到了曲乐,渐渐目中僵硬的尸傀,出现了灵动,仿佛成为了生命,只是,在这目光里,他的轻叹断不了歌舞、传不出皇宫,无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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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灭与辉煌之间,真实与迷失的边缘,当帝天听到那些歌舞之声,看到尸傀如真人时,他已甘愿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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