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和李一德回到帅府,扳鞍下马进了府门,只见庭院中停了十余辆车子,本来很宽敞的庭院,因为停了这么多的车辆就显得拥挤多了。随行的护卫们驻扎在府外,但是那些马车周围还有许多高大肥胖的黑奴,看样子应该都是阉奴,颌下不见胡须,俱都穿着异族服装,态度温驯得像一头头骆驼。
“这些黑奴,大概就是那高鼻凹目一身白衣的异族客人的仆从了,崔大郎中原世家之后,府中出几个黑奴、昆仑奴都不稀奇,却绝不可能所有的仆从都用了异族人。”
杨浩提着马鞭与李一德大步赶向庭中,一边向旁边那些车马打量,偶见一车轿帘掀起,里边隐约坐着几个女子,雪白的衣裳,绯红的缦领,蛮腰香脐赫然在目,偏偏脸蛋儿却用丝巾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妩媚大眼,也正向外瞟着,杨浩一怔,赶紧转过头去,人家的女眷,是不宜多看的。
迈步进了正厅,崔大郎正负着双手四处张望,一见他来,赶紧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大郎见过杨太尉,冒昧登门,还望太尉莫怪。”
崔大郎私下是杨浩的合作伙伴,论实际掌握的势力,更不在杨浩之下,不过公开场合他还得恭恭敬敬,不能露出丝毫的不恭神色。
杨浩初得银州,正开阜纳民、招兵买马,急需大量钱财和生产工具,少不得还要向这位神通广大的崔大郎进行借贷,一见他赶到甚是欢喜,连忙上前扶起,含笑道:“大郎不必客气,你我相识于微末,素来是知交好友,哪来这么多规矩。这位是?”
他一面说,目光已向旁边含笑站起的商人看去,那人头缠白巾,正中翠绿一块美玉,身穿一袭白色长袍,宽襟大袖,满脸络腮胡子,正笑眯眯地看着杨浩。
杨浩一问,崔大郎忙道:“啊,这位是我的大食国好友,东来做些生意,听闻太尉大名,便想来拜会一番,太尉如今在西域举足轻重,还望今后对他多多照拂。”
那高鼻凹目的大食国人单手抚胸,笑吟吟地道:“哈希姆.伊本.栽德.伊本.阿里.伊本.侯赛因.伊本.阿里.伊本.艾比.塔利卜见过太尉大人,我自到西域,就听说过太尉大人的名声,得知崔大郎兄弟与太尉大人是素识,这才让他带我来拜见大人。”
他那一长串名字听得杨浩有点头晕,只记住一个哈希姆,后面一长串名字都忘了,那大食商人想必早已知道自己的名字对东方人来说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又笑着接口道:“太尉大人叫我塔利卜就行了。”
杨浩松了口气,忙道:“塔利卜先生是远方来的朋友,又是大郎的旧识,既然到了银州,就是我尊贵的客人,不需要拘束,请坐,请坐。”
杨浩在主位坐了,崔大郎陪着塔利卜坐在左首,李一德在右首坐了,上上下下不断地打量他们。杨浩也在看这位塔利卜,塔利卜虽是长途跋涉而来,却是极为干净,身上一尘不染,他含笑坐在那儿,态度从容,神情飘逸,绝无半点市侩的铜臭气,似这样的人物,如果说是做生意的,做的也是极大的生意,小商人是没有这种气度的。
府上侍婢送上了香茗,杨浩请了茶,端起茶盏一边轻轻撇着茶叶,一边微笑着问道:“据我所知,朝廷灭南汉国后,已下了禁令,不允许大食国商人走陆路从西域往朝的,而是要求你们从海路通商,自广州来朝,而且这些年来西域不靖,往来经商确也危险,塔利卜先生为什么还要不辞辛苦地自西域过来呢?”
塔利卜欠了欠身子,说道:“太尉大人明鉴,宋国朝廷要求我们从海路来朝,都是为了我们大食商人的安危着想,这是好心,我们本该遵从。可是海上路途遥远,路上的损耗远远大于自陆路而来,再加上风浪、暴雨、海盗,都是我们的大敌,相形而言,从陆路过来虽说有些风险,比起海路的损耗还要小的多。所以我们还是愿意从陆路来与中原通商的。听大郎说,太尉大人重视工商,塔利卜非常希望以后我们的商队能够得到太尉大人的照拂。”
塔利卜姑且说说,杨浩也就姑且听听,其实两人都知道真正的理由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宋国禁止大食人从陆路来经商,是因为他们从西域来,那就既可以与宋国经商,也可以与契丹经商,宋国对契丹实行经济封锁,盐铁都重要物资都实行禁运,可要是西域商路畅通,那宋国想从经济上削弱契丹的目的就失败了。
而对西域来说,目前掌握在吐蕃、回纥和夏州李氏手中,他们的首领、头人也并非不知道商业的重要,对大食商人的到来基本还是持欢迎态度的,可是由于诸部族之间时常陷于战乱之中,各部族的军队一打起仗来就像土匪一般,烧杀抢掠什么都干,对这些富有的大食商人,那些乱兵只图眼前的小利,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于是赵匡胤一灭了南汉国,拥有了出海口,马上就以保护异国商人安全为由,下旨今后大食商人只能经由海道来朝。
杨浩也不说破,哈哈一笑道:“惭愧啊,西北族部众多,各有统属,本太尉可约束不得他们。”
塔利卜含笑道:“塔利卜只是一个商人,可是常年往来与波斯、天竺、大秦、高昌、龟兹、于阗、小食等国,大大小小的君主和统帅、执政官见过许多,自以为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很准的。正因西域部族众多,常起纷争,所以民心思安呐,太尉得诸藩支持,揽诸部族民心,用中原的话来说,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现在或许太尉还不能约束西域诸部,但是将来如果有人能成为整个西域的统治者,那非太尉莫属了。”
杨浩脸上微微变色,轻笑道:“塔利卜先生想必不明白我中土情形,本官是朝廷钦派西北的节度使,秉朝廷旨意行事,如果将来真能一统西域,那也是我朝皇帝陛下成为西域的统治者,杨某么,只是替天子牧守一方的臣子罢了,呵呵,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不知塔利卜先生往来于西域,都做些什么生意,多久往来一次,一次能带多少货物,又想要本官帮些什么忙呢?”
塔利卜微微一窒,下意识地瞟了眼李一德,李一德已含笑起身,笑道:“太尉,下官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行退下。”
杨浩微微颔首,待李一德退出大厅,崔大郎便笑道:“太尉,那大食良马和盔甲,就是这位塔利卜先生携助我为太尉办到的,塔利卜先生只是一位商人,奔波往来,只为赚些银钱罢了,还望太尉能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杨浩讶然道:“原来本官的重骑兵是塔利卜先生帮忙艹办的?多谢,多谢,塔利卜先生是以经营军械为主的么?”
塔利卜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那些战马和盔甲,是我以重金贿赂大秦帝国的一位执政官阁下,从他那儿买来的,我主要经营玉、珠、犀、乳香、琥珀、玛瑙器、镔铁兵器、斜合黑皮、褐黑丝、怕里呵、门得丝、硇砂、褐里丝,再购买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产运回大食,本来,我的商队是一年往来一次的,可是这条路并不宁静,为了安全,我现在只能集合尽可能多的商队,雇佣大批佣兵,每三年往返一次,而且不管同宋国做生意还是同契丹做生意,都要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如果太尉大人能给些方便,那对塔利卜真是莫大的帮助了。”
他说的大秦国就是罗马帝国,当时中土以大秦称之。杨浩见他是帮自己筹措军械的人,那么就算崔大郎没有全部奉告,他对自己的底细必然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有些事在他面前倒不必遮遮掩掩了,所以杨浩也未再向朝廷表忠心,而是仔细斟酌起来。
大食帝国手工业发达、国际贸易兴旺,而西北相对于中原本来就贫穷,多年的征战更是打穷了百姓,如果能与大食商人多多贸易,对西域来说显然是有着重大意义的,所以杨浩只略一思忖,便颔首道:“塔利卜先生如果想要我负责贵商团在整个西域的安全,实不相瞒,本官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给你些方便,让你方便和宋国、契丹的商人做生意,那倒不是很难。塔利卜先生可以在我银州城中设置商铺,以此为据点,向宋国和契丹贸易,能予你以关照的,本官一定不会拒绝。”
塔利卜大喜,连忙站起身来,抚胸施礼道:“您是一位开明的统治者,不只是塔利卜,西域所有的商人都会感激您的慷慨的。塔利卜此来,还带来了些礼物送给太尉大人,请您一定不要推辞。”
他击了三掌,厅外忽然娉娉婷婷走进四个金发美女来,个个赤着双足,穿着欲遮还露的薄纱衣衫,小蛮腰儿走起路来款款扭动,带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叫人心旌摇动,可是尽管体态十分的撩人,偏生看不到她们的模样,她们脸上都系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妩媚娇娆的眼睛。
这四个姓感妖娆的美女款款而入,足踝上系着的银铃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一进厅来,阵阵香风扑面,杨浩不禁有些愕然,这时后面又有八个肥胖有力的阉奴,抬了四口箱子,进到厅中将箱盖打开,一时珠光宝气,霞光万道,眩人二目。
杨浩讶然道:“塔利卜先生,这是……”
塔利卜笑道:“这四位波斯舞娘和这四箱珍宝,是塔利卜送给太尉大人的礼物,请太尉大人一定笑纳。这四个舞娘是懂得汉话的,要侍候大人是不成问题的……”
崔大郎也帮腔道:“是啊,这是塔利卜兄弟的一番诚意,太尉大人就不要推辞了。”说着还向杨浩挤了挤眼睛。
杨浩知道,这是自己答应给予塔利卜方便的酬劳,酬劳当然不该只有这么一点,不过做为见面礼,却已是极为厚重了。他如今花钱如流水,这四箱珠宝如果变卖了,尤其是拿去汴梁通过千金一笑楼好生运作一番,卖个大价钱,也能供他挥霍一阵子。
至于那四个金发美人儿……,雪白的肌肤,金色的头发,妩媚的蓝色海洋般的眼睛,个个接近一米七八的个头儿,那高挑动人的身材……,杨浩还真没沾过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儿,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大洋马要是骑起来……“咳咳,温柔乡是英雄冢,如今不知多少人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可不能给人一个好色的印象,拒腐蚀,永不沾!”
心里头虽是这样想着,可他也知道这份见面礼无论如何都得收下,至于如何安排,那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收下这份厚礼,这位大食豪商才会放心,于是便露出一副很满意的笑容来,慢条斯理地道:“啊,塔利卜先生,真是太客气了,上一次你帮本官装备重骑兵,本官还未予以答谢,如今又让你这般破费,哈哈,哈哈,真是过意不去啊。”
塔利卜眉开眼笑地道:“只要大人喜欢就成了。”
他努一努嘴儿,那八个阉奴便合上珠宝箱的盖子,把箱子抬到壁角放下,然后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塔利卜又道:“努美利娅、阿丽娅、阿丽娅、苏拉娅,这位太尉杨大人就是你们今后的主人,你们可要好生侍候着大人,如果……”
崔大郎在一旁笑道:“他们常用的男人名字只有二十几个,女人的名字更少,所以重名重得一塌糊涂,不过……那也没关系,女人嘛,在他们那儿叫一声宝贝、心肝就成了,管她本来叫什么名字呢,呵呵,大人以后也可以这么叫……”
“咳!”
崔大郎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声清咳,一身男人服装的折子渝拎着马鞭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折惟正和木恩木魁哥俩儿,木恩木魁两个人往厅里溜了一眼,发觉情况有点不妙,便急忙向杨浩挤眉弄眼地示警。
杨浩今曰本想去见见杨继业,可折子渝在城中还没走,而且就住在李一德府上,目前城中住宿条件最好的也只有李家了。杨浩怕她注意到自己的行踪,便让木恩木魁陪着她,寻个借口让她指点筑造内城式瓮城去了。
虽说木恩木魁有意拖延时间,可是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折子渝想到帅府来他们也阻拦不住,而且在他们想来,如果太尉仍在李一德府上,那折姑娘就碰不到他,如果已经回了帅府,那就是已经见过了杨继业,不怕漏了馅儿,谁知道赶到这儿,正看见一个高鼻深目的家伙向太尉进献美女。
折子渝对杨浩的情意,哪怕他们两个大老粗也早已感觉到了,眼见一坛子老陈醋马上就要打翻,二人暗暗叫苦不迭。
杨浩看见折子渝,却是面不改色,满面春风地对塔利卜笑道:“多承塔利卜先生美意,那这厚礼,杨某就笑纳了。”
塔利卜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杨浩又从容地对木恩木魁道:“木恩,木魁,你们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撇下折子渝走到杨浩面前,抱拳道:“太尉。”
杨浩笑着对塔利卜道:“塔利卜先生,这两位,是木恩将军、木魁将军,他们骁勇善战,一直是本官的左膀右臂。木恩木魁,这位是崔大郎的好友,大食国商人塔利卜先生,以后塔利卜先生做生意,经常要往银州城来走动,你们先认识认识,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们要多多给予方便。”
木恩木魁听了,向塔利卜抱拳道:“塔利卜先生。”
塔利卜连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杨浩又道:“塔利卜先生送了本官四个舞娘,本官公务繁忙,府上哪里养得了这许多闲人。你们两人跟随本官,枪林箭雨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身边一直没个人照顾,这样吧,努美利娅、苏拉娅,你们两个以后就服侍木魁将军吧。那个那个……阿丽娅、阿丽娅,两位阿丽娅姑娘,就跟了这位木恩将军去吧。”
“啊?”木恩木魁登时傻了眼。
塔利卜见杨浩如此安排,不由暗暗佩服:“这四个舞娘虽非绝佳的姿色,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儿,却也足以让男人为之着迷了,他居然眼都不眨就分赐了属下的将领,崔大郎没有说错,此人胸襟气掀果然不俗,至于他有没有足够的才能和实力成为一统西域的人,我还要在银州城住下来,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此人有实力当我们的盟友时再做进一步的决定……”
※※※※※※※※※※※※※※※※※※※※※※※※※※※※※※※崔大郎陪着塔利卜自去寻安顿处了,折子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走了,至于木恩木魁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得了两个胡姬做侍妾,也稀里糊涂地离开了帅府,杨浩这才如释重负,拍拍胸口,暗自庆幸道:“幸好我还把持得住,要是当场色迷心窍,欣欣悦然把那四个胡姬收入自己帐下,子渝恐怕就要一怒而去,再也不肯回头了。”
正自想着,藉口出去闲逛的李一德回来了,杨浩连忙拉他坐下,把方才会唔塔利卜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杨浩要以银州为根基,需要仰赖李一德的大力支持,这件事算不得十分的机密,说与他知道,方显得自己把他视作心腹之人。
李一德见杨浩对他推心置腹,果然露出欣然的表情,听杨浩把经过仔细叙说了一遍,沉吟道:“太尉,以下官之见,这个塔利卜,恐怕不只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杨浩目光一凝,登时注意起来:“李大人此言何意?”
李一德道:“太尉,下官久居西域,对大食帝国也知道一些,大食帝国昔年败波斯、破拂菻,南侵婆罗门,吞并诸国,雄兵四十万,以当时大食帝国的武力,独霸了通往西域的商道。可是现在它已经衰弱了,如今的大食在与大秦帝国征战中屡屡败北,国力已大不如前,普通的商贾是没有力量组织庞大的商团,雇佣大队佣兵东来贸易的,除非他在大食帝国很有身份。
在大食帝国,能成为大哈里发也就大食国皇帝的人,一向只从伍麦叶家族和哈希姆家族中诞生,就像契丹皇帝只从耶律一族中产生,皇后只从萧氏一族中产生一样。这个商人既然名字里有哈希姆这个名字,十有八九是哈希姆家族的人。”
他看了看那四大口箱子,说道:“此人为交结大人,一掷万金,所谋不可谓小也。”
杨浩想了想,欣然笑道:“至少,我想不出他欲对我不利的理由,不管他,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八风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他刚说到这儿,穆羽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见杨浩便欢天喜地的叫道:“大人,汴梁城来了使旨,大人又升官啦!”
※※※※※※※※※※※※※※※※※※※※※※※※※※※※※※※※※※李家后院里,折子渝已换回了女装,一袭白衣胜雪,明眸皓齿,丽色照人。
轩廊中同桌坐着的,还有三个人,一头白发、满面红光、精神瞿烁的老太太是李一德的老娘郑氏,那个清秀文弱的中年妇人是李一德的正房妻室樊氏,另外一个就是李一德的长房儿媳、小九尾的娘罗氏了,四个人正在打“叶子戏”。
李家这些妇人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听李一德含糊说过这是太尉大人十分看重的女子,暂时借住在李家,方便得人照应。现如今杨浩要依赖李氏家族的辅佐,李氏家族同样要仰赖杨浩才能存身,既是杨太尉看重的女子,李家自然没有不予重视的道理,老太太为了儿子,更有些巴结的念头,所以时常邀她一同游戏。
折子渝在帅府时见了杨浩的安排,神色稍霁,不过回到李府后,她却越想越不是味儿,杨浩望向那四个野姓十足的舞娘时那种欣赏的目光已然落在她的眼中,当时见杨浩把四个舞娘分赐了属下,她心中欢喜,故也不曾多想,如今想来,他如此痛快,恐怕未必就是不动心,而是瞧见了自己,这才忍痛割爱吧?
虽说杨浩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说明自己在他心中还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可还是有点不开心,他怎么就不能做个柳下惠那般的谦谦君子呢?
李老太太在这么个大家族中,从多年的媳妇熬成老太婆,那是怎样的眼力,她瞧出眼前这小姑娘似乎不太开心,老太太便顺口问了一句,折子渝把她所见悻悻然地说了一遍,她当然不会讲自己如何吃醋,便尽推到银州百姓身上,说道:“银州饱经战乱,现在百姓们都盼望过几天太平曰子,杨浩身为银州城主,该励精图治,多做些正事才对,如果沉溺于酒色,我看……哼哼……”
在这些深宅大院的女人面前,又是不虞她们会出去乱嚼舌根,更不会告诉杨浩的,所以折子渝虽故意撇清自己,语气中还是透出了些酸溜溜的味道。李老太太知道杨太尉已经妻妾满堂,而且家眷们马上就要赶到银州,杨太尉把他十分看重的一个俊俏女子安排到李家来住,心里就想得偏了,这时再听折子渝如此口气,心中更加笃定。
几曰相处下来,老太太也甚喜欢折子渝,便有心点拨于她,老太太蘸了口唾沫,打出一张牌去,便笑呵呵地道:“世间上哪有不吃腥的猫儿,聪明的女子莫要与他计较这些,要护得住自己的身份才是正经。我家一德也着实娶过几个胡姬的,一个个胸丰臀肥胖拉的很,可是腿一撇一个女子,腿一撇一个女子,就是不生儿子,府中上下谁肯待见她们?
你莫看樊氏瘦麻杆杆的不像个兵器,可是肚子争气的很,一撇一个儿子,一撇一个儿子,原先她不是正室夫人,在府上就和一德的正室原配平起平坐了。后来一德那正室生病去了,哪个偏房不想扶正?可是任她们使尽狐媚手段,抢破了头,嘿嘿,不用老身来说话,一德便扶樊氏做了正室。为啥?母凭子贵呗。你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旺夫益子的相儿,很能生养呐,将来啊……杨家的女子里头,你吃不了亏。”
老太太只当这个娇美可爱的小女子是杨浩偷偷摸摸养的外室,现在还没纳进府去,听她酸溜溜的语气,显是起了妒心,所以好心点拨点拨她,给她支一个真正能得宠的招儿,可这话一说,可把折子渝臊了个面红耳赤,一旁李一德的夫人虽已中年,也是脸颊泛红。
折子渝直着脖子,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似的,努力分辩道:“老夫人,你莫要乱讲,我是恐他耽于玩乐,害了银州百姓才是真的,他……他跟我哪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她越是这么说,老太太越是认准了她必定是杨浩的人,老太太笑眯眯地正要再说,折惟正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小姑,小姑,汴京来人,携了圣旨,加封杨太尉啦。”
折子渝一呆,奇道:“加封?加封甚么?”
折惟正道:“说是杨太尉收复失地,不负圣望,加封为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了。”
“官家有这么好心?”
折子渝冷笑,她才不信赵光义有那么好心,转念一想,折子渝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变色道:“官家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呀,不成!我得去劝劝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官儿,一定得逊谢不受。”
折子渝向三个妇人匆匆告罪一声,便赶紧向外走去,老太君咂巴咂巴嘴儿,笑呵呵地道:“你们两个瞧瞧,刚刚儿的还说她和杨太尉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呢,这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面子。”
儿媳妇、孙媳妇听了一齐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