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一战,潘美、郭进大获全胜,杀敌八千余,契丹南院宰相耶律沙、冀王耶律敌烈授首,令稳都敏、详稳唐率军与潘美、郭进隔河对峙,不敢妄进。
消息传到皇帝行营,赵匡胤大喜,立即通报全军,传令嘉奖,又将前线送回的契丹人头颅挑在高杆之上,打击北汉守军士气。一时间,赵大意气飞扬,只想插云岭一线若也能予敌重创,说不定连番挫败之不,契丹新皇帝便受百官攻讦,那时契丹人自顾不暇,图取北汉也有了希望,于是立即传令,命程世雄遣一部人马赴插云岭,筑固那里的防线。
程世雄一部还未赶到插云岭,插云岭上又传大捷消息,契丹南院大王、北院大王联袂而来,强攻插云岭。宋军善守,而契丹铁骑在此雄岭上却无用武之地,结果被李继勋、何继筠两员虎将杀的大败,一场激战,生擒契丹武州刺史王彦符,斩首一千余,获战马六百匹,并俘虏北国汉族兵三百人、契丹族兵一百六十人。
赵官家闻之大悦,一时踌躇满志,正思忖要不要令程德率、杨浩暂缓迁移百姓事宜,直至强行攻取北汉都城,不想他召集群臣还未商议出个对策来,忽地有探马飞奔来报,百里外山径之中突现契丹人踪影,前锋千余铁骑正向这里奔袭而来,到底敌人数目多少,尚在打探之中。
赵匡胤闻言大惊,立即调度三军,撇下北汉都城向北方摆开迎战阵势。赵匡胤面上冷静,心中也是暗自惊懔:“这支契丹人马到底从何而来?是通天河、插云岭方向出了什么大变故,还是契丹人另有秘道可行?不管如何,若是契丹人突破险隘杀到面前,自己在前方部署的重兵都成了无用之物,契丹人与北汉兵马合兵一处后,那自己想要从容退却也不可得了。
赵匡胤一面令人去通知程德玄,不管已经搜罗来多少百姓,从速上路返回宋国,一面命人去通知程世雄率兵回援。至于插云岭、通天河一线,他也派人前去了解军情,着令他们徐徐调度,准备回撤,为恐他们身在险地、落入契丹人埋伏,赵匡胤授予他们擅专机变之权,令自择道路,分路返回,至平城一带再予汇合。
此时,契丹铁骑翻五猴山,出飞狐谷,正自密道中徐徐出来。先锋千人队已驰奔北汉都城探察情形,前军六个骑兵大队已在谷外摆开阵势,中军拱卫着主将正自谷中缓缓出来。
这支契丹大军的主将内着靛蓝色盘领窄袖长袍,外罩细鳞锁子甲,胸前一方亮闪闪的护心宝镜,兜鍪及护项上饰着纯白色的银狐毛,头顶银盔上一束长长的雉羽飘扬,衬得她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英气勃发中透着十分的妩媚妖娆,竟是一员年轻俊俏的女将。
这员年轻貌美的女将正是北国皇后萧绰萧炎炎,看她明眸皓齿,眉心一点朱红,肋下佩剑、肩上有弓,背后一壶雕翎,红颜娇媚,却丝毫不掩英姿。
在她左侧,形影相随一员虎将,正是曾陪她冒险入广原刺杀程世雄的那个大汉,此人汉名韩德让,契丹名耶律隆运,乃契丹国权知南京留守。
在萧皇后右侧,也是一员年轻剽悍的将领,星眸朗目,英气勃勃,他是契丹皇族,刚刚被提拔为大惕隐司,执掌契丹皇族政教与调解内部纠纷。他本是一个契丹郎君。郎君是汉语,在契丹语中读作“舍利”、“沙里”,意为勇士,是契丹贵族中无职事而勇武者的称号,如今新帝登基,将他委以要职,此人便死心踏地为新帝效命了,他的名字叫……耶律休哥。
韩德让和耶律休哥如今还没有资格独领大军,他们只是萧绰身边听命的将领,这一路军真正的统兵大帅正在谷外六阵之中,横刀立马,整军待命。此人乃是契丹老将、兵马大总管耶律挞烈,此人赏罚分明、甚得军民,是一员契丹名将。
中军井然有序,徐徐出谷,在谷外排列出一个个大阵,耶律挞烈驰马奔到萧绰身旁,萧绰问道:“挞烈老将军,如今北汉情形如何?”
耶律挞烈抱拳说道:“启禀萧后,北汉据城苦战,宋军攻之不下引水灌城,如今汪洋刚刚退却,北汉都城仍在刘氏手中,但已岌岌可危了。”
萧绰柳眉微扬,那双极妩媚的眼睛微微扫视军阵,信口又问:“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攻插云岭,南院宰相耶律沙、冀王耶律敌烈攻通天河,情形如何了?”
耶律挞烈又道:“萧后,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攻插云岭小败,耶律沙、耶律敌烈冒失前失,于通天河中伏,伤损过半。不过这两路大军皆已成功牵制住潘美、李继勋两路人马。”
萧绰微微一笑,恰如蔷薇花开,端地妩媚:“甚好,且不管他们,立即发兵,直取北汉城下,与北汉兵马里应外合,若擒下宋帝,再大的牺牲那也值得了。”
“末将遵命!”老将耶律挞烈把花白的胡子一抛,兜马返回本阵,把旗帜一扬,苍凉激越的号角升起,一队队契丹军开始徐徐向前开拔。
铁蹄践踏,一队队骑兵先是缓缓前行,待与后阵拉开距离便策马轻驰起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钢铁丛林,刀枪并举,没有人喊、没有马嘶,肃穆中掀起冲宵的杀气……※※※※※※※※※※※※※※※※※※※※※※※※※※※※宋营中,诸将正在纷纷进言苦劝皇帝。
“圣上,此番契丹主将是契丹兵马大总管耶律挞烈,此人工于心计、用兵老辣,如今潘将军、李将军那边被契丹人纠缠住一时无法回援,契丹人长驱直入,打的是直捣腹心的主意,目标就是圣上,圣上应该及早退兵再是。”
“圣上,咱们此番北上,目标是北汉,而不是契丹。无论是军械还是部署,都不适宜与大股骑兵做战,应该当机立断,马上撤退。”
“圣上,留是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圣上,此时退走,还可从容布置。若待契丹人排布好阵势,再以骑兵截断我军退路,那时要退便只有选择河谷山川难行之径,到那时咱们这积如山的粮秣军械都要抛置于此,无法带回去了……”
“圣上……”
“都不要说了。”赵匡胤正在帐中疾走,忽地顿住脚步,沉声说道:“朕并非想要孤注一掷,但是朕不能现在退却。我们必须把契丹人牵制在这儿,使潘美、李继勋两路大军得以脱身。同时,我们在这里再打几仗,才能给程德玄、杨浩留出时间,让他们把北汉之民迁往我大宋领地。为了潘美、李继勋的两路大军,朕要留下。为了那数万北汉百姓,朕……也要留下。”
他徐徐吐了口气,淡淡说道:“一旦敌势强劲,我军便翻山越岭,循河谷山川道路南返。契丹人铁骑再如何骁勇,到了那种地方他们也没有了用武之地。至于粮草军械……”
赵匡胤淡淡一笑道:“就算全留给他们,又能济得他们食用到几时?在朕心中,一万民户,抵得过百万斛粮食!”
众将听皇上说的斩钉截铁,不禁面面相觑无由再劝,一旁早有两个文官扑上前去赞道:“圣上以民为重,实为一代仁主……”
契丹人来的太快了,几乎不比宋军的探马来的更慢,赵匡胤刚刚将大军撤离北汉城下,依据地势摆好防御阵形,契丹人的前锋铁骑便到了北汉城下。他们鸣鼓击号,向城中传递消息。
城中望眼欲穿的北汉皇帝刘继元早就站在宫阙上看得清清楚楚,一见契丹兵到,欢喜得他手舞足蹈,几乎一头便从楼上栽了下去。
他急忙跑上大殿,命侍卫都虞侯刘继业、冯进珂率军出城,引领契丹铁骑去伐送军,又命枢密使马峰赶紧打扫粮袋子、搜罗库底子,以筹备孝敬契丹大将、犒劳契丹铁骑之用。随即就跑回后宫,梳洗打扮、修理胡须,准备亲自敲锣打鼓,领着扭大秧歌的嫔妃们去迎接契丹解放军了。
赵匡胤摆开了阵势,静静恭候契丹铁骑的到来,他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利用契丹内乱发兵讨伐北汉,这本就是一着险棋,契丹人如果纠缠于内乱不肯发兵还罢了,一旦发兵,那就是暂时放下内部矛盾,一致对外了。这种时候,对北帝耶律贤来说,不惜一切他也是要谋取胜利的。
如今契丹人已突破险隘杀到眼前,原本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一下子变成了不利,两路大军被牵绊在外,自己手中的兵马长途跋而来,苦战月余,师老兵疲,后继乏力,他知道此时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撤兵,而且是马上撤兵,毫不犹豫地撤兵。
但是他必须要再打几仗,哪怕这几仗败了,只要给那两路现在变成深在敌后的大军争取到撤退的时候,给程德玄、杨浩争取到移民的时间,那么从战略上来说,他也是胜了。
然而,此时他对契丹人南下支援的决心和派出的总兵力还是不甚了解的,他并不知道,与他对敌的不只是一个契丹兵马大总管,将要在这里展开大战的,是一帝一后,宋国之帝,契丹之后。
接到军中传来的消息后,程德玄和杨浩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契丹人来的这么快,幸好他们此番搜罗北汉百姓是先驱兵至远处,然后一路往后搜,这样就避免了士卒们来回反复的在路上浪费时间,而且他们走的最远的几路人马也正往回赶,不需要等太久的时间。
两人立刻准备起来,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畜力车、人力车全都装上老弱妇孺和粮食,将车子捆绑结实了,做好了长途行军的准备,俟飞骑赶去召唤各路兵卒的人全回来了,便带着已经搜罗到的一万多户、五万多名百姓匆匆踏上了返宋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