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旧港停泊了十五天,然后继续出发,这时张熙童已率他的舰队赶来与之汇合。
舰队会师以后,从旧港出发,一路所向,经阿鲁、苏门答剌、一直到南巫里……
这一路,不断有商团离开队伍,也总有新的商团加入进来。
从大明出发时,舰队大小船只、军舰商船,全部加起来仅三百多艘,如今虽分出几支舰队执行各自不同的探索任务,一路上也总有商团就地扎根,退出远洋行列,舰队的总船舶量还是暴增到了四百六十二条。
他们在南巫里停泊了较长的时间,因为从此下去,要横越孟加拉湾,需要补给较多的物资。
郑和在此会唔了南巫里王,赐予其王第1014章树yù静金织文绮、金绣龙衣、销金帏幔及伞盖等礼物,南巫里王欣喜不胜,尽其可能地对大明舰队给予了种种便利条件。
该国的豪商巨富们自然也抓住这个机会,纷纷加入舰队,借助大明舰队强大的武力西行淘金。好在,这些商船完全是自己负责行程中各种补给的,没有给大明舰队增加这方面的负担。
几天后,一切准备停当,这支滚雪团般壮大到五百零六条船的舰队启程了。
他们的下一站是锡兰山(斯里兰卡),在那里休整一下,补给食物和饮水之后,再绕过印度半岛,就能到达郑和上一次远洋的终点:小葛兰、柯枝和古里。
巨舰乘风破浪,夏浔、郑和、张熙童等人站在船首,眼前碧波万里,浩渺无边。
郑和向夏浔介绍道:“由此下去,就是锡兰国。我上一次来时,该国国王是阿烈苦奈儿,这人正当壮年,如今尚未过得多久,该国国王应该还是他。此人残暴贪婪,经常纵容手下扮作海盗劫掠来往船只,他纵兵为匪已是公开的秘密,,奈何他矢口否认,诸番畏他兵势强大第1014章树yù静,也奈何不得他。”
夏浔目光微微闪动,说道:“虽说如此,以我大明兵势之强,料他也不敢下手吧?”
郑和笑道:“那是自然。上一次我来时,阿烈苦奈儿虽未对我舰队有所刁难,但是对我颇为冷淡,我便没有在此多做停留,到了柯枝之后,向人打听起锡兰情形,我才了解到较多情形。
这锡兰崇信佛教,国内有一圣山,山顶有一个奇怪的印迹,形如一个大脚印,传闻是释迦牟尼用来辩识信徒的圣物。山上宝石甚多,每当暴雨时节,雨水奔流而下,汇聚成溪,常常挟带有大量的宝石于泥沙之中冲下来。
因而更受信徒崇敬,但凡往来使者,都要上山虔诚礼敬。我上一次来,并不了解这些,想来该国国王冷淡,就是因为我没有朝觐他们的圣山,故而受到冷遇,我想,到时主动提出去圣山朝觐,以此善意举动,缓和彼此关系。”
许浒听了忍不住道:“公公何必委曲求全呢!所谓锡兰王势大,难道还大得过咱们大明的舰队?咱们把舰队开进港口,炮口对准岸上,看那锡兰王是否还敢藐视天朝!”
另一员水师大将也道:“不错!我在南巫里时便听说,海湾这边,以陈祖义势力最强,海湾那边,以锡兰王兵马最盛,咱们打那陈祖义,如杀鸡屠狗一般,那锡兰王若是不敬,便擒了他来,与陈祖义作伴!”
郑和斥道:“我等奉圣谕西来,与天下万国交好,岂能如此好战?兵者,国之大事!前番,我等立满剌加王,捉渤林邦王,虽说陈祖义自有取死之道,可难保诸国不心生忌惮。如果咱们再把那锡兰王捉了,你叫南洋诸国怎么想?”
夏浔也道:“意气之举,实不可取,国与国之间,可比普通人交朋友要难上许多。两个人只要意气相投,就能成为朋友,而国与国之间,有着诸般利益掺杂其中,又有不同的民俗风气,要想达成友好,那是需要耐心的,岂能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夏浔说完,轻轻一拉郑和,郑和会意,与他走到一边,夏浔低声道:“公公,上一次,公公是在古里一带听到建文消息的,所以,到达锡兰国后,我想,便带双屿舰队,扮作海盗先行上路,早于公公抵达该处,做一番秘密查访。”
郑和道:“嗯,过了锡兰山,此后诸处,国公都要走在郑和前面,古里一带还好说,再往前去,我们不曾到过,不管是海域水情,还是地理风俗,一概不知。国公行在前边,无异于先行探路,风险难免,千万小心。”
夏浔笑道:“无妨,我已有了一个极好的向导,料无大事。双屿卫舛傲不驯,我也恐他们惹是生非,把他们带在身边,可以加以约束。如果万一有事,他们都是海盗身份,公公也可一推了之,自与我天朝无关,免得坏了陛下名声。”
郑和会意,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都有点老jiān巨滑的味道。
不远处,张熙童一众文官正摇头晃脑,吟诗作赋,那诗赋随风飘来,隐隐入耳,两人对视一眼,又有些好笑的味道。
这一趟来,文官们对下西洋是不遗余力地支持,随船而来的官员们也是不辞辛苦,如此行径,与朱棣拍板改朝贡贸易为zì yóu贸易、允许文官参与远洋之前,实是判若两人。说到底,还是利益作祟。
下西洋太赚钱了,因为太赚钱,而某些人却赚不到,甚至是堵死了他们的财路,自然招致疯狂的反对。
朱棣一朝,重大工程数不胜数。六次下西洋、每次出行舰船数百艘、水卒数万人;五次征漠北,动辄大军数十万大军、三次大规模的讨伐安南、万里大迁都、大兴土木修筑京师、疏通大运河、修撰永乐大典、修建万里长城……
以某些败家亡国的帝王教训,够永乐大帝亡国十几次了,但是朱棣的王朝一直稳稳当当的,甚至越到永乐后期越敢花大钱,最后还留给儿孙一个仁宣盛世,是朱元璋留给了他花不完的钱么?
朱元璋建国前,天下大乱,等把北元赶出中原,天下已成了烂摊子,朱元璋三十年励jīng图治,休养生息,确实让国家走上了正轨,让大明接近了小康水平,但是绝对还没到隋文帝时富得流油的地步。紧接着四年内战打了稀哩哗啦,朱棣登基时可不富裕。
永乐之后,朱高炽只做了一年皇帝,所谓仁宣盛世,其实有点名不符实,从登基到驾崩仅仅一年,他能对国家经济产生多大影响?仅仅几个月,他就能让朱棣“弄散了架的”大明朝再度暴富?
而朱瞻基也仅仅做了十年皇帝,这中间还有抢皇位、平皇叔的战争。在这十年间,又有郑和的第七次下西洋,王景弘的再下西洋,如果朱棣真的航海败光了家当,留下一个烂摊子,朱瞻基还能十年间败出一个“永宣盛世”?
问题就在乎,朱棣没有做到平衡,对各个利益集团的平衡。他的下西洋,富的是朝廷和皇家,受益的是平头百姓,把那可以左右朝政的、力量最庞大的中间阶层给扔到一边去了。
而今则不然,自上而下,各个阶层俱享其利,自然就能做到如西洋诸国航海一般,举国上下一致支持,庞大的文官集团从下西洋的反对者变成了拥戴者,更是不遗余力地为其找到了无数的理论依据。
夏浔的想法是对的,不管怎么说,文官集团是大明的文化jīng英,是左右政治和文化进步的主要力量,是左右民族进程的中坚力量,把他们扔到对立面,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把他们拉进来,才能成为促进进步的积极力量。
如今,这种力量已经开始产生作用,换作以往,把满剌加从暹罗国割离出来,擒陈祖义而不还政于前渤林邦王之子,还不被这些文官以道义之名口诛笔伐,抹黑得一塌糊涂?更不要说派官兵以海盗名义出海了。
而现在呢,他们悠哉悠哉的,对舰队一路下来种种行为全无异议,尽是歌颂赞美,就连方才两位水师将领杀气腾腾的话,站出来表示反对的居然也只有夏浔和郑和,而非这些一向以圣人门徒自居的鸟人。
小舱房里,唐赛儿眼泪吧喳的向苏颖诉苦:“颖姨,人家被关了好久好久好久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人家出去呀?”
苏颖道:“这一次,我都不会向着你说话!你虽习过武,终究是个女孩儿,气力不足,哪能跟那些凶悍的海盗们比?船上冷箭飞斧、标枪不断,万一伤了你呢?你跟船出来,是他答应过的,万一你有个好歹,你叫他回去以后如何面对你娘,怎么向她交待?”
唐赛儿抽抽答答地道:“人家以后不敢了,保证听话还不行么?”
苏颖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恨道:“你这丫头,真不省心!好啦好啦,我去跟他说说,早点放你出去就是了。”
“嗯!颖姨最疼我了!”
唐赛儿破啼为笑,讨好地看着苏颖,苏颖瞪了她一眼,起身走出去。
房门一关,唐赛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呢,便忙不迭爬到窗口,伸手一推,那窗子本来卡死了的,也不知几时被她给弄开了。唐赛儿手忙脚乱地便往回收线:“坏了坏了,耽误这么久,鱼一定脱钩了,啊!居然还在!好大的鱼!”
片刻功夫,一条大鱼被拖进船舱,唐赛儿抱着活蹦乱跳的大鱼,仿佛年画上怀抱大红鲤鱼的童子,大鱼一阵扑腾,唐赛儿跪坐不稳,“哎哟”一声就倒了下去。
她有鱼线、鱼钩,居然还有鱼饵,看样子,她绝对没有在船舱里关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