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琳和让娜从未得到过夏浔如此温柔主动的示意,被他轻轻一握小手,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她们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衫子,外边套了一件肥大的皮袍,空隙使得皮袍难以充分起到御寒的作用,一双小手冻得冰凉。夏浔努力张开自己的大手,把她们两个的小手全部握在自己的掌中,柔声说道:“真是傻丫头,慢慢想办法就是了,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法子。若是那买主希图用你们换取更大的好处,自然不会碰你们。可若他瞩意于你们,不管他是暴戾凶残,还是年近古稀,你们岂能不委身相就么?”
西琳和让娜轻轻垂下了头,幽幽地道:“老爷,我们……只是一个奴婢……”
是的,她们只是一双奴婢,奴婢,花容月貌的奴婢,可依旧是奴婢!
她们从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以她们的身份,连女儿家的清白也低贱到了随时可以出卖的地步。
浮萍漂泊本无根,花落谁家难自主。
多少辛酸与无奈?
夏浔心里一热,怜惜之意大起,他紧紧地握了握两人的小手,沉声说道:“此番若得安返中原,你们在我家,再也不是奴婢!”
西琳和让娜娇躯一颤,霍地抬起头来,望向夏浔的目光充满了惊喜和希冀。
她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有着常人难及的美貌,只因为她们出身的卑微,所以她们对自己人生的愿望也是卑微而渺小的,战战兢兢之下,她们只想在不惹起任何人不快的前提下,让自己有一点小小的幸福、一点小小的保障。
夏浔只是一句含糊的话,就已让她们诚惶诚恐,她们甚至还不曾明了夏浔的心意,却也不敢问,她们只是一如既往的,听从主人的安排。她们付出了那么多,都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夏浔一句语焉不休的承诺,她们竟然感到莫大的满足。
她们的人生,真的就像脆弱的小草,只要给她们洒上一点点雨『露』阳光,她们就会心满意足。
小巷里,一个上身穿绿『sè』窄袖短襦、下身穿一条石榴红的裙子,腰系宽约一指的缂丝带的漂亮小姑娘正托着下巴蹲在客栈门口,这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汉人小姑娘,那副粉妆玉琢的模样却是人见人爱。
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不断从路过的行人身上飞快地掠过,她在寻找合适的目标。
陈东叔叔和叶安叔叔的伤需要大量的钱才能医治,西琳姐姐嘱咐过她不要一个人『乱』跑,她只好守在客栈门前,如果有肥羊经过这儿,她自然是不吝下手的。
“嘿,赛儿姑娘,又在找肥羊吗?”
一个高大的白种男人走到唐赛儿身边,他的头发是蓬『乱』的红褐『sè』,五官粗犷,如果仔细看,倒也算是周正,只是他的五官有向中间集中的趋势,而五官的最中间,那只又高又大的鼻子更是异军突出,所以一眼望去,你只会注意到他那只大鼻子,一头蓬『乱』的红褐『sè』头发,再加上一只大鼻子,远远一望,仿佛一只松狮。
他用一口蹩脚的汉语笑嘻嘻地同唐赛儿搭讪着,唐赛儿扬起眸子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白眼,没说话。那个男人倒不见外,便在唐赛儿旁边一屁股坐下来,笑道:“呃……赛儿,你的让娜姐姐呢?”
唐赛儿很jǐng惕地瞪了他一眼,像护主的牧犬似的jǐng告道:“喂!达克大叔,让娜可是我干爹身边的人喔,你不用打她主意啦!”
这个家伙是唐赛儿曾经下手偷过钱包的一个人,当时他喝醉了,正经过这里,结果钱包被偷之后,哭天呛地,痛不yù生,居然想要寻死,唐赛儿瞧他实在可怜,于是就装作捡到了他的钱包,又还给了他,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谁知道好心没好报,这个臭家伙无意中见到她的让娜姐姐之后,居然哈喇子流三尺,又是唱情歌又是送小礼物的。
这也就罢了,可是听说他在家乡还有老婆的,而且已经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你说气人不?当然啦,干爹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了,貌似比他还多些,不过让娜姐姐本来就是干爹的人啊,唐赛儿这小家伙可是很护食的,自己家的,怎么能叫外人惦记着?
她口中的达克大叔满不在乎地道:“你的干爹到底是什么人呐,如果他真有本事,怎么叫你们落到这步田地呢?再说,就算让娜姑娘是他的女仆,她也可以喜欢我呀!”
唐赛儿又白他一眼,刚刚走过去的一个胖家伙看样子很有钱,都是这个臭达克打岔,错失了下手的机会。唐赛儿没好气地道:“你们那儿不是只准娶一个老婆么?”
达克耸耸肩道:“对呀!可是在我们那儿,有本事的男人,可以有无数个情人!”
唐赛儿捏着鼻子扭过头去:“你身上臭臭的,让娜姐姐不喜欢臭烘烘的男人啦!”
达克赶紧嗅嗅自己身上,说道:“没味儿呀,我们那儿的人是不大洗澡,不过自打我到了这里以后,这里的穆斯林很多,他们都很爱洁,连带着我也养成了洗澡的好习惯,我现在已经一个月洗一回澡了!”
唐赛儿无力地向天翻了个白眼儿,达克满脸堆笑地道:“好吧好吧,大不了我再勤快些,一个礼拜……不不,一天洗一回澡,这总行了吧?嘿嘿,可爱的小赛儿,快告诉我,你的让娜姐姐还喜欢什么,我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一定会邀得她的欢心的。”
达克的这句话倒不是自吹,他是一个水手、一个商人、一个农民、一个铁匠、一个裁缝……,总之,什么能混饭吃他就干什么,他叫雅克达克,来自一个叫作法兰西的国家,据他说他们的国家跟一个叫英国的国家总是打仗,而法兰西的国王查理六世是一个疯子,所以内部也是争斗不休,于是他就跑到外面谋生活。
几年的辛苦下来,他还真的积攒了一笔钱,本打算回国买几十亩地,就此安定下来,结果意外地遇到了让娜,这个多情的法国人竟然被一直对他不假辞『sè』的让娜给『迷』住了。
唐赛儿不耐烦地道:“好啦好啦,不要痴心妄想啦,大酒鬼,喝你的酒去吧!”
达克吹嘘道:“我可不是酒鬼,上一回本来是找算辞工归国的,才开怀畅饮了一回。这儿的葡萄酒,说实话,跟马『尿』也差不多,比起我们那儿的拉菲葡萄酒,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西琳和让娜领着夏浔和刘玉珏回来了,唐赛儿看见她们,欢呼一声便跳起来,提着红裙子就要迎上去,刚刚跑出几步,她就看到了夏浔,唐赛儿蓦地顿住脚步,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小嘴,惊愕地看着夏浔,直到夏浔欣喜地唤了一声“赛儿!”她才如梦初醒,惊喜地唤道:“干爹!”便猛冲过去,一把扑进夏浔的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达克慢慢站起来,目光投注在夏浔身上:“这就是赛儿的干爹?”
夏浔在这小巷里无须过于伪装,一举一动、睥睨之间,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达克虽然是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小民,这几年走南闯北,却着实见过许多大人物,一眼看去,便觉得这个人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不禁自惭形秽。
夏浔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只是淡淡地一扫,就收回目光,安抚地拍拍紧紧搂住他脖子的唐赛儿的小屁股,对塞哈智道:“走吧,待我去见陈东他们!”
一行人向客栈中走去,达克目不转睛地看着让娜,让娜本来目不斜视,还是一旁的西琳看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轻轻一拉让娜的衣袖,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让娜这才站住了脚步。
夏浔一行人进了客栈,让娜缓缓走到达克面前,达克魂不守舍地道:“你……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要离开了吧?”
让娜默默地点了点头,达克对她的『迷』恋她当然清楚,可她对这个男人并没有意思,现在得到了主人一个朦胧的暗示,她更是绝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男人的心意。
达克讪讪地笑了笑,看过了夏浔举止神态间所展现的上等人的威仪,他已经不敢再痴心妄想,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听说你们打算到沙洲去,如果可能,我劝你们最好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因为我听说,沙洲那个地方,正是贴木儿王想要征服的地方之一,贴木儿王纵横天下,未尝一败,连遥远西方的西班牙国王都尊称他为义父,他是无敌的。”
“谢谢你的忠告!”
让娜浅浅地笑,眸前流『露』出的,是无尽的欢喜和满足:“让娜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到哪儿去,自有主人决定,让娜不必『cāo』心的。”
达克轻轻叹了口气,轻轻低下头,依依不舍地问道:“我们……还会再见么?”
让娜的声音柔和下来:“也许吧,如果有缘……”
达克抬起头,炽热的目光凝视着让娜,深情地道:“好吧,希望上帝赐予我这个缘份!我……如果我再有了女儿,我会给她取名……也叫让娜!”
对这赤『裸』『裸』的表达,让娜报之以温柔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