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军北军的对峙状态,是由朱棣首先打破的。
这种军事对峙的消耗太大”朝廷有整座江山做大后方,供给源源不断,燕王朱棣却消耗不起。可是盛庸摆明了要打持久战,想要打破这种僵持局面,那就只能进攻。
有的将领认为可以集结重兵,先攻克定州,朱棣却不同意,他说:“野战易,攻城难。今盛庸聚德州,吴杰、平安驻真定,相为犄角”攻城未下”两部明军合势来援。坚城在前”强敌于后,胜负难判。
最后,生xìng喜欢冒险的朱棣决定把军队剁匕到真定和德州中间去,诱敌野战。对这个战术,军中将领大多是有些担心的,他们认为这样自蹈险地,如果真定和德州两路南军夹攻,北军将很容易腹背受敌。
朱棣却不以为然,他信心十足地道:“我军多骑兵,来去自如。百里之外,势不相及。两军相薄”胜败只在呼吸间,虽百步不能相救,何况二百里呢?””
于是众将便依燕王之命,迅速拔营,赶到真定和德州之间的滹沱河畔驻营”并派游骑游走于真定和定州之间,故作伏兵,吓阻平安、吴杰及时赴援。盛庸得报”果然率军出征,进驻夹河”双方在这里展开了一场大战。
这一战,盛庸再度使用了令朱棣头痛不已的火器,喷火车、巨铳、火弩为步卒主战武器,同时以战车和大盾结阵自保,燕王朱棣表面上采用的则仍是他的传统战术,先攻侧翼、再冲主阵”可实际上这一次却耍了个花招,采用了波浪似进攻的策略。
他的朵颜三卫jīng骑掠敌营而过,佯扑侧翼后立即以骑兵的优势迅速脱离了战斗,代之以五千步卒继续攻打侧翼,而骑兵绕了一个圈”返回主阵,冲击正面阵营,一冲不破,立即让开道路,早已蓄势以待的第二队骑兵再度发起了冲锋,数万铁骑如波浪一般轮番冲锋,终于撼动盛庸的中军,强行突入”展开了混战。
这一战当真是惨烈之极,骁勇善战的燕将谭渊身先士卒,混乱之中马失前蹄,跌落地上,被南军大将庄得一刀斩杀。可庄得还来不及欢喜,便又被率铁骑冲阵的燕军大将张武执矛刺死。燕将董真、楚智先后死于战场”南军伤亡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场大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数十里地面上,到处都是敌我混杂的军队”完全变成了一场大混战,等到夜sè漆黑”敌我难分”各路兵马才原地停下休息”燕王带着百十余悍兵也在战阵上停歇下来,等到天明时分四处寻找己方士兵,这才发现周围都是南军散处的营帐,原来他已冲杀到了南军后方。
见此情景”朱棣身边的侍卫们大为恐慌”生怕燕王有失”朱棣却灵机一动”叫人整装上马,掩了旗帜标识,就那么大模大样地纵马从敌营中穿过。此时天sè微明,南军也正乱乱纷纷地各自树起大旗,招揽本部兵马归队,朱棣这一行人穿着与南军相近,又无旗帜标识,混在四处流动的南军之中,一路北向,一时居然无人发觉异样。
等到终有南军发现这支队伍不是自己人的时候,朱棣一行人策马如飞,已经冲出南军的驻营范围”张开大旗,投向燕军大营,追之不得了。诛杀燕王的大好机会,因为己方阵营的混乱,这条大鱼就这么逃掉了,燕王一路所经各营的南军将领们讳忌莫深,深恐被主帅得知问罪,哪里还敢张扬,却不知因此而埋下了大败的种子。
朱棣他刚从南军营中冲出来,对那边的混乱情况一目了然,南军多步卒,杀乱之后,各营士兵步行寻找本部将领并向其集结,速度远逊于北军”现在南军各营仍在乱糟糟的收拢兵马”这是一个莫大的好机会,所以朱棣回到北军大营后,立即召集诸将,趁南军尚未整肃完毕,立即再战。
朱棣把所有的骑兵都撒了出去,以百人为一小队,在敌营中快马驰骋,到处冲荡,不让本就混乱不堪的南军从容集结,再挥大军与后”杀入敌营。双方这一场屡战,从清晨直杀到正午,突然间又起了一阵大风,三月天气,草木还未覆盖地面,大风刮得尘土飞扬,咫尺不见敌我,南军尚未各自归营,本就有些各自为战”这一来看不见中军号令,更是一盘散沙,终至一败涂地。
盛庸灰头土脸,一路逃回德州,点检残军,居然折损了近五万人马,不由惊慌起来。他被吹捧得战神一般,这是荣耀,同时也成了他的一个负担,这么惨重的失败”他如何承担得起。何况,每有斩获时,他都是首功,吴杰、平安对他rì益高涨的声望不无嫉妒,这二人若是落井下石……
盛庸思及此处,寝室难安”还是他军中幕僚,见主帅忧心忡忡”悄悄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将大败归罪于天时,以保令誉不坠。盛庸恍然大悟”急忙写奏表,上报战败经过,说是双方激战到午后未时,天气陡变,北风大作,尘沙漫天,旗鼓号令难以贯彻,方才导致大败。
消息飞快地传回金陵,方孝孺、黄子澄等人接到战报,除了垂头丧气还是垂头丧气,只得怏怏去向皇帝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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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罗克敌正在府中吃饭。
他的早餐非常简单,白米粥、熳头、高娜咸鸭蛋、腐rǔ以及一碟麻油笋片儿,很是清淡。
正吃着,刘玉珏从外边走进来,将披风一脱,搓搓手道:“大人。””
昨夜是刘玉珏在宫中当值”今rì早朝才刚出来。
罗克敌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向他笑道:“坐,一块儿吃吧。””
刘玉珏在一旁坐下”小声道:“大人”今儿早朝前,皇上先在正心殿接见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三位大人。”,“哦,说些甚么?”,“嗨!皇上龙颜大怒呗!””
刘玉珏是北方人”好……,乞面,拿起个馒头”又抄起双筷子:“听说盛庸将军吃了败仗,折了五万兵马退回德州去了。率安、吴杰两位将军率兵赴援,还没赶到,便听说盛将军一路逃下去了,急忙又还师真定,皇上勃然大怒,在正心殿拍着御案大骂前线将士首鼠两端、不肯用命,枉费朝廷钱粮。””
刘玉珏剜了口香喷喷流油的蛋黄儿”忽地停箸,蹙起眉头奇怪地道:“大人,也真是怪了,曹国公在郑坝村一败涂地是因为北方的大雪严寒,在白沟河再度大败是因为帅旗被大风吹折”如今盛庸将军在夹河之战”又是因为大风刮起漫天尘土,似乎老天特别的偏帮燕王,莫非民间传言属实,这燕王……真的是真命天子?””
罗克敌一怔,奇道:“你说甚么”说仔细些。””
刘玉珏把他在正心殿听来的战报详情对罗克敌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罗克敌听罢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愤怒地道:“方孝孺、黄子澄一对书呆子,根本不懂军事。齐泰虽是个做兵部尚书的,原本也只是个文人”恶补了几本兵书”就只会指手划脚、夸夸其谈,盛庸一个大老粗的chūn秋笔法”竟也把他们瞒了去!”,刘玉珏一呆,讶然道:“大人,这其中有鬼?””
罗克敌怒道:“这盛庸是个说谎都不会的!他说朱棣清晨发起进攻,至午时,双方已经变成混战、肉搏战,敌我混杂在一起,这又不是燕军挟大风狂沙刚刚发起冲锋的时候,可以籍风沙之利。双方既已混战在一起,这时起了风沙,对我军不利,难道对燕军就有利了?败了就是败了,说甚么骤起风沙,仿佛天助燕军一般,如此推卸责任,这几个废物竟还根本不察,真是岂有此理!”,刘玉珏见他大怒,讪讪地解劝道:“大人息怒,说起来,盛庸将军已是难得能战的将领,偶有失败,心中忐忑”所以矫过饰非,也属寻常。方孝孺、黄子澄几位大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不然的话,依着皇上的xìng子,恐怕就要因这一败而撤了盛庸将草的职务,那时,又去哪里再找一个能战的将领?”
罗克敌叹道:“唉!败也无妨,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若是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位大人想保盛庸,御前进言一番,着盛庸戴罪立功,皇上一定会听的,可是……。盛庸糊涂,用这样的法子推脱战败的责任:方黄愚蠢,竟然相信了这样的理由!”,刘玉珏讷讷地道:“这样……目的既达,又不折我朝廷颜面,不是……不是挺好的吗?”
罗克敌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指点道:“每次我军战败,都非人为而是天意,这叫不折颜面么?这是变相的为燕王造势!燕王的秘谍本来就在民间鼓吹燕王乃真龙天子,这下好了,不消燕王的人出面,咱们自己的朝廷股肱之臣,就在主动帮着人家造势了!当人人都相信的时候……嘿!”
“呃”,刘玉珏这才想到还有这样的副作用,不由也怔在那儿,迟疑片刻”才道:“那……大人要不要提醒皇上一下?”,罗克敌叹息一声道:“唉”想必朝会上”已经以这个理由谕示群臣了,覆水难收啊!此时进言”与事无补,还要得罪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乃至……前方的盛庸大将军……””
他默默地捡起筷子,挟了一点腐rǔ,还未递到嘴里,怒气油然又生,忍不住戳着碟中的豆腐rǔ,恨恨地骂道:“方、黄、齐泰,就像这碟中腐rǔ,偶尔做回配餐的小菜也就罢了”登得了大雅之堂么?让这么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窃居庙堂……”,罗克敌想了想,yīn冷的目光一闪,沉沉地道:“不成!得把他们轰下去,否则……朝廷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