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年,公司注册的手续很烦琐,包括企业名称预先登记、指定银行入资、会计事务所验资、企业登记、刻制印章、办理组织机构代码证书、统计登记、税务登记又分国税地税、开立银行账户、转帐资金等,还有专业性前置审批,此外将海裕公司在海州的两台车折入注册资产,还要有资产估验的手续,也没有专业的代理机构。
就算有海泰贸易行政部的人员帮助,没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整套程序走不下来。
国内公司法对公司起人的年龄没有限制,公司股东甚至可以是刚出生的婴儿,但是在公司法执行实践中,却又要求法人代表必须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也就是要年满十八周岁。
许思在新海通大厦里选了两处办公地址,张恪逃了下午的课,到新海通大厦决定新公司的办公地点。一处在十六楼,在大楼的东南角,转弧形的大开间只有六十平方米,一处在十八楼,在大厦的中间位置,正方形大开门有八十平米,适合小规模的公司,大厦的物业承诺可以按照要求对大开间进行任意的分隔。
许思属意十六楼的那间办公室,朝东南的转弧角,整个上午的阳光都可以倾泄在身上,面积小一些,可以节约租金。看完十八楼的办公室,想拉张恪再到十六楼看一眼,合适就确定下来。
张恪站在过道里,指着最西端的办公室,门墙上没有什么公司的铭牌,问大厦物业经理:“那里也没有租出去?”
“面积比你们要求的大一些……”
张恪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过去,推开门看见玻璃幕墙大片的染上金红的夕阳光辉,西南角有向外延伸的转弧形飘窗,站到飘窗前,往外看了看,远处是海州市人民公园,正对着一片葱葱郁郁的竹林。张恪转身朝许思与大厦的物业经理说:“就是这里,把这转角隔出一间办公室,要把飘窗包括在里面。”
许思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眉头轻轻的挤着:“这里有二百六十个平方,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哦,是有些大,但是午后能坐在夕阳下喝杯红茶,看着远处的竹林,大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就这里……”张恪朝大厦的物业经理挥了挥,“就选这里,你去拟写租约,赶在你下班之前签掉。”
大厦物业经理看了许思一眼。
许思见张恪孩子气的掉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要听自己意见的意思,无奈的笑了笑。对物业经理说:“就选这里,他是我的老板。”看着物业经理带着惊讶的神情出去,许思走到飘窗上,与张恪并立,看着窗外的竹林,金红的夕阳就像浮在竹林之上,给葱葱郁郁的竹海染上一层金红的光芒。
“越秀,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啊……”许思看了张恪一眼,恍然醒悟他是在说公司的名称,“嗯,脂粉气好重,倒象女孩子的名字。”
“这是另外一家公司的注册名称,”张恪笑了笑,“这家公司,就叫海州市锦湖责任有限公司,那片竹林过去一点,就是人民公园里的小锦湖,真正的锦湖是疏港河的源头,已经给填掉了,大概也没有多少知道了。我觉得这名字还不错,这个名字以后会非常的响亮。”
许思见张恪的笑容有些腼腆,倒是很难得的表情,笑着说:“你是老板,你觉得好,那就行。”想起昨天的事情来:“你刚进高中就花花肠子,怎么把妃蓉惹恼了?”
昨天没法细说,张恪摸摸后脑勺,舒展肢体,笑着说:“我真是冤枉死了,就拿昨天早上乘公交车来说,赶巧乘同一辆车,我看见三个小青年跟着她上车,对她动手动脚……”张恪将公交车生的事情跟许思说了一遍,“你看我冤枉吧,她下一站扭身就下了车,我差点给那三个小青扁一顿。”
许思嫣然一笑,说道:“她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趁机占她便宜?她为什么对你这么深成见?”
“锦城集团知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头探出窗子,就是锦城大厦,怎么了?”许思说道,:“我们叫锦湖公司,名字会不会太相近了?”
“无所谓,有机会把锦城吃掉就好了,以后就没有人会觉得有两家公司名字相近了。”张恪摊摊手。
“你的野心倒蛮大的,”许思横了张恪一眼,“陈妃蓉跟锦城集团有什么关系。”
“赵锦荣的儿子赵司明,也在我们学校读书,是他在纠缠陈妃蓉,纠缠着厉害,别的男生跟陈妃蓉说话,都可能被拉出去打一顿,听说去年有个高年级的男孩追求陈妃蓉,赵司明这小子纠结一伙人,将这男孩拉到公路,不管路上有没有车,就把人往路中央推,没有出什么大事,那男孩倒是不敢来上学了。这种人啊,要没有人灭他们的气焰,真不晓得会做什么事情出来。正好是你来学校找我的那天,我看到他在纠缠陈妃蓉,随手甩了他一巴掌,赶着让教务处主任李芝芳那婆娘看见。这一巴掌,代价太大了,加上开学第一天,给政教处曹光明递了一支烟,我哪里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接过烟,还很客气的跟我说,我这个年纪,最好不要抽烟,加上这段时间没办法不逃课,搞得我现在臭名远扬,不提了,不提了……”
许思见张恪一脸的委屈,笑着花枝乱颤:“我倒看见过曹光明抓住一个男生抽烟,拿烟头按在那个男生的脸上捻熄,愣没见那男生吭一声,看见的人都不敢喘粗气,你倒是敢给他敬烟;妃蓉误会你,是根本没有想到这种人还会英雄救美……”
张恪一脸无奈,苦笑着说:“我做坏蛋也是想压着赵司明、万天才,不让他们在学校里乱搞,陈妃蓉明明给赵司明纠缠怕了,却把我也想成那样的人,我有许思姐你,哪里看得上她,胸小**又不大?”
许思见他说着话视线就往自己高耸傲人的胸部上滑,粉藕嫩玉似的双臂交叠环抱着,挡住张恪眼眯眯的眼光,心里却一点也不讨厌他毫无遮拦的贪婪眼神,粉嫩白皙的脸泛起红晕,看着他说:“我帮你跟妃蓉解释一下,再帮你们搓和搓和,妃蓉可是一个大美女……”
张恪的浅笑扬在秀密的长眉上,看上去有些邪魅的感觉,说道:“别,我现做一个坏蛋蛮有趣的,还是继续在她心目中保持我坏蛋的形象好。”
“我看你根子里就是个坏蛋,不然这些事也做不出来。”许思对张恪此时的得意有些无奈,说道,“陈妃蓉家真是蛮困难的,她妈妈的手术也不能一直拖着不做,再拖下去,可能真的站不起来了……”
“我无所谓,只是你都不敢把钱拿回家,怎么帮她家?”张恪捋起裤腿,昨晚给陈妃蓉狠狠踢的那脚,破皮的地方结了血疤,“你看看,这妮子心狠手辣着哩!我记得你说她妈妈是新光造纸厂的会计……”
“嗯,你前段时间不是让我收集新光造纸厂的资料吗,66续续收集了一些,你也看了,你想做什么?”
张恪笑了笑,问许思:“那你知道新光造纸厂存在的问题喽?”
人生读档之前,唐学谦身陷囹圄,爸爸给解除公职,回到海州学范执教,妈妈也很快给调离市信访局,给调到下面的企业去。去的企业就是新光造纸厂。当然这样的事情不会再生了,却让张恪对新光造纸厂的情况很熟悉。
在职工的强烈抵制下,城南区政府没有彻底的关停老厂,原先的职工依旧在老厂上班,在南郊工业园区新建的厂子重新招聘工人,经过多方协调,从银行争取到生产资金,老厂、新厂同时启动。
老厂工艺落后,对流经城区的疏港河造成严重的污染,受到居民的抵制,经常性的关关停停,无法产生效益,还成了巨大的包袱。新厂在技术力量不过关的情况下,还能勉强维持盈利,但是产生的盈利远远不能弥补老厂造成窟窿,最终一起给拖垮。
张恪一直以来都认为城南区政府当时的决定很愚蠢,也以为新光造纸厂最终的破产是体制僵化所致,直到回到九四年,知道徐学平的儿子死于718特大交通事故,才算恍然大悟。
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新光造纸厂的职工集众闹事间接导致省政法委书记之子死于车祸,或许徐学平大人大量不会迁怒到城南区政府头上,却保不住下面人会自作主张想做一些事情讨好徐学平。
处于这样的压力下,城南区政府急于解决新光造纸厂问题的心态也可见一斑,不能坚持原先正确的决定,明知保留老厂是错误的决定,但在职工不合理的要求面前还是选择退让,造成错误的决策。
许思歪着头看着张恪,说道:“知道一些,就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张恪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新光造纸厂跟718特大交通事故的联系,徐学平书记是个宽容的人,不会随意迁怒下来,但是不保证下面人不做小动作,新光造纸厂厂址外迁、技术革新是城南区区长宋培明一手推动的,你想想他身上承受多大的压力?”
许思有些眉目,却很模糊,没有想透,愣愣的看着张恪。
张恪说道:“我是想替宋培明分担压力呢!只是没怎么跟他接触过,头疼呢,不知道怎么跟他搭上关系。”
许思张了张嘴,以海裕公司的名义与宋培明接触,确实会减轻718特大交通事故带给他的压力:“你究竟打什么主意,这么鬼,注册公司拉晚晴姐入股,是早想着给晚晴姐下套吧?”
“利用死去的人,也是没有办法,”张恪抿着嘴,秀密长眉轻轻的皱着,白皙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得意,“但是我想晚晴姐跟徐书记的本意,并没有无限制的追究车祸责任的用意,更不希望因此给下面造成太大的压力,更不想因为无法挽回的车祸,造成其他严重的后果。”
“其他严重的后果?”许思有些不明白。
张恪笑了笑,笑容很浅,却像在说悲伤的事情之前鼓起勇气的笑,说道:“我昨天做了个梦,在梦里,新光造纸厂的问题一直拖下去无法解决,两三年就破产了,三百多职工一齐下岗了,生活都陷入困境,就像陈妃蓉她妈妈,继续拖下去,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在梦里,新光造纸厂有一对大学生夫妇也同时下岗,女人刚生过小孩,连基本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工作又不好找,走投无路,只有拿自己的身体去换钱,或许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生活还会回到正轨上来,曾经生的事情,可以只当作一场噩梦,命运还真的很捉弄他们,事情让男人知道了。男人没有丝毫的责怨,回到家把自己吊死在卧室里,女人赶回家,已经无法挽回,在厨房上吊了,只留下刚满周岁的小孩……”
“瞧你说话的语气,倒像真生过似的……”许思觉得眼睛有些湿,伸手抹了抹,想不到会有眼泪出来,心想:这梦也太悲伤了,见张恪一脸的凝重,看着窗外的夕阳光辉,英俊的侧脸,线条异常的柔和,好像有着无限的心事,让人不忍心妨碍他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