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在办公室接到了宋佳的电话。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怎么搞到县长办公电话的。不过她以前在宾馆工作,应该有这个关系。
“柳县长,你是个好人……他们说的……”
宋佳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像遇到惊吓的兔子一般,赶紧挂掉了电话。
柳俊愣了一下,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宋佳也真是小孩子脾气,因为他处理了梁妙香的事情,就巴巴的打个电话来“表扬”他。临了还加上一句——他们说的!
其实柳俊当然意想不到,宋佳为了打这个电话,经过了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打电话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心慌意乱。
对于梁妙香的事情,柳俊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给她“帮忙”了事。梁妙香拦车告状之后的次曰,柳俊就打了电话去工商局和安监局了解情况。基本上,梁妙香说的都是事实。
安监局新任的黄局长,在电话里头“义愤填膺”。
“柳县长,田红军这个大[***]分子,死有余辜!我们这么对待他的家属,完全是合理合法的!”
黄局长以前是国土局的副局长,田红军出事之后,石重举荐他接任安监局长的,算得是石重的亲信,也就是柳县长线上的干部。
至于黄局长如此“痛恨”田红军,与田红军是不是大[***]分子没有多少牵扯,田红军就不该举报柳俊和白杨,这个才是黄局长“痛恨”他的原因。
黄局长其实一直在等柳俊这个电话。
他总不能自己跑到县长办公室去“表功”吧?
县长,田红军这小子狗胆包天,竟敢“暗算”县长,瞧我怎么收拾他的妻儿老小!
柳县长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动问,黄局长当然要表现出对田红军的切齿痛恨了。这样的机会,不是每次都能碰到的。
柳俊倒也没有发火,只是轻言细语地对黄局长说道:“黄局,刑不上大夫,罪不及妻儿。田红军固然是坏分子,已经判了无期嘛。他的老婆孩子,总得活下去是吧?”
黄局就不敢随便开口了,只能顺着柳县长的语气连声说道:“是的是的,县长……”
“法院虽然判决田红军的财产没收上缴国库,房子还是要给他的老婆孩子住的。田红军与梁妙香参加工作都有二十来年了,正当的工资收入还是有的,不能算是赃款。”
柳俊依旧不徐不疾地说道。
“县长……那被他们挥霍的公款呢?总得要还吧……”
这句话在黄局长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才终于决定说出来。狠狠打击田红军的家人亲属,是黄局向柳俊表示忠诚的“方式”,怎么也要好好表现一下!
“呵呵……”
柳俊就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要让人家过曰子。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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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俊挂了电话之后,黄局长思虑再三,心里不托底,又给石重打了个电话,将柳县长的“指示”汇报了一遍。
石重的智慧,在黄局长之上,闻言笑道:“当然是按照柳县长的指示办理,这个没什么好怀疑的……老黄,干得不错,柳县长会记得你的!”
黄局长顿时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三千个毛孔,无一处不舒服。
不久之后,工商局长也将同样的电话打到了石重那里,自然也是接到了柳县长“罪不及妻儿”的指示。石重便依样葫芦,吩咐了他一句。
柳俊这么做,只是出于做人的基本良知,并没有沽名钓誉的意思。不料就得了宋佳的“表扬”。柳县长心情还是蛮愉快的。
不过,柳县长愉悦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外间办公室,忽然响起一片吵闹的声音。
“县长……我要见县长……”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门外大喊。
柳俊眉头微微一蹙。他记得这个声音,是秦凤的爸爸。
“县长正在处理公务,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我是他的秘书……”
潘知仁在外头阻拦,声音里有一丝惶急。
“知仁,什么事?”
柳俊叹了口气,没打算躲,推开门走了出来。
“对对,你就是县长……县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老秦认出了柳俊,一下子就跪到了柳俊面前,老大不小的男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嚎啕大哭,那种男子汉悲呛的哭声,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碜。
“老秦,你先起来!”
柳俊说道。
“县长……他们,他们没天理啊,说……说我家小凤是‘鸡婆’,是婊子啊……老天啊,我家小凤才十七岁啊,黄花大闺女啊……”
老秦哪里就肯起身了,一边喊叫,一边拼命朝柳俊磕头。
“县长,大家都说你是好人,是青天大老爷……你……你一定要为我家小凤做主啊……”
柳俊就晕了一下。
曾几何时,这个“青天大老爷”的高帽子,也加到自己头上了?
只是当此之时,自也不能去思虑这些。
“老秦,你先起来,把情况给我说清楚!你放心,我给你做主!”
柳俊沉声说道。
“真的?”
老秦蓦地抬起头,睁着一双泪眼望向柳俊!
“真的!”
柳俊肯定地点头。
“快起来吧!”
潘知仁就上前搀扶老秦。
这一番吵闹,将整个县政斧办公大楼都惊动了,各个办公室都有人涌了出来,只是大家都不敢靠近。只有常务副县长石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连声动问。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保卫科的人呢?干什么去了!”
他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是有人找柳俊“鸣冤告状”。石重在县里工作的时间远比柳俊要久,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第一反应就是找保卫科的过来处理。
马上就有人给保卫科打电话。
“不必了,我跟老秦谈谈……”
柳俊摆了摆手,说道。
“县长……”
石重就叫了一声,朝柳俊摇摇头。
石重的意思,柳俊明白。这个先例不能开,不然传扬出去之后,民间那些“上访专业户”,没事就冲到县长办公室来鸣冤叫屈,柳俊还要不要办公了,县政斧正常的办公秩序,还要不要维持了?
柳俊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石重的意思。不过还是让老秦进了他的办公室。
将跪在自己面前的弱者毫不留情地赶出去,柳俊自问还做不到!
“老秦,坐吧!”
柳俊指着待客沙发,说道。
进了这个窗明几尽,似乎点尘不染的所在,老秦紧张得直打哆嗦,不住点头,就是不敢往豪华的真皮沙发里坐,卑微地站在柳俊面前,腰佝偻着,手足无措。
“县长让你坐,你就坐嘛……”
潘知仁按规矩给老秦倒了杯茶水,语气却很是不悦。
这个老秦忽然冲进办公室,让潘知仁足足吓了一跳。而且,潘知仁其实是在心里认同石重的处置意见的。
这个先例不能开!
要反映问题,还得是循着正当的途径。
老秦受了“呵斥”,这才挨着沙发边坐了,摆好了随时起身的架势。
“知仁,请石县长一起进来听一听!”
柳俊忽然吩咐潘知仁。
潘知仁就转身出去叫石重。
常务副县长办公室就在县长办公室隔壁,倒是挺方便的。
很快,石重就走了进来,在柳俊身旁落座。
“知仁,你记录一下!”
柳俊再吩咐道。
“好的!”
潘知仁奉命唯谨,心里却是很不理解。去人民医院那晚,是王亚陪同柳俊去的,潘知仁并未在场,所以他不认识老秦,也不知道老秦要说什么事。直到老秦说起秦凤的事情,潘知仁才恍然大悟。
因为事情涉及到周国忠的外侄,柳俊才如此慎重,既叫石重旁听,又叫他做记录,这是不肯让人误会。不然以后这个事情处理了下去,周国忠必定会认为是柳俊针对他的。
“老秦,说说吧,怎么回事?”
柳俊和颜悦色地问道。
一提起女儿,老秦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石重便皱起眉头,很不悦地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有事说事嘛,老是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四五十岁的大男人了!好好说!”
“哎哎……”
老秦赶紧抬起衣袖,擦了一把眼泪。
“老秦,秦凤的伤势,怎么样?脱离生命危险了吧?”
见老秦期期艾艾的,不知该如何措辞,柳俊就主动问道。
老秦的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说道:“命是保住了,医生说……医生说,再也不能生小孩了……”
柳俊的脸色顿时就凝重起来。
料不到结果竟然如此严重。
“那你刚才说什么鸡婆、婊子,又是怎么回事?”
柳俊继续引导老秦。
“县长……他们,他们不是人啊,冤枉我家小凤啊……说,说什么她是发廊妹,就是鸡婆,就是婊子,是,是自愿和那几个流氓搞的……”
老秦又呜咽起来。
“县长……真是天地良心啊,我家小凤,才十七岁,一个月前才从家里出门,去那个发廊学理发,在家里,最老实不过的了,和人说话都脸红,怎么,怎么可能是鸡婆呢?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人民政斧要为老百姓做主啊……她,她才十七岁啊,以后一辈子怎么活啊……”
柳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