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方舟走后不久,田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说了几句,就捂着话筒对唐逸道:“主任,一个叫卞军的人来见您,他说他在宾馆大院外,刚刚从鲁城赶来的,说提到美达广告的总裁您就知道。”
唐逸微微一怔,江南的美达?对田野点点头,“去外面接一下。”
田野答应着,心里却有些狐疑,打电话的这位卞军语气好像有些大,自己虽然是唐主任的秘书,但通过自己的电话找唐主任的人哪个不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只有这个卞军,语气倒是很温和,但说什么“提到美达广告唐主任就知道”,听在田野耳朵里总觉得味道有些不对。
不过卞军这个人还是很容易给人好感的,站在大院外,一身黑皮衣的他英挺潇洒,和田野握手时满脸笑容,看不出有什么倨傲。
“田秘书,给您添麻烦了。”卞军的话没头没脑的,田野有些疑惑。
卞军笑道:“今天上午林西路段,是我不争气的手下。”
田野恍然,原来是打人的那拨人。唐逸要田野跟一下,田野自然给高速路林西交警支队去了电话,听到田野自报家门,交警支队负责人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早接到通知今天发改委高官会走京鲁高速,并且婉拒了www.tianyashuku.cOm交警总队护送的提议,上面更一再交代加强巡逻力度,不要在这个时间段出事。现在虽然不知道田野身份真假,但支队负责人还是客客气气将处理结果通报了一下,双方是因为经济原因引起的纠纷,并答应一定依法处理。
田野本想明天再打个电话去问问,如果再没有确切结果就只有惊动鲁东交警总队了,谁知道事主就上了门。
田野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卞军领进了迎宾阁三号楼,看着唐逸微笑和卞军握手,田野倒了水,就退了出去。
唐逸和卞军微笑握手,问道:“最近见没见过卞老?”
卞军很热情,握着唐逸的手晃着,“见过,爷爷挺好的。”
唐逸笑了笑,没说什么。卞军嘴里的“爷爷”就是江南省的老省委书记,已经退下去十多年了,是唐老的老部下,前几年卞老身体好的时候经常来燕京,军人出身的他脾气很火爆,话里话外好像共和国内他就服一个“唐司令”,对自己也特别好,是那种典型的老一辈山头主义者,封建思想浓烈,自然而然将唐逸这个唐老的嫡孙看作唐系接班人。
不过卞军可说不上是卞老的孙子,卞军爷爷是卞老同乡,一个村子跑出去闹革命的,好像沾点亲戚,但不幸英年早逝,卞老就对他几个子女很照顾,到了卞军这一辈,听说和卞老仍然有来往,而卞军靠着父亲的关系开起公司后,在外面大大咧咧的称呼卞老为爷爷,不知道的,还真传闻卞军父亲是卞老的私生子,传的多了,很多人也就信了,江南很多人自然就很照顾他,卞军的广告公司随之风生云起,不但拿到了4a的资质,在南方更是闯下了一片天空。
但在唐逸面前称卞老为爷爷,唐逸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有些糟。
“坐吧,坐。”唐逸作了个手势。
卞军坐下后就叹口气,“美达在鲁东出了麻烦,没想到又给唐主任添麻烦了。”
唐逸有些不解,“怎么呢?”
“是这样,今天上午在高速上的那个女人叫刘晓月,她吧本来是美达的创意部主任,谁知道我们和鲁城一家公司争夺红曰广告权的时候,她拿着我们的创意跳了槽,而且去的是我们竞争对手的公司,美达来鲁东的第一仗就莫名其妙的输了,经济损失就不说了,主要是对士气的打击,唉!”
卞军又长长叹口气,“今天动手打她的人是她以前的同事,死党,可能太气愤了,觉得她背叛了自己的信任,下手就重了点,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他是流氓呢。”
唐逸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没有吱声。江南省副书记张长生调任鲁东省省长,唐系势力在鲁东大张,这个卞军倒是手急眼快,马上就跟了过来,想想也是,鲁东,尤其是黄海,可是有着国内一大批明星品牌呢。
卞军又道:“唐主任,动手打人是不对,但有果就有因,那个刘晓月,我得说,她欠揍!”
唐逸摆摆手,说道:“还是要走法律途径的。”
卞军滞了一下,就低头不语。
这时唐逸的电话震动起来,唐逸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是陈珂发来的短信,看看表,却是到了和碧儿聊天的时间,碧儿也怪,唐逸经常气她,但小丫头却是百折不挠,好像一天不朝“坏爸爸”瞪眼睛,心里就不舒服,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吱吱呀呀的找“爸爸”,而通常见到“坏爸爸”都是午饭前,朝“坏爸爸”瞪会儿眼睛,好像吃饭都特别香。
见唐逸看表,卞军就起身告辞。
卞军走后,唐逸给田野去了个电话才进了书房,自是要田野盯紧点,这个卞军,好高骛远,姓子阴沉,在江南可能被惯坏了,很可能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
……
再次来到范各庄,看着路口横幅“唐主任,欢迎您回家来!”,唐逸虽然心里暖暖的,但还是对身边的田野说了声,“给张强军打电话,要他马上撤了欢迎队伍。”
唐逸也没有下车,人群中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唐逸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太过突出个人功绩,历来是地方大员的大忌。
车队缓缓从欢迎队伍中穿行,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张强军不见唐逸下车,随即就拍拍头,吩咐身边的派出所所长李革:“马上把这些横幅和敲锣打鼓的人都撤回去。”这时候张强军的电话也响了,是田秘书打开的,张强军就叹口气,接通了电话,说着话,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车队在警车引导下直接驶进了农经区第一招待所,新起的六层乳白色建筑,是范各庄的新路标。
招待所规格不低,尤其是五层和六层,都是标准间,六层有两间套房,不对外开放,作接待用,此外尚有会议室,小酒吧,歌舞厅等办公休闲场所。
在六楼的会议室,唐逸听取了农经区管委会的汇报,会议室很现代化,向发改委调研组作汇报的是韩冬梅,用大屏幕多媒体文档深入浅出的讲解,看着屏幕上直观的数字,不时穿插的图片和短片,唐逸微微点头。
看唐逸脸色甚和,张强军才松了口气,虽然知道唐主任不会因为拉队欢迎他这种小事拿出来批评自己,但领导对你的印象正是在一件件小事中慢慢加减分数,尤其是或许自己眼里的小事从领导的角度看就是大问题。
韩冬梅穿着淡蓝的女士西装,端庄大方而又透着淡淡的妩媚,带有鲁东地方口音的清脆声音如泉水叮咚,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农经区管委会已经升格为正处级编制,人员没什么大的变动,只是相关干部又都水涨船高跟着升了格。
“农业在优化中发展。主推了玉米——红薯、地膜花生——饲料玉米、梨园套大豆等高效种植模式,扩大了西甜瓜、常年蔬菜园生产,结构调整面积达11250亩。”
“农产品深加工企业新增7家,逐步建立起立体化农业一条龙生产方式。”
“农工人均纯收入5380元,比上年增长11%。”
“养老统筹改革全面完成。农经区企工、农工的养老统筹金已全部进入社会化发放,在职农工、农民已建立个人养老统筹帐户,进入正常缴费。农村新型合作医疗已实现全覆盖,力争在三年内做到全区农民老有所养、病有所医。”
听着韩冬梅动听的声音,唐逸微笑点头。
“好了!”唐逸打断了韩冬梅的汇报,“眼见为实,下去看看。”
幸亏管委会的干部大多知道张强军和韩冬梅是唐逸眼前的大红人,唐逸打断她的汇报说明人家关系亲厚,唤作第二个干部,汇报工作时被硬生生打断,可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猜测和风波。
在各个村子深入农户家中了解情况时,唐逸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在一处农院,一位刚刚享受了医疗待遇的老人抓着唐逸的手抹泪,“老书记,我这病搁三年前就得在家里等死,还是社会主义好,我,我谢谢您了!”白发苍苍的老人非要给唐逸鞠一躬,随行记者不失时机的按下了快门。
出了农家小院,唐逸却叹口气,问身边的张强军:“医疗费用压力很大吧?”
张强军点点头。
唐逸道:“先走初级合作形式,不要大鸣大放一手包办,筹资是农民、集体和政斧的合作,还是要个人缴纳为主。”
张强军默默点头,这观点倒是和韩冬梅的意见不谋而合,而自己,就好像急了点,有点像唐书记说的“想一步迈入[***]”。
黑压压的干部簇拥着唐逸进入一个个农院,唐逸亲切的和农民们交谈,大家都是夸集体合作化好,夸政斧好,管委会干部们也都喜气洋洋的。
但不和谐的声音在哪里都存在,当唐逸一行人走向村口的车队时,从村口一棵大树后突然扑出一个人,黑黝黝的脸,健硕的身子,他大声喊:“我要告状,我要告状!”
早有民警拉开了他,村民极为凶悍,动手反抗,被民警死死按在地上,脸上沾满尘土兀自大声喊:“我要告张强军,他作风不好!他玩了我老婆!”听他说话粗俗,有民警用身子挡住领导们的视线,另一名民警用胳膊死死堵住他的嘴,他呜呜的叫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唐逸脸沉似水的上了车,想了想,对田野道:“你叫张强军上我的车!”田野见唐逸脸色,不敢多说,极快的下车。
不大一会儿,张强军拉开车门坐进来,他脸涨得通红,上车就喊:“他胡说八道,根本没这样的事,这人,村里的无赖……”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能力?”唐逸沉着脸打断了张强军的话。
张强军就蔫了。
“明天,送他去台州市局,要台州市局下来人查!”唐逸沉着脸,叫前面的小武开车。
张强军一路都不敢说话,直到车队回了范各庄一招,唐逸下了车,张强军才拽住胡小秋解释,“都是误会,那人是村里有名的无赖,经常打老婆,有一天晚上他老婆被打得受不了,跑到管委会大院,当时我刚刚加班出来,和他老婆撞一起了,他追来看到,就一口咬定我和他老婆有染,这人精神有问题!”
胡小秋笑道:“强军,你也不用急,唐主任还不知道你的为人?不过事情你处理的确实不好,也难怪唐主任生气。”
张强军叹口气,胡小秋就拍拍他肩膀,“你现在是正处干部,不是村长镇长,一个村痞都敢拦着中央调研组告状?你仔细想想吧。”
说完快步追上唐逸,跟在唐逸身后上楼。
第一招待所的套房虽然没有大饭店奢华,但干净整洁,色调明快,显然设计者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唐逸坐在柔软的新沙发上,点了颗烟,张强军被送到农经区,本就是来保驾护航的,他这人从进机关就是搞学术,是政研室笔杆子中的佼佼者,现在看来,有些人的姓格是天生的,靠磨砺锻炼仍然有着先天的不足啊。
胡小秋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小声道:“唐哥,遇到刁民也没办法,我以前见识过,村里的大拿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什么都敢干,越穷胆子越大。”
唐逸笑了笑,“小秋,你这话有点刺耳。”
胡小秋道:“忠言逆耳嘛!”
唐逸好笑的瞪了他一眼,不过被胡小秋这一打岔,气倒是顺了许多。
“小秋,明天调研组留下调研,咱们回燕京,顺道去鲁城看望胡司令。”说着话,唐逸扔给了胡小秋一颗烟。
听到去鲁城,胡小秋随即苦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