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皇帝杨广的车驾过了临榆关后,他立刻做了两件事,一是撤换了临榆关守军,将临榆关守军换成了他的禁军,第二件事便是停止北行,征辽大军并没有北上,而是守在临榆关外,一切消息都被严密封锁。
同时杨广派太仆寺卿杨义臣走辽东道、左光禄大夫王仁恭走扶余道、幽州总管杨元庆走襄平道,又命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走水路进攻,四员大将各率数万军队向高丽发动进攻。
这天下午,杨元庆率三万大军抵达了隋军设在辽河西岸的后勤重地辽远镇,他随即下令军队就地驻营。
大军驻营一丝不苟,一座座营帐整齐排列,军旗飞扬,外围挖了壕沟,撒上铁蒺藜,辎重车在外围,并插上十余万支长矛将大营团团围住,矛尖对外。
中军大帐前,杨元庆注视着一里外黑黝黝的仓库群,那里存放着近百万石粮食和数十万件兵甲,形势越来越严峻,尽管他已劝说父亲杨玄感克制住野心,杨玄感也答应,但杨元庆还是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一旦元氏起兵造反,杨玄感还能克制得住自己吗?
杨元庆已经得到消息,杨玄纵和杨万石已经逃离军队,而杨峻、杨嵘兄弟也借口省亲没有跟随朝廷进入辽东,杨玄感在有条不紊的部署着,越来越紧锣密鼓,所有杨家人都撤走了,他唯独没有通知自己,或者说,他压根就不会考虑自己的处境,这说明,杨玄感已经彻底放弃了他。
杨元庆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刻,他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终于可以一脚踢开横在他面前的‘亲情’大石。
“元庆!”
身后有人叫他,杨元庆一回头,见是司马李靖,便笑着点点头,“请进帐来说话。”
李靖心中也有一点忧虑,他感受到了局势的严重,圣上竟然留在临榆关没有北上。
李靖走进帐坐下,一名亲兵给他端来一杯热茶,李靖握着茶杯问道:“元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靖是杨元庆派人请来,他现在想和李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杨元庆低低叹息一声,“我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世叔,事实上,我也是去年底才有所耳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父亲可能会起兵反隋了!”杨元庆苦笑一声道。
“什么?”
李靖大吃一惊,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瞪着杨元庆,“你...是说玄感要造反!”
“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从未告诉过我,他要造反,但我感觉到不妙。”
李靖又慢慢坐了下来,他能体会到杨元庆内心的沉重,“你是说,这只是猜测?”
“杨巍从他父亲那里得到消息,杨家在秘密招募私兵,年初回京述职时,我特地去询问父亲,他并没有否认,所以,我觉得我的猜测会变成事实。”
李靖沉默了片刻,又低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杨元庆背着手走到帐门口,凝视着远方的仓库,良久,他语气沉重道:“我昨天得到了消息,杨玄纵、杨万石、杨峻、杨嵘,他们都不在辽东,估计是他们得到了通知,提前逃走了。”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他已经不管我死活了。”
李靖忽然愤怒起来,他重重一拍桌子,“虎毒尚不食子,他就算不能安排你的退路,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现在临榆关已被封死,让你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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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笑了起来,“何去何从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他如果胆敢造反,我会向天下发表申明,严厉谴责他的造反,并和他脱离父子关系。”
李靖沉思半晌,他也叹息一声道:“元庆,不到迫不得已,我劝你不要走出这一步。”
杨元庆又坐了下来,“我今天把世叔请来,就是希望世叔能支持我,希望世叔能答应,不管我采取什么样的抉择,世叔都能跟在我身边。”
李靖眼中露出为难之色,他低下头半天不语,杨元庆明白他的难处,便笑道:“世叔的妻儿我已经安顿好了,确保他们的安全。”
李靖浑身一震,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杨元庆,杨元庆淡淡笑道:“既然猜到我父亲要造反,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仅世叔的妻儿,苏烈的父母兄弟,我也一并通知他们转移了。”
李靖望着杨元庆眼睛射出的自信和坚毅,他心中的血也热了起来,一种年轻时曾有过的信念在他心中复活,他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但他依然克制住内心的激动,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李靖的承诺。
.........
送走李靖,杨元庆又命人将偏将史铁生和王仁义请到他的大帐,史铁生是名将史万岁之孙,而王仁义则是前凉州总管王世积之孙,两人的祖父都是被文帝杨坚所杀,他们在幽州从军多年,虽有武艺在身,但因为祖辈的缘故,他们都只能任低级军官,一个担任旅帅,一个只是队正,被杨元庆破格提拔,两人都担任了偏将之职,各率军三千人。
幽州军在前年冬天以剿匪为由,进行了一次整编,将元弘嗣的亲信全部清洗,在三个月前,杨元庆又以征辽为借口,对三万精锐幽州军再次整编,这次是针对校尉及旅帅等中低级军官,清洗了一百余名关陇世家子弟,而把他的亲兵都一一安插进去,以确保他对这三万幽州军的绝对控制。
杨元庆同时又将幽州军整编为十军,每军三千人,由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组成,分别由七名铁卫和苏烈担任偏将,另外两名偏将就是史铁生和王仁义。
“把你们二人请来,我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天下即将大乱,我准备拥兵自立,我想知道你们二人的态度。”
杨元庆目光锐利地盯着二人,如果两人不从,今天他就将杀这二人,绝不含糊。
史铁生和王仁义对望一眼,他们一起单膝跪下,抱拳道:“我们愿为总管效犬马之劳!”
“你们所说可是肺腑之言?”
史铁生含泪道:“我们的祖父都被杨坚所杀,我们本是大隋罪人,发配幽州充军,蒙总管不弃,破格提拔我们为大将,如此再造之恩,我们安敢有异心!”
杨元庆点点头,“好!你们可发一个血誓。”
两人毫不犹豫从靴中拔出匕首,割破手掌,把鲜血涂在额头,史铁生双膝跪地,对帐外天空道:“苍天在上,我史铁生以父母精血发誓,效忠总管杨元庆,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王仁义也跪下,对天发誓道:“苍天有知,我王仁义以祖父之灵发誓,效忠杨元庆,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杨元庆见他二人竟发如此重誓,心中大喜,连忙将他们扶起,笑道:“两位将军,我杨元庆也绝不负你们,保你们家族世代荣华富贵。”
杨元庆请他们两人坐下,又对亲兵道:“去把八位偏将一并请来。”
他这才对两人笑道:“苏烈是挚交,而其他七名偏将都是我祖父的铁卫,十八铁影卫,你们应该知道吗?”
史铁生和王仁义恍然大悟,难道杨元庆这么信任杨家臣等人,原来竟是杨素的铁影卫,史铁生想了想道:“总管是决定起事称帝吗?”
杨元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有这么严重,我只是想做一个不太听话的大隋藩镇而已。”
史铁生和王仁义心中都各自松了口气,他都以为杨元庆是要造反称帝,杨元庆的表态让他们更加放心。
这时,苏烈等其他八名偏将都陆陆续续来到中军大帐,他们这八人加上史铁生和王仁义,控制着杨元庆手下的三万军队,侯莫陈乂出任涿郡督军,而没有出征辽东,还有另外两名铁卫,则留在幽州,作为杨元庆安插在幽州的暗棋。
两百余名亲兵在外面站岗,不准任何人靠近,杨元庆开门见山对众人道:“这次圣上征伐辽东就只是一个幌子,他现在率五十万留在临榆关,我已经决定,我的军队不渡过辽水,就在这里按兵不动。”
杨元庆已经事先和其他八人都一一谈过,众人都知道他的策略,没有人说话,众人都静静听他的安排。
杨元庆看了众人一眼,又道:“现在已是五月,我估计最迟一个月,中原必将发生重臣造反,首先应是元氏造反,其次可能会是弘农杨氏,我在仁寿四年已经被弘农杨氏逐出家族,他们所做的任何事都和我杨元庆无关,但我也要有自保的准备,不会任人宰割,诸位都是我的心腹之将,今天我以心腹事告之,希望诸位与我共进退,共创新业。”
众人跪下轰然行礼,“愿为总管效死命!”
杨元庆命众人回营,整顿军马,将苏烈留了下来,杨元庆对他笑道:“跟我一起造反,你可后悔?”
苏烈摇摇头道:“独夫无道,涂炭苍生,我苏定方只恨不能手刃此国贼,再说将军并非造反,我又何悔之有?”
“你说得不错,但我并不着急。”
杨元庆淡淡一笑道:“我纵有造反之心,但尚未到造反之时,先起事者,不过是为后来人当铺路石罢了,只有谋定而后动者,才能笑到最后。”
苏烈默默点了点头,杨元庆又对他道:“把你留下来,是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苏烈立刻拱手道:“请将军下令!”
杨元庆取过一张辽东地图,铺在桌上,他指了指辽远镇,“现在我们的位置在这里,向西北走八十里,在医无阊山东麓有一座占地数千顷的牧场,那里便是这次征高丽的后勤牧场,养有战马约二十万匹,你率领本部人马前往牧场,就说征辽东需要,带七万匹战马回来。”
“卑职遵命!”
苏烈躬身行一礼,接过令箭便快步而去,杨元庆目光又望向地图上的临榆关,也不知杨广在这里部署了多少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