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么?”洪易看见进来的紫玉丫鬟,从容的站起身来,弹了弹衣服,显得一副镇定自若,气定神闲,好像早就知道结果的模样。
紫玉看见洪易这个不慌不忙,不惊不喜的样子,倒是惊得退了一步,显然是没有想象到他居然这样的镇定。
“箱子里面是我昨天换来的几十吊清钱,你喊黄玉,红玉,蓝玉进来,一起把钱提出去打赏那些报喜的人。”
洪易说了一声之后,让四个丫鬟一人提了十几大吊钱,跟随自己到了侯府的门口。
果然侯府正门口,鞭炮轰鸣声中已经拥了一大群报喜的衙役,还有周围看热闹的人,除此之外,侯府内的一大群奴仆,护院,丫鬟,婢女,老妈子也从屋子里面拥出来,在走廊里面观看这个热闹。
“这下洪易可翻身了,成老爷了。”
“虽然咱举人老爷也看得多,但第一名解元却是个新鲜事儿。”
“能中举人老爷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更别是第一名了,要是能在以后会试中中会元,殿试中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听说只有前朝宰相李严才有过呢。”
“士绅免税,啧啧,这一下,就发达了。”
此时,洪易耳朵里面听见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心中明白科举考试不论是在民间,还是王侯公卿的府邸里面,都占有重要地位。
虽然说侯府的人见识多,一个举人也并不像平常的乡下那样轰动,但第一名解元,却还是很有分量的。
不过在门口热闹的时候,正府之中,赵夫人却坐在椅子上,满面寒光,一口一口的吃这茶,手上的那只白猫都乖乖的躲到了角落里面,生怕又被抓下毛来。
旁边的丫鬟都知道,这是赵夫人大发雷霆时的前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憋在旁边。
“去告诉吴管家一声,给侯爷一个信儿,今天晚上,务必抽空回家一趟。”
良久,赵夫人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想摔在地上,但是终于忍住了,轻轻放下,吐出这样一句话。
门口,洪易把钱都散完,让报喜的衙役去吃酒,现场逐渐的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一堆的鞭炮屑,几个门口的豪奴一边打扫,一面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这举人是中了,等会晚上,却要想好一个措辞,好搬出去成家立业。”
洪易心中考虑的是怎么向洪玄机措辞,虽然现在自己身份有了,搬出去是迟早的事情,但想起洪玄机隐含杀意的言语,洪易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发寒。
就在这时,街道角落处,突然转出了几顶轿子,远远的停住,下来一群年轻人,洪易也不认识,但这群年轻人却是好像认识洪易多年一样,一个个热情洋溢,远远就拱手道贺。
“洪兄,恭喜恭喜,恭贺你高中解元,夺了魁首,为兄和几位同年特来送上贺礼,还望笑纳。”
同时,这些人身边的奴仆,都把一包一包的礼物搬了过来,同时,这些人送上礼单,让洪易过目。
“这个白银五百两?绸缎三十匹?那个白银三百两?雪纸十道………”
洪易看着几份礼单,上面的礼物都可以算上隆重,一共加起来,价值恐怕也有两三千两银子。
“这都是同时考中的举人?”
洪易这才算明白,这群人虽然自己不认识,但却都是一起考中的举人,虽然不熟,但却是同年。
官场上,同年可都是相互扶持的对象,拉社结党,都免不了同年的份。就算是素不相识,但一说是同年,立刻比亲兄弟还亲。
虽然现在都是举人,还谈不上做官,但拉社结党,攀交情的事情,却要早早开始。
“这些人,都是玉京城中富户弟子,有钱却没有权,现在有了功名在身,自然舍得花费银子。这礼物不收,却显得我清高不合群,倒也是个没有意思的事情。”
这些举人,都是玉京城富户的弟子,却并不是王公侯爷子弟,因为一般王公侯爷都走恩荫那一条路,不用考试,也只有洪易这样极不待见的庶子才会走科举道路。
想明白这个关键后,洪易也就收了礼单,同时给了府邸门口的几个豪奴打赏,命他们把礼物都送到桂花厢房去。
打理好一切后,拱拱手,“诸位年兄这么快就收到了喜报?真是快捷。”
“哪里哪里。”其中一个年长的道:“喜报是先从末尾名次一直到第一名才传,年兄是第一名,自然最后才传到。不知道洪兄有没有空儿,和我们去乡下一趟?我打听到,乡下也有几位清寒的同年,这会儿也应该收到了喜报,咱们一起过去道贺,意思意思,也算是扶持一把。然后拉来,拜见座师。”
“这次我们的座师却是礼部尚书李神光大人,也亏得咱们出生好,是天子脚下的乡试,要是别的地方乡试,哪里轮得到尚书大人这样的座师。”
另外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摇着扇子,慢条斯理的道。
一共来道贺的有六个人,分别姓韩,张,赵,王,方,刘。洪易刚刚看了下礼单,基本上清楚了这些人的底细,基本上都家财万贯,却又算不上是巨商的中等富户。
如果是巨商的话,自然有关系拉上王侯公卿,朝廷重臣。
不过这些不上不下的中等富户,在玉京城基数极大,也集中了大量的财产。
“既然要去乡下见清寒的同年,那我也得准备一份礼物才是。”洪易道。
“那不用,洪兄的那一份,咱们已经准备好了,一起坐轿去吧。咱们可是头一次坐轿,得试试这个滋味。”
一个姓韩的少年笑了起来。
只有举人和官员才能坐轿,这是大乾皇朝的规矩,其余就算再有钱的坐轿也是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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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应酬之后,直到下午,洪易才从乡下回来,然后和一大群同年举人到尚书府拜见座师李神光。
但是到了门口,却看见挂了大牌子,“谢绝会客”。
于是众举人都怏怏而回。
洪易看见这样的情况,也乐得图个清净,和那些同年一一道别之后,天色已黑,于是把轿子转到临街的铺面。
这是临街一间小小的刚开张的铺面,木板都刷上了新鲜的桐油。
里面摆放着的是新进的货物,针头线脑,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是一间杂货铺。
一个穿着布衣,身手麻利敏捷的小女孩,正在拿着一大块块的木板,准备把铺面的门关上。突然看见一辆轿子在门口停下来,于是停住了手脚,呆呆的看着。
直到看见洪易下了轿子走出来,这个小女孩才啊一声,连忙又拜下去,“恩主来了。”随后放开喉咙,朝铺子里面喊:“爷爷,叔叔,恩主来了。”
“谢已谢过了,别再谢了。”
看见小女孩拜了下去,洪易连忙把虚拉了一下。
这个时候,微微黑暗的铺子里面也走出两个人,正是那个老头和铁塔一样的壮汉,看见洪易,口称恩主,又要拜下去。
“吃过饭了没有?我进来坐坐,说些话。”洪易打量了一下这个铺子,虽然不算大,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摆的杂货也是井井有条。
“忙和了一天,还没有来得及吃上,刚刚煮上。铁柱,把房间里面的油灯点上,小穆,给恩主沏茶。”老汉连忙说话,一面把洪易请进了铺子后面的房间中坐好。
这临街的房子,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三间房屋,一个天井,天井中央还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是一口锅,炉灶,案板,上面有切得整整齐齐的菜叶子,还有半块猪肉,饭已经在锅里面闷出了香味。
这是标准的玉京城中等人家的房子和晚饭。
这一家三口,两天前还是街头卖艺,风餐露宿,睡城隍庙,现在却过上了安定的生活,这一切都自然归功于洪易。
在房子里面点上了油灯,洪易坐在正中央吃着茶,老汉,铁塔大汉都搬个小凳子坐着,而小女子却在天井里面忙碌起晚饭来。
“恩主今天中了举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铁塔大汉看见洪易坐定之后。连忙道。他倒也并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地莽夫。却是看出来了洪易地身份。
“铁柱你说些什么。恩主本来就是侯爷公子。本来就是贵人。还说什么飞黄腾达。”老汉用大铁烟斗磕了磕地面。大汉立刻不说话了。
“这些天忙着等放榜出来。倒是没有时间问下你们地来历。我看你们身手不凡。为何又沦落到卖艺地地步呢?”
洪易今天来。自然为了问清楚这三人地来历。也并不在乎三人说谎。他颇有阅历。擅长揣摩。说谎不说谎。倒是一下听得出来。
“恩主要问我们地来历?”老汉地目光一下凌厉起来。“不知道恩主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真话假话你喜欢讲哪一门。就讲哪一门吧。不过你们应该练地是大禅寺地功夫。这一点倒是瞒不过我。”洪易抬着头。看看这老汉。
“好眼力!”老汉此时,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洪易:“传闻我大乾朝两大武圣,第一就是温武侯,也是恩主的令尊,第二是神威王爷,恩主倒是得了温武侯爷的传承,居然能看得出小老儿一身功夫的来历。”
“你的功夫我看不出来,铁柱的武功,我看得出来,应该是‘猿魔混神棒’吧,不过我却是奇怪,小穆的功夫却好似是云蒙国武学圣地玄天馆之中的‘蝶舞拳法’,大禅寺,玄天馆,一东,一南,相隔万里,武学怎么会在一起?”
洪易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恩主连小穆的蝶舞拳法都看得出来?”老汉惊讶了,连连摇头:“我看恩主虽然有武艺在身,但也只是刚刚练到了筋肉饱满的地步,想不到眼力这样高明。”
洪易却笑而不答,等着老汉说出自己的来历。
“我们是中州沈家沟的人,我叫沈天扬,这是我儿子沈铁柱,小穆是我们在路上救下来的,她姓宇文。我们沈家沟早年都是租种的大禅寺的田,租子还不重,但是后来大禅寺被剿,田虽然归了我们,但税就一年重起来,加上前几年遭了水灾,税交不上去,官府就要收田,我们气愤不过,打伤了几个衙役,逃荒出来,一路流落到这里。我们的拳法,也是早年大禅寺流传出来的。咱们沈家沟世世代代种田,练拳,虽然功夫说不上精深,却也能自保,在江湖上行走,也不怕匪徒。”老汉娓娓道来,往自己的烟袋里面装了旱烟,吧嗒抽了一口,摇摇头。
“你们是沈家沟的人?前几年沈家沟是遭了水灾,听说是太子爷调拨了不少赈灾钱粮去过,但是好像是大禅寺的余党组织刁民还要闹事,结果闹出了民变来,后来派军镇压。因为镇压及时,太子爷还得了皇上的赞誉,说是办事雷厉风行。”
洪易一听,倒是相信了这沈天扬几分,不过这沈天扬既然是打伤衙役逃出来的,就是带罪之身,却不好善后。
“什么?根本没有调拨赈灾粮过来!都被中州省的官儿贪掉了,我们去论理,就说明民变,后来带兵来缴村子的什么将军,是污民为匪,用血来染他的乌纱帽!我们逃出来之后,他们把村子里面的留下的人都杀光了!男女老少都用竹稿子钉在地上!”
沈铁柱一听洪易的话,终于忍不住了,猛烈的一脚跺在地面,整个房子都似乎摇晃了一下。
“有这回事?”洪易一听,心中大吃一惊,这事情非同小可,牵扯到当朝太子,更有可能牵扯到洪府!因为武温侯洪玄机就是支持太子的,洪熙更是当年为太子保驾护航,杀进杀出。
“此事禁声,公道自在人心,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却不是现在。”洪易连忙道。这事情,不说他一小小的举人,就算是朝廷重臣,也是担当不起的。足可以杀头抄家一千次。
“小老儿知道厉害。”老汉又深深的抽了口烟,烟把脸都朦住了。
“小穆姓宇文?是复姓?那是云蒙国的大姓,只有云蒙那边的胡人,才会有宇文,慕容,欧阳那些复姓。难道小穆是云蒙国的人?”洪易看着天井之中忙碌炒菜的小女孩。
“小穆是云蒙国的人,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偶尔看见她被一个云蒙武士背着,被人追杀,于是救了她下来,但是那武士受伤过重死了。不过这些年,多亏了她,我把她当嫡亲孙女一样看待。”老汉又吧嗒的抽了一口烟:“可惜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
“你们的身份,恐怕在玉京呆不下去,这事情实在是干系太大。”洪易道。
“这个小老儿也知道。”沈天扬道:“其实我们在江湖落魄了几年,日子也过得实在是没有滋味,恩主既然有举人的身份,却是可以庇护我们,如果入个籍为仆人,以后的日子就安稳了,只是这事情我们恐怕还有牵扯,只怕以后要给恩主牵扯很多麻烦。”
“这事情是真够麻烦的。”洪易苦笑一下。
本来洪易是看见这三人武功不错,又有骨气,自己搬出去没有人操持家里,三人是个好人选,但是现在却迟疑了。
沈天扬,沈铁柱这对父子是沈家勾出来的,一旦暴露了出去,牵扯到沈家沟民变的事情,那立刻就是泼天大祸!
太子那个位置,有很多野心勃勃的皇子都盯着。这个事情一抖出来,必定要震动朝野。
而且那小穆的来历,也很不安稳,被云蒙国的人追杀到大乾来,肯定也不是个安分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