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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食髓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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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振飞在熟睡中被弄醒,哪肯轻易饶过她,一个翻身,把她紧紧地拥抱住了,低下头去就是一阵狂吻!

胡小姐来不及说话,嘴巴被堵住,使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能从鼻孔里发出连声嘤咛。

高振飞根本不知包正发尚在房外等着,被她弄醒,误以为是故意挑逗。欲火既已被她挑起,立即一发不可收拾,情不自禁地以手袭向了她丰满的双峰,一阵揉抚……

胡小姐急欲告诉他,苏小姐在楼下等着他问话,苦于嘴被压堵着,挣扎又挣扎不脱,急得她只有把娇躯左右扭动。谁知这一来,更激起了他的欲火,猛一抬腿,跨骑在她身上了。

正待驰马上阵,忽听房外的包正发大声催着:“胡小姐,快一点吧!”

高振飞猛的一怔,这才停了狂吻,诧然问:“是谁在房外?”

胡小姐喘过一口气来,正色说:“苏小姐在楼下等着,说是有话要问你,你快穿起衣服下去吧!”

高振飞侧过头来一看台钟,颇觉扫兴地忿声说:“现在还不到五点钟,这么早……”

胡小姐春情荡漾地冲他一笑,像哄孩子似地说:“你乖乖地下楼去一趟吧,我等着你就是了。”

高振飞无可奈何,只好怏怏地下了床,走进浴室里,将那一身又旧又脏的衣服穿上,然后出来开了房门。

包正发看他出房,把头一歪说:“快点吧,别那么慢腾腾的,苏小姐在楼下等得要发火啦!”

高振飞被他们大煞风景,心头的火气也不小,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说:“发火又怎么样?我还一肚子的火呢!”

包正发嘿然冷笑说:“老兄有火尽管发,可是别发错对象,我姓包的没招惹你,犯不着跟我瞪眼。是苏小姐吩咐我来叫你的,你有火可以下去对她发!”

高振飞看他那副狗眼看人低的神气,真恨不得过去给他两耳光,煞煞他的气焰。但冷静一想,实犯不着跟这种无赖冲突,随即冷哼一声,径自朝楼下走去。

来到客厅里,只见苏丽文躺在长沙发上,王妈正在替她“松骨”,捏得她龇牙裂嘴,发出低低的哼声,也不知她是感到疼痛,还是浑身舒服。

四五个闲汉,则恭立在侧,似在待命。

苏丽文等他走近了沙发,才挥挥手,示意王妈停止,然后坐正了身子,寒着脸说:“高振飞,现在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跟我了?”

高振飞想不到这么一大早,把他从睡梦中叫起来,只是问他这个问题,岂不是小题大做!

于是他昂然回答说:“有吃有喝,我跟谁都是一样!”

“难道你分不出厚薄?”苏丽文忿声说:“混吃混喝太容易了,我是问你,崔胖子会不会像我一样地‘招待’你?”

“崔胖子?”高振飞哈哈一笑说:“苏小姐,不瞒你说,我根本不知道崔胖子是什么人!”

苏丽文勃然大怒,霍地站了起来,冲上来就是一巴掌。但高振飞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抬手,已把她的手捉住,正色说:“苏小姐,有话好说,最好不要动手动脚!”

苏丽文没想到他居然敢还手,气得飞起一脚,猛朝他身上踢去!

高振飞迫不得已,只好将捉住她的手往前一送,苏丽文顿时站立不稳,踉跄连退,倒在了沙发上。

包正发他们一看竟敢动手推倒苏丽文,那还了得,不待她发令,便已齐齐发动,七八个闲汉一齐扑了上来,向他展开了围殴。

他们是想带罪立功,因此这一发动,个个奋不顾身。尤其仗着人多势众,七八个人要是制不了一个高振飞,今后在苏丽文面前,哪还能抬得起头来。

但高振飞也发了狠劲,双拳左右开弓,宛如生龙活虎,才一动上手,便将两个闲汉撂倒了。

可是包正发已从后面扑到,跳起来双手一抱,死命抱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闲汉趁机照着肚子上,狠狠递了一拳。

高振飞吃痛一弯腰,却顺势抓住了包正发的两臂,猛一低头,竟把他从背上抛过头顶,摔出了老远。

紧接着,猛一头朝对面的闲汉腹部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汉子已被撞昏过去了。

高振飞用力过猛,收不住余势,顿时跟那汉子跌作了一堆。

犹未来得及起身,又一壮汉扑到,双手扼住了他的颈部,使他不由情急拼命,屈膝一蹬,才把那家伙蹬开,跌了个四脚朝天!

苏丽文眼看自己豢养的七八个闲汉,居然不能制住高振飞,不禁又急又怒,跳上了沙发大叫:“饭桶!你们全是饭桶!平常的狠劲哪里去了?”

被她这一骂,果然激起了那些闲汉的勇气,再度发动猛攻,个个奋不顾身,全都豁了出去。

高振飞纵然英勇,究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的人有七八个之多。更加上昨夜一夕缠绵,消耗体力过巨,经过刚才一阵扑斗,已渐呈心余力绌之象。

包正发昨晚第一眼看他,就觉得看不顺眼,曾怂恿苏丽文不能收留他。偏偏苏丽文一意孤行,非但不采纳包正发的意见,反而要胡小姐对他特别“招待”。

昨夜他们几个哥们在一起,说起这件事就愈想愈气。因为他们虽在苏丽文的艳帜下,每天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妞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是连边也沾不上。

可是高振飞一来,就蒙苏丽文另眼相看,居然叫这里最迷人的小迷汤胡小姐,陪这小子睡了一夜,厚彼薄此,怎不令人生气!

现在逮着了机会,他们那还不假公济私,趁机痛痛快快地报复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上!”

包正发一声大喝,哥们全都发了狠,扑向了高振飞,刹时人影翻飞,拳足齐出!

高振飞仍然沉着应战,奋力抵抗着四面八方的攻势,心里已然打定了主意,只要抓住机会,他就夺门而出,逃出重围,不必跟他们死缠。

闲汉经过刚才的交手,已看出他的身手不凡,这则哪敢大意,全都采取了稳扎稳打。

没机会就虚张声势,有机会就出冷拳,照准他的要害攻击。

这一来他可不易脱身了,眼看包正发一拳照准太阳穴打来,他急将头一偏,双手急抄,捉住了对方的手臂,大喝一声:“去你妈的!”双手一扭一送,便将包正发推送出去,一头撞上了酒橱。

只听得“哗啦啦”一阵乱响,酒橱的玻璃门全碎,琳琅满目的各式洋酒,震得跌碎了一地,包正发则已头破血流!

包正发不愧是个玩命的,居然不顾血流满面,顺手抓了只摔碎的酒瓶,霍地跳将起来。手握瓶颈,以破碎成齿状的瓶肚朝前,怒骂一声:“小子,老子跟你拼了!”

骂声方落,人已向高振飞扑了过去。

高振飞顿时暗吃一惊,若被这只破瓶戳中,那可不是玩的!情急之下,双手一按沙发背,腾地一下像跳木马似地跳过了沙发。

说时迟那时快,包正发刚好扑到,戳了一空,脚下被沙发一绊,全身扑在了沙发上。

高振飞刚一返身,正见两个闲汉双双扑到,他手下毫不留情,挥拳迎头痛击,以闪电般的快拳,将两个汉子击得东倒西歪,跌了开去。

距离房门只有一个箭步,机会一闪即失,他哪敢迟疑,未等其余的汉子赶来阻拦,急向房门口冲去,谁知将门一拉开,门口竟赫然站着两个武装警察。

“啊!”高振飞大吃一惊,当场怔住了。

两个警察已掏出手枪,向他喝令:“不许动!”

高振飞不敢和警察动手,只好把双手高举,表示接受逮捕。

苏丽文也没料到,在这时候居然来了两个警察,不过他们的不速而至,倒是帮了她个大忙,要不然就被高振飞夺门而逃了。

但在这么一大早,怎么有警察上门呢?她不禁暗觉奇怪,于是满腹怀疑地走过去。

未等她开口,警察已诧然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们只是开玩笑恼了脸,彼此言语冲突,所以动起手来。”

警察“哦?”了一声,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相信,便向屋里的闲汉们问:“是这样的吗?”

闲汉们等于是苏丽文的应声虫,既然她如此掩饰,他们难道还能否认,自然全都点头,表示她并非撒谎。

警察只好再问高振飞:“你也住在这里?”

高振飞未及回答,苏丽文已抢着说:“他是我刚雇来打杂的……”

“我没有问你!”警察把她喝住了,以严厉的眼光逼视着高振飞说:“你自己回答我!”

高振飞犹豫了一下,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苏丽文松了口气,遂说:“请问二位……”

警察肃然问:“这幢房子是你的?”

“是的,”苏丽文力持镇定说:“楼下这个套房是我自己住,其他的都出租给别人。”

警察“嗯”了一声,郑重说:“我们据人密告,说你这里是假借公寓名义,实际上是形同娼馆,养了些应召女郎,经常留客陪宿,所以我们奉命特地来查一查!”

苏丽文听得惊怒交加,心知这又是崔胖子捣的鬼,气得她顿时脸色铁青,不由怒问:“你们怎能凭人家的密告,就信以为真,要是有人说我杀了人,你们也相信?”

警察不动声色地说:“小姐,请你别对我们发脾气,我们只不过是奉命来查看一下,如果没有这回事,我们自然会回去销案的。”

说罢,从身上掏出了一纸搜索案,表示他们是奉命而来,只好公事公办,苏丽文心里暗急,因为昨夜在这里留宿,确实尚有两三个客人,这时大概尚在好梦正甜,如果被他们搜出来,那可麻烦了。

好在她这里早有一套设备,足以应付临时的紧急措施,于是大大方方地笑着说:“那么就请二位随便查看吧!”

随即向一个闲汉吩咐:“你领他们二位上楼去!”

“是!”那闲汉把手一摆:“二位请!”

警察正色说:“这屋里的人都不要走开,回头还有话要问你们!”

交代之后,他们才随那闲汉登楼去查看。

苏丽文立即飞奔进房,伸手按了下装在床头的警铃电钮,使楼上各房间的女郎紧急应变。

在香港这个花花世界的都市里,法律上往往有很多漏洞,譬如,男女相偕赴旅馆去奸宿,警例上是不加干涉的,但单身汉召妓伴寝,或私娼留客,却是违警的,通常抓到了就被拘送法庭,罚款了事。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干这一行的自有她们的神通。根据法律上的漏洞,卖淫的女郎们,往往会乔装成嫖客的女友,双双公然到旅馆宣淫,她脸上又没印着“妓女”两个字,警察又能把她奈何?

其实警察抓也抓不尽,现在生活逼人太紧,香港赖此为生的人数实在太多,他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上级逼得紧,才大事扫荡一番,平时就懒得过问,以致使这一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像今晨的情形就比较特殊,因为有人密告警方不得不来个突击检查,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查也是枉然!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们登楼向每间房逐一查看,房里只有一位青春貌美的女郎,并无可疑之处。

只有一间房里,是一位女郎陪着三位男士,正在作方城之战,香港打麻将是公开的,更不足构成违警行为。

两个警察心里非常明白,这桌麻将根本就是临时布局,掩人耳目的。实际上那三个男士,便是留宿在这里的嫖客!可是抓不着证据,又能把他们奈何?

他们轻轻咬了一阵耳朵,交换了一下意见,便走下楼来,向苏丽文正色说:“刚才是哪几个参加打架的?”

苏丽文非常机警,听他们这一问,已然猜出他们是要带走滋事打架,便指着高振飞和包正发说:“就只有他们两个打架,其余都是劝架的。”

警察当即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神气说:“好!你们两个随我到差馆去一趟!”

高振飞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所以毫不分辩,立刻随了两个警察就走,倒是包正发有点不情愿,最后还是苏丽文向他暗使了个眼色,他才无可奈何地跟去。

香港的法典上,好像除了“罚款”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条处罚犯罪者的条文了。打架滋事是罚款,宿娼卖淫是罚款,倒提着鸡鸭,是为虐待动物,遇上了警察要罚款。男士们上街忘了扣裤扣,抓到了没话好说,罚款!

高振飞和包正发被带回警署由于尚未到上班时间,并未接受侦询便关进了拘留所。但在刚刚上班时他们已被释出来,不消说,那又是有人来代付了罚款!

走出警署大门,只见门外停着一辆“的士”,从车上走出个瘦高的中年绅士。

“吴老板!”包正发老远就向他打着招呼。

原来他就是昨夜陪苏丽文回去的老吴,他只微微点了下头说:“你先回苏小姐那里去,我跟这位高老弟有几句话要谈!”

包正发朝高振飞瞪了一眼,才悻然迈开脚步,径自走过了马路。

老吴即向高振飞笑笑说:“这家伙就是那么个狗熊脾气,高老弟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高振飞并不认识这个人,他却左一声高老弟,右一声高老弟,叫得怪亲热的,不禁诧然问:“你这位先生是?……”

“敝姓吴,你就叫我老吴好了。”他干巴巴地笑着。

“哦,原来是吴先生!”高振飞不像他那样一见如故,还是没叫老吴,称呼了一声吴先生,遂说:“刚才听吴先生说,好像有话要跟我谈?”

老吴拉开了车门:“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高老弟请上车,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

“很抱歉,”高振飞拒绝说:“我跟吴先生从不认识,似乎没有什么可谈的吧!”

老吴哈哈一笑说:“谁也不是生来就认识的,现在我知道你老弟姓高,你也知道我叫老吴,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那么有话请在这里说好了!”高振飞仍然坚持己见,不为他的花言巧语所动。

“高老弟,难道你不给我一点面子?”老吴鼓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至少我一大清早赶来保释你老弟,这点情面总有吧?”

高振飞这才知道,自已被释放出来,原来是面前这个人保释的,但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他立刻猜到了,这家伙准又是跟苏丽文那女人一丘之貉的角色!

“是苏小姐叫吴先生来保释我的?”他问。

“苏小姐现在还生着你老弟的气呢!”老吴笑笑说:“刚才我接到她的电话,知道你们被捉到了差馆,是我背着苏小姐,主动为你老弟保释的啊!”

“哦?”高振飞茫然问:“吴先生跟我素昧平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就是我要跟老弟谈话的原因,”老吴郑重其事他说:“怎么样,老弟是否能跟我找个地方谈一谈?”

高振飞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不如就跟他去一趟,看他究竟能谈出个什么名堂来。

“好吧!”他终于同意了。

老吴大喜过望,忙不迭请他上车,急向司机吩咐:“回北角!”

显然他刚才是乘车由北角赶来的,司机立即发动引擎,风驰电掣地驶往北角。

在车上,他们彼此保持沉默,但却在各怀心事,谁也不打扰谁。

车到北角,转入了名园西街,因这条街有石阶,车子无法驶入,只好在街边停下。

老吴付了车资,与高振飞一起下了车,便相偕朝一级级的石阶走下去。

原来这名园西街,整个一条街几乎都是酒吧、招待所、旅馆、小舞场、脱衣舞戏院之类的声色场所。各式各样引人注目的广告、招牌、霓虹灯,彩色缤纷、争奇斗艳。身入其境,直如置身在一个迷离无双的世界!

老吴把高振飞一直带到中段,抬头一看,那里竖着一块长方形的高大招牌,赫然是“天堂招待所”。

“请进!”老吴向他作了个手势。

高振飞刚想问这是什么地方,还未及开口,便见从里面迎出个花枝招展的女郎,春风满面地向老吴招呼着:“吴老板,这么一大早就出去啦?”实际上她是奉命在此迎候的。

老吴立即替他们介绍:“阿凤,这位是高老弟。”

阿凤向他抛了个娇妩的媚眼,嗲声嗲气地叫了声:“高先生。”

高振飞自惭形秽,只向他微微点了下头,窘得把要问的话全忘了。

老吴确有一套手腕,对他就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拍拍他的臂膀,笑着说:“老弟,别呆在门口,我们进去吧!”

高振飞只好进入了门里,发现这所谓的招待所,楼下这一层整个的就是一个酒吧。与一般酒吧有所不同的,是它附带有个小舞池,大约可供十来对婆娑起舞,另外尚有个半圆型的小舞台,后面的部分供乐队演奏,前面可供舞娘表演脱衣舞助兴。

这时候不过凌晨八点多钟,酒吧里尚未开始营业,椅凳全架在桌面上,四脚朝天,只有两个小厮在打扫。

老吴向阿凤吩咐说:“送瓶酒到我办公室来!”

然后带着高振飞登上二楼,走过一排像旅馆似的房间,来到甬道的尽头,才是老吴的办公室,门上的毛玻璃居然是“经理室”三个字。

他这间办公室,房间并不大,摆一张办公桌,一套沙发便已显得很挤,所余的空间有限。但在墙上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挂满了各式各样姿态的美女照片,最妙的是,全部都是裸体的!

老吴招呼高振飞在沙发上坐下,先取了筒“茄立克”香烟敬客,然后笑笑说:“高老弟,你觉得我这间办公室如何?”

“很好,只是令人有点眼花缭乱。”高振飞实话实说,毫不懂得恭维。

老吴却是洋洋自得地大笑说:“老弟可是指的墙上这些照片?哈哈,这算得了什么,最近我正计划,准备开一次别开生面的‘天体舞会’,墙上这些妞儿还不够充场面的呢!”

高振飞对他的“天体舞会”并不发生兴趣,急于想知道把他带来这里的用意,即说:“吴先生,我们的话现在可以谈了吗?”

老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老弟急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

正说之间,那叫阿凤的女郎,已推门而入,送来了一瓶XO白兰地酒,和两只高脚酒杯,放在茶几上,替他们各人面前注满了一杯。

“来!高老弟,我们先干了这一杯!”

高振飞此刻正需要一杯酒提提精神,也就毫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

酒杯刚放下,阿凤又替他斟满了。

老吴暗使了个眼色,示意叫她坐在高振飞的旁边,然后才笑笑说:“高老弟现在是在哪里得意?”

“得意?”高振飞哈哈大笑说:“吴先生,你这话不是存心挖苦人吗?不说别的,就看看我这一身叫化子相,像不像个得意的人!”

老吴故作关怀他说:“那么说,高老弟的景况并不太好啰?”

高振飞哼了一声,愤慨说:“一日三餐都混不到口,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崔胖子没给你一点油水?”老吴表示诧异。

高振飞听出老吴的口气,完全跟苏丽文一样,仍然以为他是什么崔胖子的人,不由地忿声说:“吴先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从来不喜欢说假话,可是那位苏小姐偏偏不相信,现在我再说最后一遍,信不信由你,我根本不认识谁是崔胖子!”

老吴以怀疑的眼光望着他说:“那么是谁教你守在巷口,拦劫苏小姐的呢?”

高振飞坦然说:“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只是碰巧遇上了她,如果是个单身男人,我也同样会下手的!”

老吴比苏丽文冷静,他察言观色,觉得高振飞并不像是撒谎,于是不再追问下去,改变话题说:“好吧,我们暂且不谈这个,现在我问你,如果有一个工作给你,你愿不愿意干?”

“当然愿意!”高振飞毫不犹豫他说:“不过,要是替那姓苏的女人做事,我是宁可饿死,也绝不干的!”

“那么我这里如何?”老吴向他试探。

高振飞考虑了一下,郑重说:“我必须了解,是什么性质的工作,以及我的能力是不是能够胜任。”

老吴哈哈一笑说:“放你一千二百个心,我这里绝不会叫你去杀人放火的。只要你每天在这里招呼招呼,万一遇上有人故意捣乱,把他替我轰出去就行了。我相信这个活儿,你总能胜任愉快吧?”

高振飞点点头,表示他干得了。

老吴心里暗喜,遂说:“我这里一向不亏待任何人的,别人每个月是五千,我给你壹万元。如果办事卖力,另外还有奖金,老弟对这个待遇可有意见?”

高振飞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轻而易举的工作,每月居然能拿到一万元的薪水,那可比一般中级职员的待遇都高多了,不禁欣然说:“说老实话,一日三餐不发愁就成,有个地方给我睡觉,致于给不给薪水,我是绝不斤斤计较的。”

“好!那么我们一言为定!”老吴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旁,打开了保险箱,取出十张簇新的千元大钞,丢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说:“我先预支你一个月的薪水,你可以拿去买点衣服和应用的东西,如果不够,随时可以向我开口,万儿八千的,我想总能通融。”

高振飞喜出望外,这些年来,他连摸都没有机会摸过这种大钞,平时身上能有个百儿八十的,已经是神气十足了,想不到现在手头上竟有十张大钞,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老吴锁上了保险箱,才发现他在望着茶几上的十张大钞发愣,不由笑笑说:“老弟,你明天正式上工,今天可以尽情痛快地玩一天,这里有受雇契约,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名字,今天就没事了。”

说罢,即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张打字的受雇契约书,连同一支圆珠笔放在了他面前。

高振飞此刻心情太兴奋了,连契约的内容也不看,就依照老吴的指示,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老吴非常满意,把契约收进了抽屉,然后向阿凤使了个眼色说:“今天高老弟还不算我们招待所职员,你可以把他当客人一样招待一番,一切费用算我请客。”

高振飞一听“招待”两个字,立刻就紧张起来。想起胡小姐的“招待”,那香艳的情景犹如在眼前,想不到老吴又要“招待”他了。

“不……不用招待了……”他连忙婉拒。

但老吴却说:“老弟,今天因为你还是客人的身份,才让你开开眼界,以后你成了招待所的职员,我们这里严格规定,任何工作人员,都禁止跟小姐们接近的,所以以后你就没有机会了。”

“我……”

高振飞未及表示可否,阿凤已把他拖起,媚态毕露地笑着说:“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的!”

老吴接着说:“阿凤,你先带他去洗个‘三温暖’,使他消除身上疲劳,我回头叫人送衣服上来给他换。”

四楼是“天堂招待所”最高的一层,整楼分为两部分,一半是传统式的上海澡堂,惟一不同的,是所有擦背捏脚的“伙计”,一律是穿着“比基尼”泳装的妙龄女郎另一部分则是所谓的“三温暖”,一间大房间里,装置着五六个大木桶,里面由地下通入蒸气,使洗澡的人除了头部露在上面的圆洞外,整个身体全罩在桶内,像蒸馒头似的蒸,直到汗如雨下。再出来用冷水冲洗。有人说这是消除疲劳的妙法,但有的人则认为它不是享受,而是活受“洋”罪!

高振飞今天可算也开了次“洋”荤,被阿凤带进这间大房,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么几个大木桶,在不断冒出蒸气。

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高振飞看得直发呆,心想:洗澡嘛,总也该有个浴缸,譬如像胡小姐浴室里那种粉红色的。至少不像她的那样精致,最低限度也要有个浴缸,或是浴盆呀!

还没想通这个澡是如何洗法,阿凤已笑容可掬他说:“请脱衣服吧!”

高振飞怔怔地问:“在哪里洗?……”

阿凤指着那些大木桶说:“看,就在那里面!”

“那里面?”高振飞诧然说:“你想把我当馒头蒸?”

阿凤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纤手在他脸颊上一指,笑骂了声:“土包子!这是三温暖呀!”

“三温暖浴?”高振飞觉得这名堂倒怪新鲜的,于是充满好奇地说:“好吧,我就开开洋荤吧!……小姐,请问这个洋荤怎么开法?”

“你没洗过澡?”阿凤故意问。

“可是我没洗过这种怪澡?”高振飞回答得很妙。

阿凤嫣然一笑说:“只要是洗澡,就得脱衣服呀!”

“脱……”高振飞面有难色,望了望她,似乎不好意思当着她把衣服脱光。

阿凤看出他的窘态,心里不禁暗想:“你真是个土包子呢?还是故意假正经?”

在她所接触的男人中,可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脸嫩的,也就不愿使他过分难堪,走进连着浴室的小房间里,取了条大毛巾来,遮住他腰部以下,闭上了眼睛说:“我不看你,现在你总可以把衣服脱了吧!”

高振飞漫应了一声,赶紧以最快的动作,将身上的衣服脱掉,连忙夺过大毛巾,围在了腰间。

阿凤果然没有偷看,等他围好了毛巾,这才睁开眼睛,风情万种地笑着说:“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看!”

高振飞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只得把话岔开,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小姐,现在请你教教我,这个澡怎么洗?”

阿凤笑而不答,把他带到大木桶旁,先调整了一下桶内的蒸气温度,然后开了桶边的一个门,指示高振飞进去,坐在桶内的一张小木凳上,再把门关上。

这种“洋”罪真不好受,除了头部露在桶上的圆洞外,整个身体都在桶内备受蒸刑,他真有点担心,怀疑这样是不是会把他蒸熟?!

阿凤将他置于木桶内之后,便径自走进了那一排同样大小的房间里去。

高振飞坐在大木桶内,被蒸得浑身汗如雨下,逐渐地,连神智也迷迷糊糊起来……

恍恍惚惚中,发现阿凤又回到了木桶旁,刚才她身上穿的是一袭紧身洋装,此刻已然脱掉,丰满的胴体上,仅穿着像“比基尼”泳装似的,白色的乳罩和三角裤。在他的眼里看来,她的体型要比胡小姐娇小玲珑些,但双峰却特别高耸,突出,至于是否经过“隆乳”手术就不得而知了。

阿凤走到木桶旁,向他笑问:“觉得怎么样?”

“快蒸熟啦!”高振飞摇头苦笑。

阿凤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取笑他说:“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再过一会儿,保险你浑身轻松,骨头都会轻掉四两呢!”

“那我不是成了个轻骨头?”高振飞居然也学会了说俏皮话。

阿凤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直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高振飞实在忍受不住了,他愁眉苦脸地问:“你究竟准备还要蒸我多久?”

“你不是说我要把你蒸熟吗?”她说:“现在你熟了没有?”

“大概快熟啦!”高振飞只求赶快脱离苦海。

“那还得蒸一会儿!”阿凤似乎存心要让他受洋罪。

“你是非把我蒸熟不可?”高振飞问。

阿凤笑而不答,忽然蹲下身去,将那蒸气的开关扭大了,刹时蒸气更热,使他情不自禁地失声大叫:“啊!好热呵!……小姐,我跟你无怨无仇,难道你存心谋杀我?”

阿凤充耳不闻,居然低声哼起了洋歌!

高振飞简直热得发昏,几乎想跳出木桶,但门的搭扣在桶外,使他无法启开。

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嘛?

一气之下,他索性不声不响,咬紧了牙关,决心忍受这种蒸刑,看看到底能不能熬得住!

阿凤真够“残忍”的,一只洋歌哼完了,接着又哼出广东戏,再下去变成了黄梅调……

蒸了足足将近四十分钟,他早已浑身冒油,人已昏沉沉了,阿凤才算大开宏恩,拾起他刚才进木桶时,丢在地上的大毛巾,搭在桶上说:“馒头可以出笼啦!”说时,已拉开了木门。

高振飞忙不迭抓起大毛巾,遮住下身逃了出来,热得他不住地喘气,仿佛是九死一生,总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阿凤暗自窃笑,等他喘过气来,便带他到那间小房间去,房里跟浴室差不多,有个淋浴的莲蓬头,另外尚置有一张像手术台的皮面软床。

她开了莲蓬头,故意把脸背过去说:“我不看你,你先把身子冲冲吧!”

高振飞照着她的话做了,用冷水淋罢,果然感觉身体非常轻松舒畅,这才相信她不是骗人,遂问:“小姐,现在是不是完事了?”

阿凤回过身来,看他又把大毛巾围在腰上,不由笑了笑,拍拍那张皮床说:“还没完哩,你躺上来!”

“干嘛?”他诧然问。

“揉面粉,好做馒头呀!”她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高振飞听得一怔,但随即恍然大悟,所谓“揉面粉”,一定是他把“三温暖”比作蒸馒头,所以她就把按摩说成了揉面粉,这两个比喻,确实太妙了!

堂堂一个男子汉,难道真这么胆怯?他自然不甘示弱,当即伏在了皮床上,准备接受她的按摩。

阿凤非常老练,先抽掉了他围在腰间的大毛巾,爬上皮床,跨骑在他的身上,便双手齐动,从他的颈后至两肩开始,以纯熟的手法替他按摩。

她那柔荑娇嫩的双手,仿佛通有电流一般,使他感觉所触之处,又酸、又痛、又麻……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按摩最重要的是手法,按、捏、推拿、抚摸,必须轻重恰到好处。阿凤确实有一套,她能够凭一双玉手,令人欲痴欲醉,感到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痛快。

高振飞是生平第一次享受这种按摩的乐趣,使他顿觉疲劳全消,几乎翩然入梦。

她的一双纤纤玉手,由上而下,从后颈开始,顺着次序是两臂、背脊、腰部,以迄大腿、小腿脚……

全部按摩完毕,她已是香汗淋漓,伸手拢了拢散乱的秀发,随手在他光着的屁股上轻轻一拍,笑着说:“翻过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