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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土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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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章介从小就特别喜欢幼儿园老师。
三十岁的人了,如果还这样说的话,也许会被人家说:“你是不是有些变态啊?”
甚至连人格都会遭到别人的怀疑。
不过,幼儿园老师应该算是知识分子,做幼儿园老师的人大多数都性格温和善良,乐于助人。可以说她们就是将母亲作为一种职业来做的。她们中的大多数都年轻活泼,性格开朗,充满活力。所以喜欢她们不能算是变态吧?
小时候,章介不敢上幼儿园,就是幼儿园的山川敏子老师不厌其烦地上门迎接,耐心地劝导,才使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能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幼儿园的。现在他虽然已经不记得山川老师的长相,但在章介的心里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老师。他还记得老师夏天穿着夏季和服参加庙会的身影,简直是美艳无比,连孩子看了都会动心。
章介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婚了。章介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所以性格有些懦弱,缺少男子汉气概。山川老师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有一天,章介被狗追得无处可逃,情急之中爬上了身边的一把梯子。那只狗是邻居家的,叫小白,平时跟章介很亲热,应该不会对他抱有敌意。小白是为了章介手里拿着的爆米花才紧追不舍的。
章介吓得一直爬到梯子的顶端,在旁边的树枝上坐了下来。没想到小白也顺着梯子爬了上来。章介抓起一把爆米花扔了下去,他想乘着小白下去抢爆米花的时候溜下去。这个主意倒不错。
可是小白不会下去了。它抬起头用充满困惑和伤感的眼神看着章介。
“有人吗?快来救救我和小白啊!”
就在他大声求救的时候,山川老师及时赶来了。
章介高兴极了,可以说当时激动的心情令他永生难忘。
山川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不顺路。
光是看见她跑过来的身影,就像是电视剧里的激动人心的镜头。穿着银色皮鞋的山川老师先把小白抱了下去,然后再一次爬上梯子,伸出雪白的双手拉住章介的小手说:“来吧,小心哦!”
章介身子一晃便倒在山川老师的怀里,他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
山川老师还教会了他捏黏土。细腻的黏土就像山川老师双手的肌肤一样光滑。这双手会捏出各种各样可爱的东西。黏土手工课是章介很拿手的一门课。
进了大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山川老师辞职离开了幼儿园。大概是结婚了。新学期开学以后,
章介在幼儿园里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山川老师的身影,等了几天山川老师还是没有来。
“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痛苦。
负责大班的是留冈花惠老师,虽然长得没有山川老师漂亮,但是性格特别开朗,总是笑容满面充满活力。体操做得特别好,还会做空中腾空翻,这在女老师中很少见。
是这位老师教会了性格内向少言寡语的章介懂得了运动的乐趣。虽然章介对山川老师还没有完全忘却,但是她毕竟已经离开了他,天长日久也就疏远了。如今,他奔跑早幼儿园的运动场上便会对自己说:
“留冈老师我也喜欢。”
现在他的心目中留冈老师第一位,山川老师已经变成了第二位。
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对章介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二年级的班主任是歇斯老师,开始还以为她姓歇斯呢,后来才知道因为她经常歇斯底里地发作,才被学生们起了这样一个绰号。就像绰号一样,她经常脸部抽筋大发脾气。她根本就不是章介喜欢的类型。后来也遇到了几位女老师,可是小学老师与幼儿园老师明显不一样。
她们的面部表情不一样。
幼儿园老师大多是眼角朝下弯着,不管是长相是不是这样,总之整天笑眯眯的,看上去眼角总是朝下弯着,一直是八点二十分的感觉。
而小学和中学的老师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就是十点十分了,大多数老师的眼神都很严厉。也有可能是他运气不好总是碰到面相凶狠的老师。所以他看见女老师就害怕,特别是遭到老师严厉地训斥以后,更是吓得不知所措。
大概就是那时候的小学、中学女老师给他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他才会觉得如果一直是幼儿园老师就好了。
踏上社会不久,他在磐梯高原的野营基地里认识的女朋友也是幼儿园老师。
“还是她最好啊!”
到现在想起她来还会后悔。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她才与别人结婚了。
大概过了三年,有人劝他去相亲,对方的简历上写着职业是幼儿园教师,照片看上去也很漂亮,长得有些像山川老师。没见面之前他就暗自决定:“就是她了。”
没想到在他做出决定以后,对方却嫌他年纪太大拒绝了。双方还没有见面,相亲便宣告结束。也许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他一直觉得“那个人也不错啊”!
可以说,在章介的人生旅途中有许多地方出现过幼儿园老师的身影。而且每次遇到的都是美丽善良的老师。
虽然对幼儿园老师不能一概而论,因为她们的人品和容貌也有千差万别,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从她们中很容易找到章介喜欢的类型。眼角弯弯的,心地善良,充满母爱的,即使男人稍微有些窝囊也能给予悉心照顾。章介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意识到自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在他二十二岁那年的冬天,祖母因脑溢血不幸去世,比他年长七岁的堂姐来到他家照顾他们的生活。
堂姐名叫理枝,是个孤儿,除了章介父子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亲人。
以前在浦和的超市里工作,章介父亲看她可怜,便把她叫到家里来,对她说:
“你现在的收入我会考虑的。一个人住的话,光是付房租也很不容易。”
虽然她还没结过婚,但是应该有过与男人一起生活的经验。这也是事后章介才感觉出来的。在章介眼里她是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女人,不过作为一个女人应该说她还算是风华正茂的。
有一天看见她洗完澡穿着浴衣从浴室里出来,章介忍不住在她背后拍了一下。没想到她转身笑眯眯地说:
“我是没关系的。你年纪轻一定忍不住了吧?”
说着便一头扑进了章介的怀里。丰满的乳房被挤得从浴衣里露了出来,章介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上去。她还是那句话:“我是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吗?”
章介想既然这样的话,就捡个便宜顺势将她压在身下。
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瞒着章介父亲的。
理枝非常善解人意。她担心年轻男人要忍住性欲一定很不容易,便以身相许主动为章介解决困难。对章介来说,虽然她长得不怎么样,又比自己年长七岁,因为是对方主动献身,他也没有考虑太多便轻率接受了。没有想到父亲生了祖母一样的病倒下了,一年以后便离开了人世,这时理枝突然翻脸了。
“快点去登记吧!”
一开始章介没有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简单地以为:
“她是想快点跟自己确定姐弟关系吧?”
可是仔细想想有些不对劲。
“姐弟之间不应该发生性关系吧?”
他脑子里只是简单地联想到伦理道德。
“登记什么啊?”
“不是明摆着的吗?”
“我们可是堂姐弟关系啊?”
“堂姐弟也能在一起的。”
“你说的是结婚?”
“当然。”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吧?原来你只是想玩弄我啊?”
理枝的态度一下子严肃起来,原来那张圆圆的脸一下子拉长了,连声音也变得凶恶起来。
“我可不是这样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反正我现在从里到外都为你尽到了一个做妻子的责任。”
被她这么一说,章介想想也是事实。烧饭、洗衣服、整理房间,还要陪他睡觉。况且跟她上床的感觉也不错。
于是章介答应:“再让我考虑考虑。”
总算暂时应付了过去。
“我说,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看来她已经当真了。
“嗯嗯。”
要是否定的话,恐怕她马上又要翻脸,章介无奈地咬住下嘴唇嗯了一声。理枝马上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嗲声说道:
“不要这样好吗?来,让我们和好吧。这次不算。”
章介以为她说的“不算”的意思就是:
“现在上床也不会作为逼你结婚的把柄。”
于是他也就顺势与她再一次发生了关系,就这样一次、两次、三次,甚至四次。不知道为什么,章介尽管不喜欢她,但一起上床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后来章介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根本就不是什么“不算”,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样的状态差不多持续了一个多月。
“不管怎样再这样生活下去总是不行。”
尽管有些迟了,章介还是意识到了。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话,章介总是要受到她的照顾,在她的照顾下,就会无意中放松对她的警惕,一碰到她的肉体就忍不住又会发生关系。
出门以后他决定找咖啡店的律子老板娘商量一下。
章节一开口就被她教训了一顿。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为什么?”
这是一个只有一个吧台的小咖啡店,位于办公楼较多的地方,晚上八点钟打烊。章介进去的时候已经快关门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律子虽说是老板娘,也只不过是受人委托而已。她自己说与章介同年,是个长得有些凶相的美人。对社会上的事情知道得很多。
“那不是你的家吗?土地和房子也是吧?”
“是啊!”
章介在父亲去世后继承了房产并支付了遗产税。
“你跟那个女人已经有肉体关系了吧?”
“是啊!是她自己送上来的,我也只好……”
他简单地把事情经过作了一番说明。
老板娘叹了口气掐掉手里的烟头问:
“你脑子也太简单了。你家面积多大?”
“土地面积?”
“是啊!”
“大概二百坪不到。”
“是吗?这可是一大笔财产啊。一般的工薪阶层就是倒过来干一辈子也买不起啊!”
“嗯。”
按照当时的市价应该值两亿日元以上。
“你自己出来,让那样的女人留在家里,你考虑过将来吗?”
“可是,那是我的财产。都是用我的名字登记的。”
律子皱着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手“啪”的一声拍在吧台上:“你可不能这样掉以轻心啊!现在住在里面就会有居住权,对方就是抓住这一点呢。如果搞得好的话,就与你结婚,搞不好的话,就要房子。不管怎样最后居住权总可以拿到的。她的这种打算不是明摆着的吗?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啊?”
听她这么一说,章介才有些不安。
“怎么办?”
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跟理枝一起生活又不行。如果让理枝搬出去的话,她又会有什么反应呢?激动、怒骂,然后是色相勾引,但最后就不好收拾了。一会忧伤,一会狂乱,然后就有可能是刀子或者滚烫的熨斗飞过来。只要想到这些章介就没有勇气提出让理枝搬走。他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只要被对手一逼马上就打退堂鼓。被对手逼得凶了最多也就是脑子里想:“真不讲道理啊!”
运动中枢神经就像是被踩住了刹车动弹不得,思维也停止了,只是一味地感到害怕。最后取得胜利的总是对方。
“你是害怕吧?”
“是啊!”
他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那就让我帮你考虑一个作战方案吧!”
律子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道。
“真的吗?”
"是啊!明天是星期天。上午到我家里来一次。我家你认识吧?让我们商量一下对策。今晚无论她怎样引诱你都不能上当。回家以后你就盖着被子睡觉。明天随便几点钟都可以。你来之前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完律子吐了一口烟。说真的,在章介的眼里她看上去是那么值得依赖。
这个女人平时跟男客人吵架都敢举起杯子扔过去,可不简单啊!
“那就拜托了。你看,我就是这么软弱。”
“我也挺软弱的。”
“看上去可不是这样的。”
“真的。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坏女人。”
“这一点我知道。”
章介觉得她性格直爽,应该不会是坏人。
当天晚上他很晚回家,第二天一早连早饭也不吃就出来了。
律子住在小田急线附近的梅之丘,一幢楼梯在外面的二层楼房子。看上去就不是什么高级的住宅。她住在二楼,章介以前曾经开车送她回来过。
星期天早晨,街上静悄悄的。
章介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敲开了律子的房门。
“请进。你来得真早啊!”
“太早了吗?”
“没关系。不过你看我还没收拾好呢。”
房间里看上去已经整理过了。律子看上去也并不是没有收拾过的样子。她的这身穿着应该算是比家常打扮要时尚一些,淡蓝色的毛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年轻又整洁。
“不好意思。”
走进单身女人的房间,章介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脱下鞋子。
“等一下。我给你冲杯咖啡。”
“在家里也喝咖啡吗?”
“是啊,我喜欢喝咖啡。还没吃早饭吧?这里有烤面包和水果呢。”
“真不好意思啊!”
“反正我也要吃嘛!”
律子看上去与平时在店里不一样,有一种新鲜的感觉。
“来吧,请。”
“那我就吃了。”
“还真懂礼貌啊!”
“我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嘛!”
“你是哪里出生的?”
“世田谷。”
“是吗?真的?现在在公司里做什么工作?”
这些对话听起来就像在调查户口。
“是个小组长。我们公司只能算是二流以下的公司,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只能默默地干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聊以终生吧!”
“这不很好嘛。你喜欢什么啊?”
“电影,再就是旅游了。”
“上次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听说那些被称为白领精英的人也拿不到很多工资。只有拥有土地的人最好了。即使当了公司董事也不一定买得起土地。最近年轻女孩都挺精的,专门盯着拥有土地的有钱人呢!”
这一点章介也想到过。
“原来是这样啊,一般公司职员即使混得再好也不过如此啊!”
他们最多只能在离工作单位单程要花二个小时的地方买一块五十坪的土地,还要欠一身的债。虽说人生的目的不光是为了赚钱,可是人们工作的第一目的还是金钱。章介已经拥有了那些白领精英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产。所以从三流大学毕业的他也应该没有理由太自卑。
“我,在樱上水那边有一间跟这里差不多大小的房子租给人家呢!”
“啊,真了不起!”
“老板娘是哪里出生的?”
章介问起律子的身世和迄今为止的生活。
他们谈得很投机。
气氛也很融洽。
“因为你要来,今天起得早,现在有些困了。”
律子伸了一个懒腰,顺势倒在章介的腿上。
毛衣的胸口露出了胸罩上的花边,里面是丰满的乳房。雪白的肌肤上看得见淡青色的静脉。章介的心脏加快了。
“真白啊!你的皮肤。”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了一句。
“真的吗?有些冰凉的感觉吧?”
“不会的。”
“真的是冰凉的。可能是体温低的缘故吧?不信你摸摸看。”
说着拉起章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章介的心脏又是一阵激烈地跳动。
律子闭上了眼睛,她握住章介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双乳。章介拼命地压抑着自己体内的冲动。
就在章介犹豫不决的时候,律子微微睁开眼睛问道:
“我好久都没做了。你,不喜欢我吗?”
她用少女一般羞涩的眼神看着章介。
章介不知所措,他担心如果自己乱来的话对方会突然翻脸。
“不,不是这样。”
“那你就说喜欢,就算不是真心的也可以。”
“那就喜欢。”
“还是没有‘那就’的好啊!”
“喜欢。”
章介想今天自己是来跟她商量事情的,应该讲点礼貌,更何况女人也不一定不喜欢那种事。
律子有些生气地盯着他说:
“你也用不着安慰我。”
到了这个地步章介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他帮律子脱去了身上的毛衣和裙子。
因为在榻榻米上章介感到膝盖有些疼。驴子的指甲很长抓得他也有些疼。
结束以后章介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难道真的可以这样吗?”
律子却笑着起身整理衣服扎起头发然后说:
“我已经想过了。”
这时她才切入正题。
“嗯?”
“你不能太老实了。我来帮你解决。”
“解决?你打算怎么样?”
“女人看见女人就怕了。特别是现在住在你家的那种女人。她只能骗骗男人,对女人就行不通了。因为她的打算已经被我看穿了。你只要站在我背后看着就可以了。我们吃完午饭一起过去。”
“到哪里去?”
“不是明摆着的嘛。到你家去。”
她不肯在作详细说明了。于是他们一起外出吃了炒面来到章介家门口。
“没关系吧?”
“你担心什么呀?”
“那就拜托了。”
“好的。你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我回来了。”
章介推开了家门。
理枝好像在客厅里看电视,也许她感觉到非同寻常的气氛走了出来。
“你就是理枝小姐?”
“是啊!”
“噢,是吗?你跟章介没有正式结婚吧?你不要以为章介老实,就可以让你随便摆弄。”
律子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说得那么突然,那么清楚,一点也不留余地。在旁边听着的章介都感到了她的威势,特别是“随便摆弄”这句话听起来简直令人震惊。
“你是谁啊?”
“我?马上就要跟章介结婚了。你不是就跟佣人一样吗?爸爸还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什么也不敢说啊?你给我出去。是不是想留下来在我们新婚的家里做佣人啊?要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雇佣你的。”
“什、什么?这是真的吗?”
理枝朝章介看过去,律子马上过来挡住她的视线说:
“自己照照镜子看,老太婆的样子。比人家大七岁呢!”
说完“啪”的拍了一下门口的鞋箱。
不管理枝说什么律子都能比她多说三倍,论吵架的本事两人不是一个级别的。再说,理枝也知道自己理亏。因为她是欺负章介软弱想乘机逼婚。况且比章介大七岁也是事实,更何况章介从来也没有答应过与她结婚。还有一点就是律子长得比理枝漂亮。不管是怎样的审美标准,理枝在这一点上的差距是很明显的。眼前惟一能够依靠的章介,听到律子问他:
“你说愿意跟我在一起的,是吧?”
“嗯。”
他马上就点头答应。理枝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虽然理枝也坚持了一阵子,可是不到一个小时便败下阵来。
“我是想让你明天就走的,不过这样的话,你也太可怜了。那就限你在后天傍晚六点钟之前离开。章介他为人厚道一定会给你一点退职金的。”
她朝章介使了一个眼色又说了下去。
“不过你要是超过一分钟的话,这个就没有了。你是一点权利也没有的。今天晚上我就住在这里了。”
这是她的最后通牒。
果然当天晚上律子在章介家住下了。这好像是为了在理枝面前表示她与章介之间的亲密程度。理枝哭了一夜。章介心里也很难过,因为一边听着理枝的哭声,另一边律子又要与他亲热。
“真可怜啊!”
章介心里刚刚冒出了这个想法,那边就感觉到律子锐利的视线。第二天一早章介上班去了,律子却说:
“今天我不去店里上班了。”
她就这样继续呆在章介家里。不知道两个人在章介不在家的时候是怎样相处的,总之等到章介下班回家,理枝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这天晚上律子又住了一夜。第二天还是没去店里上班。
“不上班不要紧吧?”
“没关系。”
章介准备了一百万日元给理枝作为补偿。
律子却说:
“只要一半就可以了。”
“可是……”
“你不要对她太好了。她四肢健全应该可以自食其力的。那种女人的脸皮厚得很呢。”
比指定时间稍微提前了一些,下午四点钟你不要对她太好了离开了章介家。
虽然章介心里有些不好受,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根本就容不得他思考。
“干得不错吧?”
“嗯。”
“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庆祝什么?”
“你真讨厌。”
就这样章介又一次与律子发生了关系,律子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对章介说:
“我把梅之丘的房子退了。”
“啊?”
“那不是浪费吗?”
“可是……”
“我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说着还白了章介一眼。脸上的表情在笑,可是剥了那张脸皮大概马上就露出狰狞的面目。
乘章介上班不在家,律子把自己的行李搬了进来。他们就这样开始了同居。
“店里的事怎么办啊?”
章介问她。
“那幢房子要拆了,本来就是没有前途的工作。”
她这么一说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章介的抚养家属。她不是个会做家务的女人,也许还没有章介会做呢。她高兴起来就出去做几天临时工,不高兴就待在家里玩一阵子。
“好像不是什么好女人啊!”
在章介眼里,律子最美的时候只是在他去梅之丘找她的那个早晨。那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印象。后来的都没有什么好印象。看着她凶狠地将理枝赶出去的样子,章介当时还是心存感激之情,觉得那都是为了自己。没想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实际上那就是律子的本性。人们普遍认为说话爽直的人一般都不坏,可是这种说法用在律子身上就不对了。这一点章介还是意识到了,不过有些迟了。
律子真的很可怕。
要是她发脾气的话,那就不得了。她总是能抓住章介最弱的地方发动攻势。章介的权益就这样一点点被她侵占。对章介来说也许还是理枝好一些。
“真糟糕啊!”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三年,章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时律子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妻子,几乎掌握了章介所有的权利。
可是老天有眼,这时候让他认识了高濑宫子。
那天中午,章介来到新宿,他无意中在文化中心的门口张望了一下,看见里面贴着陶艺教室开课的通知。他想起了小时候的黏土手工课,也想起了和蔼可亲的山川老师。就在这时听见一个长得有些像山川女士的女人说:
“对不起,我写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张申请表啊?”
那个女人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张粉红色的表格,笑容像天使一般和蔼可亲。
再看看她写在表格上的文字,职业一栏里填的竟然是幼儿园教师。
于是章介向工作人员打听:
“男的也可以参加吗?”
“可以啊!”
“那也给我一张表格。”
就这样他一个星期可以与高濑宫子见一次面。
“怎么样?一起喝杯咖啡吧?”
下课以后章介向高濑宫子发出了邀请,宫子笑容满面地反问:“真的可以吗?”
她答应了章介的邀请。
章介对她虽然还不甚了解,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她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皱眉头发脾气,也不会说粗话的女人,她是个为人相当和善的人。
“真是个黏土一般的女人。”
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她总是顺从地答应,从来看不到锋芒毕露的时候。章节心想,在床上她肯定也是有求必应的吧?
“我还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啊!”
随着见面的次数增多章介越来越喜欢宫子了。
看上去宫子也不讨厌章介,于是他们的关系一下子接近了。
“我结过一次婚了。”
“真的?那后来呢?”
“我丈夫去世了。剩下来的人生也不会有什么希望了。”
“不会的,你还年轻呢。”
“已经三十四了。”
比章介大四岁。不过,年轻应该不是问题。
“我也结过婚了。不过没找到好老婆啊!”
“瞎说。”
“真的。再倒霉不过了。”
人世间没有比这句话再真实的了。
“我,喜欢你。”
宫子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以后,视线转向了天空。
“我也很喜欢你啊!”
温柔的女人和正在寻求温柔的男人,就像做工精巧的箱子和盖子一样正好合上。
两个人一起到伊豆的石廊崎去了一次。这是他们最初的旅游,也是最初的一夜。
“真想和你好一辈子啊!”
“我也是。”
她比山川老师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美好。
文化中心举办的陶艺课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既然已经到了这么深的地步了,再见面也就简单了。现在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思。
可是随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加深,章介的担心也成正比例地加重。
“要是被律子知道了该怎么办?”
这可是真的要坏事的。章介只要想到这一点心情一下子就会变得低落,简直就像跌入地狱一样。
宫子在任何方面都比律子强,只是吵架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可以说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要是两人幽会的现场被律子撞上的话,章介自己不管怎样都能忍受,可是宫子就太可怜了。肯定要挨一顿臭骂,然后就是拳打脚踢,说不定宫子连性命也难保。律子发怒的时候真的很可怕,简直是凶神恶煞。这一点章介是深有体会的。
“怎么办?”
章介不顾一切地保守着他们的秘密。
“你最近有些怪啊!”
只要律子白着眼睛对他这么一说,章介就心跳不已。
“有什么怪啊?”
“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怎么会呢?讨厌,你尽说些怪话。”
“要是这样的话就算了。”
秘密不知道能守到什么时候。
每次与宫子幽会的时候章介就像上了天堂一样高兴,不过脑子里马上就会出现地狱的情景。最坏的事态,可能就发生在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你有什么心事吗?”
宫子轻声问道。
“没什么。”
这一夜宫子像孩子一样开心。她不停地对章介说起新学期开学以后在幼儿园里开陶艺课的计划,学生不光是那些孩子们还邀请他们的家长一起来学。说到一半,她注意到章介沉闷的表情马上难为情地对章介说:
“你看,我光顾自己说话了。”
“没关系。这次你要当陶艺老师了。我也去学。”
这句话刚出口章介就后悔了,他担心这样的话秘密马上就会被律子戳穿。
“算了。我不说了,还是听你说吧!”
“我?我又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可说。”
“你在公司里做什么工作啊?还没有听你说起过呢。”
“没意思的工作。与其做一个公司职员为了能出人头地拼命努力,还不如做个普通人更幸福呢。”
“这倒也是啊!”
“做一个公司职员要花一辈子赚来的东西,我已经从父亲那里得到了。”
章介觉得要得到普通人所拥有的幸福,首要条件就是必须有一个好妻子。
“要是宫子在自己家里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他双手掩面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他极力忍耐着还是没有忍住。
“怎么了?”
宫子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大概因为是幼儿园老师的缘故。章介像孩子一样扑进老师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老婆实在太厉害了。”
哭了一阵子以后,章介擦去眼泪向宫子讲起了自己的婚姻和往事。然后就是现在的生活有多么无奈、多么可怜,要是两人之间的恋情让律子知道了又将如何,就这样向宫子全盘托出。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只要能见到你的笑容,我就是再苦也值得。”
“那我们的关系就到此结束吧!”
“不行。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了。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
这回章介又变成了孩子一般向宫子撒起娇来。
“好了,我服了你了。”
章介不停地摇着宫子瘦弱的身子一直到她举手投降。她的身子就像粘土一般柔软。接着章介就扑在宫子身上他们又是一番云雨。狂风暴雨之后迎来了长时间的沉默,接着是宫子的自言自语:“我也太喜欢章介了。”
但是,现在章介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因为情况并不简单。总不能离开东京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他舍不得抛弃房子和家产。再说宫子梦想的陶艺课才刚刚开始。
过了没多久,律子外出旅游去了。
她经常这样一个人出去,泡几天温泉就回来。一般总是两三天的旅程。
可是,这次过了一个星期也没回来。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回来。
章介想起她好像说过是到会津那一带的温泉去的。会不会是遇到什么坏事了。不,不,这不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事吗?章介觉得心中一阵骚动,可他还是去报了警。
“是蒸发了吗?”
“也许吧!”
“她有没有什么关系亲密的男人啊?”
“这倒没注意。”
看上去警察也不会特别热情地帮忙寻找。然后又过去了一个月。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章介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从公司给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看看律子会不会来接听电话。
下班回家不敢摸自己的家门,担心门是不是已经开着,律子会从里面出来。
“啊,家里没人。”
当他确认了这一点一个人待在家里以后,又会不时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以及来往车辆的刹车声。
但是,律子还是没有回来。
三个月过去了。
六个月又过去了。
他与宫子依然那么恩爱,渐渐地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恐怕律子已经掉进某个山谷的深渊里死了吧?”
除此以外章介再也想不出什么可能性了。
宫子也会皱起眉头担心地问:“到底遇到什么事呢?”
“她就这样不回来,我就可以与你……”
听章介这样说,宫子马上会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说:
“不许说出来。我们耐心等待吧!就这样。”
“嗯。”
宫子在幼儿园开办的陶艺课好像非常成功,听说其他幼儿园也来请她过去开课。宫子每天笑成了一朵花,像蝴蝶一样开着车子跑东跑西。章介有时候也帮她一些忙。
“这样的东西也有吗?”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觉得很新奇。
“我也是在NHK电视台的新闻里看到的,马上就下决心自费买下了一台。”
宫子的陶艺教室里有一样非常了不起的工具。章介也听说她买下了那样东西。看来陶艺课的工作已经正式走上了轨道。
这是一个移动式陶艺窑炉,装在卡车后面可以随车移动,到哪儿都可以带着两千度的温度。窑里正好是可以钻进一个人大小的空间。
“真是太方便了。”
宫子弯弯的眼睛温柔地笑着说道。
“这回真的是个好人吗?”
突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从章介的脑海里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