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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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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坪大的寝室中,立灯散发著淡淡光芒,在天花板形成模糊的同心圆。突然,屋顶上传来三、四颗松果掉落的声音,过了半夜屋外开始刮起强风。
电视画面不知何时变成了红紫色的平行线,就像一块粗纹编织的横纹布。
北田洋介从被窝中伸出手関掉电视,窥探著妻子泰子的睡脸。
泰子像麻醉患者般张著嘴,发出鼾声熟睡著,嘴边留下一丝口水,沾湿了枕头。
“喂。”
洋介出声轻摇妻子,她只是停止打呼,却没有清醒的迹象。
洋介起身走到隔壁的衣柜前,想打开衣柜的小抽屉。
但抽屉上了锁,打不开。洋介困惑地眯起眼,然后打开衣柜门,看到两套崭新的套装。
洋介摸著那两套衣服,确认它的质料。
一套是绒布,另外一套则是丝绸般的柔软触感。两套看起来都绝非便宜货。
洋介微歪著头,関上衣柜门,然后走回寝室。
泰子依旧像铅块般沉睡著,她看起来十分疲惫。
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促使洋介掀起妻子的棉被。花色睡衣下,她的两条腿像划水般弯曲著。
洋介抓著泰子的脚踝向左右拉开,泰子只是稍微扭动身子,仍旧没有醒来。
由於才刚办完事,泰子没穿内裤,洋介闻到自己体液的腥臭味。他以手指拨开满是皱折的褐色肉襞,那隐蔽的部分张著大大的口。
泰子的大腿白皙,透出静脉的脉络,然后白皙逐渐转成像遭到药品灼伤的暗黑色,肉褶呈现不规则的歪斜,断续的模样就像有个可怕生物蹲坐在那儿。
如指尖般大的洞穴--如果真要赋予它某种意义,大概只能说那是人类的起源吧。洋介凝视著那个小洞,不知不觉开始陷入思索。
但是,无论凝视再久,也理不出个头绪。
洋介合起泰子的双脚、盖上棉被,再钻回自己的被窝中,関掉立灯。黑暗中,年少时的淫欲景象浮现脑中,然后消失。
--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洋介实在无法停止胡思乱想。数个月来,他一直被不确定的想法所困扰。这个想法究竟是什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泰子二十八嵗,两人已经结婚一年多了。
洋介是个平凡的上班族,两人的结婚也是平淡无奇。
泰子出身九州博多,自当地的短大毕业之后,进公司上班了一段时间,接著便辞职回家“帮忙”。
洋介的大学学长恰巧认识泰子的家人,便介绍两人认识,没多久两人就结婚了。洋介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乖巧不多话,但同时也觉得她内心深处暗藏著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种印象一直存留至今。就算两人一起生活,洋介有时也会因无法看透泰子那如混浊河水的内心而觉得烦躁。虽然那也是泰子的魅力……
泰子的五官立体,就像南国的热带花朵;虽然看似艳丽,长睫毛下却藏著落寞。或许因为她出身乡下,相较於平日见惯的都会女子,洋介总嫌她带点俗气,但是婚后习惯都市生活之后,这个缺点立刻获得改善。
对这位随著日子过去越显美丽的寡言妻子,洋介非常满意。
可是有时候,洋介会突然觉得在美貌之下,潜藏著些许微妙的淫荡……一朵原本楚楚可怜的花朵,不知不觉间竟开始飘散著腐熟的气息。洋介自己也无法说明,要说多心,或许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
洋介隐约感觉到……如果硬要解释,就像两人在办事时,妻子表现得比从前更为大胆,更能享受欢愉。或许女性习惯性爱之后都是如此,但随著泰子变得愈来愈美,洋介更无法忽视那些细微的变化。
当洋介开始探寻她的变化,愈发觉得泰子的行动有著不透明的部分,有了这种具体的疑惑,洋介愈来愈不安。
--应该是搬家之后开始的……
他在被窝中一边翻身,一边回想著。
婚后第一年,洋介接受家中的援助,在K市郊外买下六十坪土地盖新房。周围是长满杂树林的丘陵地,住家稀少。这片土地位在山崖下,地理位置不是很好,但价格低廉,夫妇俩算是捡到了大便宜。
入住之后不久,低价的理由才真相大白。
“之前智利不是发生过大地震吗?”
泰子告诉洋介自己在附近打听到的消息。
“是啊。”
“听说那时这里的山崖崩塌,才会形成这片平地。好可怕喔。”
“智利的地震怎麽可能震到东京,不用担心啦。”
既然是地震崩塌后形成的土地,熟知内情的人自然敬而远之。原来自己被中介商骗了,洋介觉得满腹怒气,但三十出头的上班族要买到附土地的屋子,实在很不容易,因此即使有所缺陷也只得认命。
刚搬进新家时,洋介还有点担心。不过,即使后来日本各地发生大地震,洋介家附近的地盘也并未激烈晃动,他才开始为自己能以便宜价格购得土地感到幸运。
地震的不安解除之后,出身乡下的泰子对这栋新居更是满意了。
“附近地区正在开发,以后会愈来愈方便的。”洋介说。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有丰富的大自然。”
泰子耸耸肩,便俐落地骑著淑女自行车出门购物,毫无不满的模样。
刮风的夜晚,林中的松枝发出细细的哀鸣,枯朽的松果仿佛小雨般地落在屋顶上。即使气氛令人惶恐不安,也无法削减拥有新居的喜悦。
每个月的房屋贷款比预期轻松,不会造成家计过重的负担,或许这也是泰子持家有方的缘故。妻子不仅美丽动人,也愈来愈聪明伶俐。
泰子的兴趣是聼音乐与做手工艺,她也当然喜欢打扮,但毕竟必须考虑家中经济,很难随身所欲。
家事整理告一段落,泰子便会开始进行兼具兴趣与实用的手工花卉设计。她从布面上剪下一片花瓣,以熨斗烫出弯度,再以染料染色,将花蕊摆在中央,用胶水在周围黏上花瓣。整个制作十分费工,一朵玫瑰花或洋兰必须花好几天才能完成,不过完成后价值倍增,之后更变成鲔鱼生鱼片等晚餐桌上的丰盛菜色。甘甜鲜美的生鱼片,对深爱妻子的洋介来说如同极品。
总之,他们的新婚生活愉快而满足……至少洋介觉得如此。
但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家中开始飘荡著难以言喻的奇妙气氛。
这种诡异气氛实在很难解释,洋介想起以前曾经聼过的一种奇特广告手法。那是在电影底片中,每十格插入一格可乐广告,观众肉眼虽然看不见,但是愈看电影愈口渴,开始想喝可乐。据说这是让人在无形中加深印象,进而引起大脑的连锁反应。
洋介家中飘荡的气氛就类似这种感觉……那种无法窥见内情的不安,在不知不觉间扩散传染,无论他怎麽熟知泰子最私密的部分,但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说不定只是扭曲的幻象。那后面到底隐藏著些什麽呢?
没错,大约在四个月前,洋介开始有了疑虑。外出归来的妻子胸前闪烁著从未见过的鍊坠。洋介出声询问:
“真漂亮,很适合你呢。哪里来的啊?”
“喔,你说这个吗?”
泰子又浓又长的睫毛缓缓垂下,然后轻声答道:
“现在的仿冒品愈做愈逼真了。”
银色底座中镶著一颗硕大的碧石。洋介对宝石一窍不通,听到妻子回答是仿冒品,也就相信了。
“不过,做工相当细致,应该不便宜吧?”
“很便宜啊。我是不是不该买呢?”
“无所谓,就买啊。”
“我很喜欢这些东西呢。”泰子唱歌似地回答著。
因为家计全部交由泰子掌管,到底有多少余钱,洋介毫无概念。他一直以为家里的经济有些窘迫……如果泰子有能耐灵活运用自己微薄的薪水,还能为自己添购饰品,洋介无意责备她。而且,她还分神兼做手工花卉设计,女人偶尔总会想打扮自己吧。对洋介来说,泰子愈变愈美丽,比品尝到鲔鱼生鱼片更让他高兴。
那时,洋介并未特别在意,后来没过多久,那条鍊坠却消失无踪。
“最近没看你戴那个鍊坠,怎麽了?”
“我忘在百货公司的化妆室了。”泰子回答。
一阵狐疑掠过脑中。
--那个鍊坠真的仿冒品吗?
洋介仔细观察泰子的打扮,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她的衣裳一件、两件地逐渐增加。
“最近家里的钱还够用吧?”
他听说公司有同事遭到地下钱庄追讨债务。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嘛,何况我自己也有存款。”
“有多少存款啊?”
“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当时洋介不疑有他,但是没过多久,他心中又产生新的不安。这种反反覆覆的心情如同地震的余震,洋介不由得开始感觉家里不太对劲。
“北田太太是不是在兼职做翻译啊?”
公车站前的药局老板问道。
药局老板是位毛发稀疏、藏不住话的人,他有“N镇百科全书”的外号,熟知社区内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洋介跟他只是点头之交,他却在拥挤的电车中认出洋介,硬是挤过所有乘客来到洋介身旁,开始聊起天。
“为什麽这麽问?”
“前几天我到横滨T银行办事,正好看到北田太太。您太太这麽漂亮,我在一百公尺之外就认出来啦。”
“请别开玩笑了。”
“不,我是说真的。我看到她将外币汇兑成为日币,就想说她是不是兼差做翻译。”
洋介只觉得困惑。
泰子兑换外币?洋介想不出任何她这麽做的理由。
“您会不会认错人了?”洋介话还没出口,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或许药局老板看走了眼。
不过,既然他有“N镇百科全书”之称,对他人生活的关心程度绝非寻常,不太可能认错“美艳动人的北田太太”。不过,无论如何,在电车当中与他争论绝对没好处。
洋介只好假装突然想起来地说:
“啊,那是我之前工作上拿到的外币。”
“原来如此,您的工作还顺利吧?最近钢铁类状况不好,不知道景气会不会回复呢?”
不愧是“百科全书”,连洋介的职业都一清二楚。
“嗯,还过得去啦。”
洋介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电车抵达目的地后,两人便分手了。
洋介有些在意,他觉得泰子背后似乎藏著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天晚上,洋介询问坐在地板制作手工花卉、呆望著电视的泰子说:
“你知道药局老板吧?”
“那个百科全书啊,怎麽了?”
“今天我在电车上遇见他。他称赞你是个大美人呢。”
“讨厌啦。”
“他还说在横滨T银行看到你。”
“看到我?”
“是啊。”
“他认错人了啦。”
“可能吧。”
“一定是啊。”
泰子闪动著睫毛望向洋介。
本人既然矢口否认,就无法再追问下去了,夫妇俩一如往常地用完晚餐,随意闲聊之后便上床就寝。
洋介搂住泰子时,她虽然皱起眉头,但熟悉的动作让两人立刻融为一体。洋介透过掌中触感,试著探测泰子的心。
或许爱的行为真的是男女间的对话,仅是十指交扣也一样。但是它和实际对话相同,也隐藏著虚伪与粉饰。
泰子的身体无言地表达不安与犹疑,但是一阵熟络之后,她开始露骨地展现喜悦与欢愉。
那种喜悦并非虚假。
就因为是真的,泰子在极度欢愉中无心的动作,更显露出洋介不熟悉的气息。
洋介难以入睡。
床头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天花板上照出光影。光影微微摇动,洋介起身,彷佛仪式般再度开始重复那些步骤。
掀起妻子的棉被。
扳开妻子白皙的双腿。
淫靡的生物今晚依旧飘著腥味,大剌剌地开著口。
洋介像在寻找令他不安的内侧,撑著双手凝视那里,姿势如同刺探军情的样子。
一阵战栗瞬间传过他全身,随之而来的理智让他陷入两难。
黑色耻毛中混著一根红褐色的毛发……洋介捏起那根毛发,面对阴暗的光线照著。
洋介一下子便找到对方在电话中告诉他的大楼。
他爬上两层阶梯,轻敲并推开油漆斑驳的门,事务所只有一位中年女性与一位坐在公桌旁的红脸男子。
洋介找上了电话分类簿上广告最显眼的公司,没想到这间事务所规模相当小,还有些脏乱。
“我是北田,刚才曾经打过电话。”
洋介报上姓名后,红脸男子拿起黑色文件夹站起身,请洋介在大门旁的沙发就坐。沙发承受洋介的重量,缓缓陷了下去。
“您好。您想调查您太太吧?”
红脸男子用发油梳平厚得像乡土剧假发似的头发,但有几撮还是不听话地在衣领处翘起。他实际年龄应该超过五十嵗了,但发量与发色让他看起来年轻许多。与其说是年轻,不如说他外表给人年龄不详的感觉,一看就知道他并非从事普通行业。
“是的。”
洋介冷漠地答道。
“麻烦请您填写这些资料。”
表格十分简单。
男子看著洋介动笔写著,照本宣科地说明收费的规则。
“您所委托的事项是……”
“调查我妻子三天内的所有行动,只需要调查白天即可。”
洋介了解仅仅三天是不够的,但牵涉到预算问题,三天已经是最大期限。
“您说的白天是几点到几点呢?”
“早上十点到下午五点。只要发现任何异状或不妥,请持续跟踪调查。”
“我了解了,因此是以您妻子的交友情形为调查重点吧?”
原来如此,业界是用交友情形来代替外遇。
“是的,总之只需要记录三天的情况即可。”
洋介内心挣扎许久,不知道是否该让他人调查妻子的行动,不过事已至此,无法回头了。如果泰子知道了会有什麽反应?她会眨著长长的睫毛,控诉洋介之所以不信任她,是因为他不爱她了吗?
红脸男子像是发现洋介的迷惑,仰头夸张地笑著:
“哎,您不用太担心啦。前来委托调查的客人当中,一半以上都会发现是自己杞人忧天。您就当作花钱买心安吧。”
“我想也是。那什麽时候能知道结果呢?”
“如果您同意的话,本事务所明天就开始调查行动,您意下如何?”
“好,请明天开始吧。”
“调查结束之后,我们会立刻拨电话到公司联络您。”
“好的,就交给你们了。”
付完调查费用的头款之后,洋介就起身离开。
但他一関上事务所大门后便开始后悔,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件蠢事,但他用“就当作花钱买心安”来安抚自己。
五天之后徵信社来电了,洋介再度踏进那间老旧的事务所。
事务所中依旧只有中年女事务员与红脸男子。
“天气愈来愈好了呢。”
男子明知洋介十分不安,却像在吊胃口似地慢慢在沙发坐下,用打火机点了根菸。或许这也是这种行业小小的乐趣所在。
“说得也是。”
洋介靠向沙发随口答道,心情如坐针毡。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想再委托徵信社调查任何事情了。
“您所委托的案件……”
男子总算提及正题。
“是的。”
“其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不过,才三天也无法进行什麽详细调查就是了。”
“是吗?”
“我们还是制作了报告书,您的妻子几乎都待在家里呢。”
对方提交的报告书中,详细地记录了妻子三天的生活--
二月十四日(三) 早上十点至下午五点在家。访客:乾洗店店员(上午十一点○二分至○七分)。
二月十五日(四) 早上十点至下午三点二十七分在家。三点二十七分外出,前往肉店、杂货店购买少许物品。四点五十一分返家,至调查结束期间(五点)为止都未曾再外出。访客:圣经推广中心的人(上午十点十二分,直接拒绝)。
二月十六日(五) 上午十点至下午五点在家。访客:酒贩送货员(下午三点○八分。未应门,送货员将酱油与奶油放置於后门后即离去)。
洋介翻到报告书背面,只有蓝色格线与一条粗斜线。
“您要不要下星期再试个四、五天呢?说真的,仅仅三天实在无法了解什麽。”
“不,不必了。”
洋介支付约定的调查费用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事务所。
来到大街上,洋介走进咖啡厅,再度阅读这份报告书。
报告书中毫无任何疑点。洋介从调查记录中所获知的资讯,完全符合自己平时想像寡言妻子所过的生活,毫无异状。
泰子原本就不是会毫无目的逛街杀时间的人,她喜欢静静関在家里制作手工花卉或整理庭院。小庭院位於山崖下方,日照并不好,但是经过妻子的细心照料,等到春天来临,一定能化身为华丽的花园。
徵信社的报告书证明她的生活毫无任何可疑之处。
一户小巧精致的住家,四周环绕著灌木丛林,而家中则是整天默默埋头做事的女人。这幅景象或许有些过於静寂、淡而无味,但是泰子却相当适合这幅景象。
虽说是花钱买心安,但想到自己为了了解这早已知道的事实,竟付了将近十万圆,不禁心有不甘。洋介将报告书撕得粉碎,丢到烟灰缸里。
烟雾缭绕之间,洋介不经意地瞄著杂志架上的晚报,头版一角刊载著当地乡镇银行员诈骗数千万圆后已三个月行踪不明的奇案。洋介脑中突然掠过某件事,但立刻又忘了。
往后几天虽然安稳无事,但维持没多久。
--就是哪里不对劲……
那种感觉就像透明接著剂一般紧紧黏在洋介身上。
有个不明物体寄居在泰子体内,一点一点地蚕食改变她,说不定哪天他抚摸妻子的背后时,会发现那里长满了鳞片。
一件小事引爆了洋介心中所有的不安。星期天下午,泰子外出购物,洋介枕著座垫看电视,发现打火机没瓦斯了,四处找火柴又找不到,原本他打算放弃等泰子返家,但实在菸瘾难耐,在厨房四处翻找时,在抽屉后方发现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麽?
那是个手帕绑成的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却是泰子说已经遗失的鍊坠,另外还有一条金色项鍊。
洋介取出两样饰品放在手上,沉重的金属质感显示两样都是高级品。
--泰子究竟隐藏著什麽秘密?
那个鍊坠和项鍊会不会是别人送的礼物?很明显地,泰子不想让丈夫看见这两样东西。但是为什麽……洋介并没有天真到相信那真是仿冒品。
洋介突然听到自行车停放的声响,看来泰子到家了。他匆忙将鍊坠和项鍊放到手帕中,藏回抽屉后方。
“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啊。”
洋介不动声色地继续看著电视,他不想拿出鍊坠当面戳破妻子的谎言。
当天晚上,洋介将自己裹在毛毯中望著黑暗的虚空。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搬到这个新家以后。松树林飘过来的气息像是有著美容功效,让美貌的妻子出落得更为美丽。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变得更为妖艳淫荡。
整日関在家中的妻子究竟是如何打发时间呢?那是否就是洋介无法得知的奇妙时间?
洋介也想过或许一切只是自己多虑,甚至可能是郊外的新鲜空气让自己的大脑混乱了。
但是,那个鍊坠会不会太贵重了一点?而且泰子为什麽要谎称在百货公司遗失了呢?
药店老板的话也令洋介无法释怀。虽然泰子辩称是对方认错人,但是想到鍊坠,或许泰子才是说谎的一方。
还有那根杂在耻毛中的红褐色毛发……明明洋介和泰子都是黑色的毛发。
--徵信社的调查是否可信呢?
他脑中浮现红脸男子的模样。这人外表看起来绝非善类--徵信社调查员原本就是非正当职业,难免令人觉得靠不住,说不定根本就只是在松树林中偷懒睡午觉。
快天亮时,洋介稍微打了个盹。
第二天早上,妻子叫醒他时,他做出了决定。
一如往常,他吃完早餐的土司与咖啡便出门上班。他走到车站,却没有搭车去公司,反而在咖啡厅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再顺著原路返家。他打算亲自确认自己不在家时,妻子的行动状况。
绕过街角的粗大松树之后,就能看见以组装建材建造的自家住宅。他们家正好位在山崖下方,感觉就像被小山丘吞没的模样。树影洒在蓝色屋顶上,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早晨。
他轻轻推开庭院小门,藏在房屋与围墙间的空隙。
他听见泰子正在哼歌,那是探戈的节奏;哼到一半时,她开始唱起怪异的西班牙歌曲。
从落地窗的缝隙间,洋介能够窥见客厅的模样。
泰子正在专心打扮,准备外出。
她穿上深蓝色的圆点洋装,胸前挂著那个闪亮的鍊坠。
泰子从洋介的眼界消失了一会儿,等她再度出现,脖子上多了一条毛茸茸的皮草围巾。
泰子望著镜子微笑著……
洋介并没有看见她在笑,他只能看到妻子的背影。
但她肩膀在微笑著,那是洋介从未见过--只属於她自己的微笑。
她盖上镜子的布帘,再度消失身影,洋介猜想她应该往玄関走去。
可是,脚步声却朝著侧门移动。洋介压低身子窥探著。
--她究竟要去哪里?
今天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跟到底。
泰子一身贵妇人装扮地走出侧门,确认门锁上之后,立刻绕向后院。
洋介以为泰子会出门,正打算随后跟上,却发现并不是那麽一回事。
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后院,从防雨窗后方探出头来。
山崖下方一角有座只剩下屋顶的仓库,里面堆满老旧的建材及盖著帆布的纸箱。泰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剩后方门板微微拍动著,彷佛刚刚吞吃了女人。
--那种地方会有什麽呢?
洋介站了四、五分钟,破仓库内毫无动静。
他终於决定潜进仓库一探究竟。
洋介小心翼翼地移开门板,搬开后方纸箱,发现地盘裂了一个大洞。他完全不知道有这个洞的所在,难道是智利地震时造成的吗?短短的裂缝中有一处得以让人通行,是个彷如女性阴部的凹洞。
--原来这个地方有通道啊。难怪徵信社无法查到她的行踪……
洋介踏入洞中。
“啊。”
无底的黑洞深渊,洋介只觉得一阵晕眩,身体不断往下沉,然后完全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洋介醒过来。他发现四周光线晦暗,远方闪烁著从未见过的霓虹灯。
站在街角的女人笑盈盈地走近洋介,但是一看到洋介的脸,便轻叫一声逃开了。夜色只见深蓝色圆点洋装随风摆动著。
洋介听见手风琴的乐声。
地球的另一面正是华灯初上、夜色正浓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