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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八章 鬼蝉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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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镖头,鎏金握把,四尺鞭身,黄涂环扣!

  这就是伍子魂鞭!

  黑黝黝的形容,土黄色的光泽,安置盒中,静谧无声。

  没有任何异样。

  我缓缓把手伸了过去,临近镖头时,三爷爷突然叫道:“元方,想好了!一旦拿到手就不能放,一旦放手,就永远拿不起来!”

  我稍稍一停,略略呼气,随即猛然下手,用力抓住了握把!

  既然拿了,就绝不放手!

  这鞭子……很厚,很沉,很凉。

  却还是没有什么异样。

  难道鞭子上的残魂已经在寂寞孤独中永远的消失了吗?伍子胥的戾气已经随着岁月自行消失殆尽了么?

  我一把将鞭子扯了出来,刚要转身,却忽听“日”的一声尖锐噪响锥子一般刺进了耳中!

  痛!

  剧痛!

  我的手猛然一颤,差点将鞭子丢掉。

  幸好没有丢!

  但是这声音从何而来?

  难道是这鞭子?

  这么一想,那声音骤然变得更加激烈!

  毫不停歇,一波连着一波不断高昂,就仿佛脑子里有一个砂轮在以极快的速度切割一段坚硬无比的钢筋!

  撕心裂肺的摩擦音聚拢成一把锋利的尖锥,猛的刺进你的耳朵中,直投脑颅,拔出来,再刺进去,反复不停!

  我心中有股强烈的愿望,要放下那鞭子,然后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但是三爷爷那句话却让我拼死也不能如此!

  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夸下海口,不后悔,现在就要丢掉鞭子,永远放弃执鞭之权,回去之后,又将以何种面目见老爸、奶奶等人?

  不能……不能!

  我死死攥着鞭子的握把,在惨白的月光下,缓缓转过身子,面朝着三爷爷、元成、元化,他们三人就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表情一如既往,或紧张,或深沉,或疑惑……总之,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显然,他们并未遭受到一丝一毫那可怕声音的折磨!

  这声音就是冲着我来的!

  就是从伍子魂鞭上发出来的!

  鞭子现在沉得要命,也冷得要命!

  那声音把我折磨的全身松软,若非能用眼看见,我几乎无法确认自己的手是抓着它的。

  可残魂呢?

  怎么还不出现?

  我的阴阳法眼也没有从伍子魂鞭上捕捉到任何邪祟痕迹。

  “日!”

  仿佛夏天太阳最毒的某日午时,全世界鸣叫最热烈的知了凑到喇叭上发声高歌,而喇叭口就对着你的耳朵!

  不行,实在是太难受,太痛苦了!

  我甚至已经听见耳朵中鼓膜碎裂的颤音。

  “大哥,你的耳朵流血了!”元化突然大声叫道:“你干什么呢?”

  我的心陡然一沉,只见陈元化急匆匆要上前来,却被三爷爷一把抓住肩膀,拉了回去,道:“别动!没人能帮他!这是他自己的造化!”

  陈元化一愣,道:“三爷爷,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修行!”三爷爷低沉的说道:“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在刹那间有些清醒恍悟。

  但随即又复疑惑茫然。

  为了拿到这个鞭子,把耳朵聋掉,值不值?

  念及此,我差点顺手就扔了鞭子,但几乎在同一时间,青冢生、张熙岳的身影就映入脑海。

  有他们在,我的耳朵应该聋不了。

  信心回归,我紧了紧握鞭子的手,那声音似乎也不那么尖锐了。

  我把目光瞥向三爷爷、元成、元化,只见他们也都正满脸紧张的看着我,我不由得冲他们微微笑了。

  越是痛苦,就越要微笑,相逐心生,运由相转,境随运变!

  恍惚间,那声音似乎变得不那么激烈了,那痛苦似乎也变得更加微弱了,这是要结束的迹象吗?

  我心中一喜,当即就想走出这个墓园。

  从家里来到此处,再到执鞭在手,差不多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不想再耽搁时间是其一,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层考虑。

  或许走出去以后,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鞭子上有残魂,有戾气,墓园这个环境必定是加重其程度的。

  尽管墓地里的逝者都是我的亲人。

  阴气却是不论亲疏的。

  我正想招呼三爷爷他们,那鞭子却陡然一轻,紧接着一股白气水雾似的蒸腾起来,片刻间便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瞬间,耳中的恐怖噪音全然消失不闻!

  若非耳朵里又痛又痒,我几乎以为先前那噪音是我的错觉!

  但噪音消失了,眼睛却又看不清了。

  森森白雾,浓郁异常,逡巡环顾之际,苍茫忙四野皆隐!

  除了这雾气,我什么也看不见,三爷爷他们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我稍稍有些骇然,但近来所遇奇诡之事颇多,我也不至于匆忙慌乱,对白雾的来源,我还是心知肚明的,除了伍子魂鞭在捣鬼,再没有第二个原因!

  看来这鞭子还真是不好拿到手!

  莫非先前是针对耳朵,现在就要换做眼睛了么?

  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就忽有一道冰冷沉抑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能挺过我的鬼蝉金鸣音,真是异数!”

  没有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但那声音却是异常清晰的!

  “你不用找我,没有慧眼,是看不到我的。”那声音又道。

  我心中当即了然:说话者十有八九就是这鞭子中隐逸的残魂了,哼哼,若非我慧眼已失,找到你还不是小事一桩!

  “嗯?你曾开启过慧眼?”那声音诧异道。

  我吃了一惊,这残魂竟能窥破我心中所想!

  看来与青冢生那心领神会之能无异!

  “哦,连心领神会也知,莫非真是魂力大圆满境?”

  “是!我就是魂力大圆满境界的人,只是现在受了毒术残害,三魂之力难以调用,因此慧眼沉寂。”

  既然要将伍子魂鞭收为己用,那就坦诚相待,我抱定了有一说一的念头,绝不说谎。

  更何况,这残魂能心领神会,我若说谎,它应当也能侦知。

  “你是陈弘道的儿子?陈汉生的孙子?”

  “是!你怎么知道?”

  “麻衣陈家历代嫡系传人,成年之后,或是到了要做家主族长的年纪,便都会来拿我试手,我怎么不知?每一个来试手的人,不论成败,都需报上姓名!你叫什么名字?”

  “陈元方!”

  “好,你们陈家,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过具备慧眼的人了。神相彻底消失了吗?”

  “没有,神相已经回归。”

  “你?”

  “我!”

  “哈……”

  “哼!”

  “你今夜是决心要降服我?”

  “不错!”

  “这几百年来,除了陈天默有此实力外,再无第二人!但是陈天默有力无心,明明能执鞭在手,却不愿;陈汉生挺过了鬼蝉金鸣音,却无法说服我;陈弘道则在鬼蝉金鸣音那一关,就放弃了!至于你,虽然有阴阳法眼在身,却几乎等同废人!本事相较于父祖,更是差之千里!真不知你是如何挺过那锥心刺骨之音波的。”

  我道:“我父亲没有挺过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踏入相界!至于我,今夜,定然服你!”

  “狂妄!你可知我是谁?”

  “两千余年前伍子胥的一道残魂余念而已!”

  “你可知我生前受尽冤屈,死后累世称颂,乃千古英雄!楚君害我,我鞭挞其尸!夫差害我,我视其国灭!你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之黄口孺子,拿甚服我!”

  “依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残暴狠戾之人而已,算不上英雄,我虽不才,却也有德有行有理,以此挫你,你焉敢不服?”

  “放肆!我如何算不上英雄?”

  “夫英雄者,激昂大义,以忠孝节烈名垂天下,生前身后无愧人鬼!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节有亏!算哪门子英雄?”

  “你!你……混账!”

  “你才混账!你身为楚国国民,却叛逃吴国,是为不忠!你为自己逃命,忍看父兄身死,是为不孝!你为报私仇,挑起吴、楚两国之战,以至生灵涂炭,百姓死伤累以数十万计,是为不仁不义!楚王听信奸臣谗言杀你父兄,你不找那奸臣报仇,却专寻楚王,楚王已死,你竟鞭尸三百,简直是倒行逆施!吴国收留你为大臣,赐你荣华富贵,只因夫差不听你言,你便诅咒吴国国灭!你这等为人,实在是大节有亏!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节有亏者,还敢自称千古英雄,我有两字赠你,哈哈!”

  “你,你,你强词夺理!”

  “我哪一句强词,哪一句夺理?你可知你为什么会落个头悬国门的下场吗?就因为你太自私,太残忍,太无节操度量了!”

  “不!不是,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我只问两句,其一,楚国是不是你的父母国,吴国是不是你的敌对国?楚王与你有仇,你投奔吴王,助敌灭父母国,这行径说破天是对还是错?其二,楚王与你有私仇,楚国百姓与你有何怨?杀楚王,派一刺客足矣,何必挑拨大国之战,致使长江以南再无一处安乐土地?”

  “……”

  见对方无言以对,我心中一喜,道:“我所言者,有理还是无理,你服还是不服?”

  “只一问,如果我真是你所说的那种人,那为何留英名于后世?”

  我笑道:“只因世上以私仇泯大节者众,以大节弃私仇者寡,所以赞你者多,毁你者少,你因此成名!”

  “哈哈!好一张利嘴!只是不知,你又是哪一种人?”

  我稍稍一顿,而后回道:“全大节,报私怨,度德量力,快意恩仇!吃得苦,耐得劳,重情好义,无愧于心!”

  “好!我跟着你,看你如何快意恩仇,无愧于心!”

  刹那间,雾消烟融,心澄目明!

  伍子魂鞭,就静静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