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点觉得她有点可怜,昨天夜里她和道士小腹处各自凝聚成的白烟难道是他们的生命么,如果是得话,两个人的生命在空中糅合成一股,然后钻入了地面,就是代表着他们的生命已经相互抵消了?
我想好吧,放点血出来又不会死,就算是为了小诺,这次配合她好了,想通了这些,我搓揉了两下身上,其实也没灰没汗,感觉这水怎么回事,越洗越冷似的,昨天将柳树的叶子放进去都好像没有这么冷,在呆一会估计要感冒,于是我就“哗啦……”一声从水里面出来,将衣服往身上一裹就走近了婶娘。
这些带线的小人都已经布置成了好几圈,我小心地抬腿迈过去说,婶娘,我帮你吧?
婶娘似乎有点诧异,抬头看了我一下说,你身上也不擦干,水不要滴在这小纸人上,如果不小心滴在了上面,哪怕是一个,这全部的也就没用了。
她接着说,这些你是帮不了忙的,你去把这些镜片去安在外面的屋角处的土里,共是八十一块,上次怎么按的你也见过,让它们斜着放,大概是半斜着,刚好能反射太阳光的位置。说着她咳嗽了一声,指了一下地上的一堆碎镜片,就继续布置起小纸人来。
于是我抱了一把边缘锋利的镜子来到外面,之前听说镜子不能对着自己床的位置放,不然床上的主人容易身体不好,以为在镜子之中有另外一个你,每夜你睡着的时候他会把你的魂魄一点一点地拉到镜子之中来,称为镜煞,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很多鬼物也怕镜子,因为在镜子能让鬼物无从遁形。现在这九九八十一块镜子是要吸引什么还是要阻挡什么呢?
我将婶娘房子的周围拿脚也量了一下有多少米,然后算算八十一片镜子怎么安放,得保证各自的位置几乎相等才行,而每片镜子又都得牢牢固固的应该是45°面对天空,所以一角要插到泥土里去,这样就花费了我不少功夫,弄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弄好了了,洗过澡的湿衣服早就烘干,热的我全身汗水再次将衣服濡透,于是就想带着衣服再次去那水缸里浸一下,这么冷得水,正好既消暑又解乏。推开门时,却见到婶娘一动不动趴在了地上。
我急忙绕过纸人将她抱到堂屋里,还有呼吸,看来应该是中暑,我去打了些凉水冰了冰她的额头,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来,萎靡困顿的已经没有了之前半分冷傲的样子,张了张嘴似乎是要水喝,我又给她打了一瓢井凉水,她一边喝着又一边愣愣地流下泪来。
我有些手足无措,安慰她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于是脑筋一转就说,天太热了,婶娘你这是何苦呢,等过一会太阳不那么毒了再去布置也不迟。我也热得够呛,再去洗个澡。
婶娘呆滞地眼睛看着我,张了张嘴说出一句沙哑的话,她说,子时之前不能再洗了,不然你会冻死的。
婶娘又翻了翻眼睛,有其无力的说,那个水缸里的水是用山脚石潭里的寒水和我的秘法配置成的,再加上桃树叶,是用来洗去人身体中的阳气的,会让你的身体越来越冷,很虚弱,但是对性命无碍,你要和小诺身体相容而不排斥,只有用这种方法。但是每天只能洗子午两次,总共洗五次就行了,所以你今天子时之前不能再洗了。
今天可能是因为我救了她回来,所以她才给我说这么多,我一想不对啊,桃木不是辟邪的么?更何况含有离火的桃木应该是阴气的克星啊,于是就趁机问了问她。
阴阳相生相克,面南的桃木虽然是离火之精,可是桃叶却是至阴的,越是能克制鬼的东西越容易招鬼的,明白吧。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躺一会。说完这些,婶娘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现在又不能用那缸冷水洗澡,天气又那么热,我回到西屋打了一盆凉水,虽然没有外面的冷,但擦擦身上也是好的,弄完刚躺在床上一会,脑袋剧痛,我双手一抱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又已经天黑了,婶娘的纸人也差不多弄好了,我听见有人在嘤嘤地哭泣,于是就走了过去,竟然是小诺在婶娘面前拉着她的衣服半跪着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婶娘摸着她的头也不说话。
小诺怎么出来了?难道是由于魂魄归体的原因,也就是说黑白无常不会再来了?妙小容也不会再回来了?
可能是小诺知道了婶娘就快要死了,毕竟婶娘外貌上这么大的变化谁都能看出来,小诺一直跟着她,她的事情小诺肯定也知道。毕竟小诺是她带大的,在小诺的心中,婶娘应该和亲娘的地位等同,我一看没法劝说什么,只好站在西屋的门口等着。
小诺又哽哽咽咽地哭了一会婶娘说话了,别哭了,生死早就有老天注定,只要你们能活得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听婶娘这么说,我于是走了过去将小诺拉了起来,婶娘说,小诺从现在开始还是要和上一次一样放松神魂,但也同时很危险,上次就是因为这个时候没有压制好,才导致那个叫妙小容的又附体了,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格外的小心,要是一切都正常的话,明天子夜之后,我开始行法,刘耀也要坚持去洗身上的阳气,我在死前能让你们两个好好的话,那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婶娘正在说的时候,夜空里又飘来了数片纸钱,我吃了一惊,这些纸钱看起来和昨天的一样,黑白无常又来索命来了?
婶娘和小诺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婶娘说,没事,应该是来寻找小诺灵魂的黑白无常群,昨天在这吃了亏,应该是惊动了阴司,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得黑白无常过来,小诺魂魄已经入体,又和那个妙小容相融,已经无孤魂无姓名,这些黑白无常也没有办法。
但是夜空上的纸钱却越来越多,围着婶娘的院子上下翻飞,宛如蝴蝶飘雪,夜空烟火,极端好看,但又无比诡异。
过了一会有两片飘了下来,飘到了小诺的身边,绕了几圈,似乎是感觉出小诺有些不妥。
婶娘一看忙对着小诺说,凝实魂魄。
可是由于这两片的带动,飘到小诺身旁的纸钱却增加起来,像是蝴蝶都闻到了花香一般,纷纷地涌了过来,小诺站在院中一动不动,两只手微微地张开,还是她那一袭白衣,仿佛云中仙子,可我知道,现在小诺的处境很危险。
我转过头,轻轻地对婶娘说,怎么办,能不能把它们驱走啊?
婶娘摇了摇头说,没用,这么多,怎么驱?就算是今天驱走了,明天估计还会比这更多。
我一听婶娘这么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本来想咬下舌尖再去喷它们,现在也不敢了。而且那么多,估计就是把我舌头咬掉了,也喷不完。
提心吊胆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有一张纸钱向着我飞了过来,另有一张向着婶娘飞去,纸钱分成三份,开始绕我们三个人。
难道说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将死之人么?
这些纸钱再绕了一会没有结果,似乎通人性似的,就在院子中聚集到一块,围着中间一片纸钱,我看到那一片纸钱特别小,像是开会一样,所以的纸钱都半折着围着那张,那张小纸钱颤动了一下,直直地向上飘,下面的这些纸钱也都像是被无数条绳子系着往上拉扯似的,片刻之间,全部在夜空中消失不见。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婶娘说,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我正想问小诺一些事情,免得她像上回一样,只要一走进东屋就不会再出来了,我抬头去看小诺时,谁知道她也正瞪着眼睛看着我,一个眼睛幽蓝,另外一个眼睛却又有些绿莹莹的,在夜色中分外好看。四目相对,我正想躲开,她说道,刘耀,你跟我来。
说着轻轻她地绕过纸人阵,走了出门去。
我也随后跟出。
今天夜空晴明,一弯残月在望,山村的气息古老而静谧,小诺在前面远远地走着,不时有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路边飞舞,山中的竹林在微风中梭梭作响,各种小虫在用力的鼓唱,我想起第一次见小诺,不过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
小诺走走停停,似乎在等我赶上,我快走了几步,和她并肩前行。
许久小诺都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问她这许多困惑,以及她是人是鬼。
一直以来小诺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之前有些任性,现在变得温顺,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终于在一块大石头那小诺停了下来,她说,就坐这儿吧。
这是一块突出的大青石,一半都是悬空的,下面是潺潺的山泉水,小诺轻轻地走到大青石上面,两只脚悬空坐了下来,对我招了招手说,刘耀,坐这儿。
由于月光晦暗,我也看不太清楚,一只手扶着青石,弯着腰慢慢地走上去,和小诺坐到了一块。
小诺歪着头看着我笑了笑说,你之前最喜欢来这儿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喜欢坐在着想事情,而且那时候你不喜欢我说话,我一说话你就凶我。
我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而且现在的事情我也忘得很快,我觉得我有一天会完全失忆的。
小诺没有在意,她说,没关系,后天你就应该会把什么都记起来,婶娘的本事大着呢,可惜婶娘就要死了,是我连累了她,长生叔也死了,从今往后,你要是再不认识我,我真的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听她这么说,于是就说到,就算婶娘不能为我恢复记忆,我仍然会记得你对我的好。小诺,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回事吧?为什么婶娘还是叫你小美?
小诺不回答我,只是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我说,刘耀,我要是鬼你怕不怕?
我没想到她突然这样说,愣了一下说,开始是怕的,但是现在好像不怎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