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段凝芷定下神来,望向郑润之的尸体,发现他的尸体已经基本消失了,不仅血肉毛发消溶,连骨骼也化掉了,仅有离身体较远的衣角、袖口还剩一点儿。
我们相顾骇然,我问:“难道是传说中的‘化骨粉’?”
段凝芷道:“不,是小得看不见的虫子,我能感应到是一种生物,也许就是他养的蛊。”
我相信她的判断,她也是养虫的人,并且灵觉很强,她说是虫那就一定是虫,但我却没有听说过蛊会造成这种现象。
段凝芷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我听说高级的蛊是以自己的精血来饲养的,所以能够以意念驱使它发动攻击,可能是他重伤之后,养的某种蛊虫失控了。”
“对了,阿婆!”我急忙冲进厨房,拿起三个鸭蛋和花生油跑向东厢房。
东厢房里,老婆婆还是像刚才一样耷拉着头靠在桌子上,我探手到她脖子上一摸,触手冰冷,已经没有体温了。刚才那以钩吻为主的毒发作得非常快,既使我解了段凝芷的毒后立即回来也未必能来得及,后来郑润之出现我与他对峙,之后又急着救段凝芷,到现在已经太久了。
伤心、愤怒和内疚填塞满了我的胸膛,是我害了她,我应该早点离开这里才不会连累她。她把我当成了最后的亲人,把她的知识毫无保留传授给我,我却害死了她!短短时间内,喵太死了,老婆婆死了,段凝芷又中了蛊毒,连串深重打击让我有些无法承受了。
段凝芷摇摇晃晃走了进来,靠在我背上抱住了我:“你要保重,不要气坏了身子,我们要给她和喵太报仇!”
我心中一凛惊醒过来,她的余毒未除,随时有可能发作。死者已矣,伤心无济于事,现在我应该集中全部精力来救她,我不能再失去她了!郑润之可能有同伙在附近,听说宰相也到成都了,还有警察要是发现这里死了人也必定跟我纠缠不清,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我们最危险的地方,必须尽快离开。
我转身扶住了段凝芷:“我们收拾一下东西,马上离开!”
段凝芷望着向老婆婆的尸体,我说:“会有人给她安葬的,我们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孝敬,她会原谅我的!”
“好!”段凝芷应了一声,“我要换一下衣服。”
她的外衣上有很多血迹和污秽物,不能这样走出去,她出门往外走,到门口时扶住门喘息,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我急忙把她抱起来,快步走进西厢第一间,帮她把外衣脱了,找出一件外套准备给她穿上。
段凝芷却缩回了手,苍白的脸上突然涌起了红晕:“刚才出了很多汗,里面衣服湿了,也要换。”
她现在身体非常虚弱,不把湿衣服换了,这么冷的天气很容易就会感冒,感冒又会降低她的抵抗力,形成恶性循环。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我迅速拿好替换的衣物,帮她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当最里面的衣服掀起之后,我发现她原本平坦的腹部明显鼓起,再一细看,雪白的皮肤上有些隐现的青筋,像是一条条毒蛇、蜈蚣躲在里面。
段凝芷自己还没有发现,见我盯着她的身体看,羞得满脸通红,娇嗔道:“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噢,没事,没事……”我急忙帮她穿衣服,不敢让她知道,避免增加她的忧虑,而我心里的恐慌却达到了极点。
我们早有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重要的东西如鲁班尺、秘笈、证件之类,装在一个皮包里藏在阁楼上。换洗的衣服、饼干、饮料等旅途中需要的东西装在另一个大背包里,就放在房间,拎上两个包立即就可以走。
我上楼拿到皮包,刚下楼就看到段凝芷扶着墙壁,脸上有惊慌之色,低声道:“我刚才让青蚨虫侦察附近,发现后面的树林里有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
我心里暗惊,难道是郑润之的帮手?换了是以前,我十有八九会拿上武器,冲出去给那两个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但现在不行,现在我必须以保护段凝芷为第一,我不能再让她受到更多惊吓和伤害,我们必须立即走。
可是喵太怎办?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它,现在也没时间好好安葬它,灵机一动,我把装衣服的那个大背包里面东西全倒了出来,把喵太的尸体装了进去,先带它离开这里再说。
段凝芷看到我的举动,嘴角微动,露出了一点微笑,是赞许,也是欣慰。我秒懂了她的意思,我连一只猫的尸体都不愿轻易背弃,当然以后也不会辜负了她。
我背上两个包,扶着她迅速往大门方向走去。段凝芷只能在静默不动时,才可以控制青蚨虫远程侦察,现在要走路,而且精神和体力都严重不足,只能收回青蚨虫。
大门外一个人都没有,非常安静。这时是中午,大部分人在吃午饭,我的仇人们大概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正门闯入,所以选择了从后院翻墙进入。由此推断,后面的两人个十有八九是郑润之的同伙,他也是从后面翻墙进来的。
我没有再关上大门,以便让阿贵或其他人发现里面有情况,保姆马芳只是昏迷了,应该也能自己醒来发现老婆婆去世。
到了外面路上,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先进城找了一家大药房,可惜我说的几种药他们都没有,最后只买到了天仙藤和甘草。甘草是最常见的中药,就像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平凡,但平凡并不代表平庸,它能泻火解毒、缓急止痛、补中益气、调和药性解百药之毒。
蛊既是虫,也是毒,在无法弄清蛊虫的种类加以克制时,只能用中草药来缓和其毒性。根据《炼毒秘要》记载,甘草和天仙藤都具有解蛊毒和缓解蛊毒的功效,普通的蛊毒有可能直接化解,对厉害的蛊毒具有缓和作用。
制蛊、养蛊的手法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在特定的时间,把毒蛇、蜘蛛、蜈蚣、蝎子等五种毒虫放一个瓦罐里,埋在十字路口,过一段时间毒虫互相吞噬只剩下最后一只,把这一只毒虫阴干研成粉末既成蛊。这样的蛊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绝大多数人都能制作,用常规的中草药如吉利草、天仙藤就能解毒。
中级蛊毒是经过祭炼的,就像祭炼法器一样,在放瘟神、巫王或祖师神位前供养,或经过特殊的方法培养成。蛊未必是都是毒虫,可能是一块石头,一片竹蔑,一条泥鳅……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很难说它是虫是毒还是法术了,除了放蛊的人外别人很难化解。这样的蛊虽然可怕,但会的人也是很少的,不到生死关头不会使用,害不了别人就反害了自己,就像鲁班门的害人邪术一样。
最高级的蛊称为本命蛊,养蛊的人以自己的身体为载体,以鲜血、灵力、法力甚至生命来饲养它,几乎达到了同生同死的程度,真正大成后能千变万化杀人于无形。这种蛊在几百年前也极少有人练成,现在已经变成传说了,可能已经绝传。
我对蛊毒的了解仅限于陈东雄的《炼毒秘要》上面一点记载,陈东雄本身对蛊毒了解有限,我能学到的当然更少,而郑润之却是养蛊的高手,我甚至无法分辨段凝芷中的是什么蛊,什么时候会再发作。
买完药我们到了离城几十公里的一个小镇,入住一家小店,给店主人一些钱,借用他家的厨房煎药。另外叫店主人买来一只家养的土鸡炖汤给段凝芷进补,我不知道人参、鹿茸之类补药会不会与蛊毒冲突,不敢给她吃,只能用食补了。
煎了一大碗药汤给段凝芷喝下过,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她全身无力的感觉好转了一些,精神也好一点了,但是印堂处的青蓝色还在。我掀起她的衣服来看,她有腹部还是像之前一样有些鼓起,上面布满了像是青筋一样的纹理。这说明甘草和天仙藤只是解掉了她先中的那种余毒,对蛊毒几乎没有作用。
段凝芷此时才知道自己腹部的异样,虽然极力克制,还是吓得花容失色,全身都在颤抖。我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不要怕,我一定能想办法解毒的,如果解不了,我就去找百消门的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治好你。”
段凝芷紧紧抱着我:“不,我不让你去冒险。我不怕,我们慢慢再想办法,反正现在只是有点难看,又不会痛了。”
我轻抚着她的头,摩挲着她柔顺的秀发:“让你受苦了,都是我害的,我太自私了,明知道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还是跟你在一起……”
段凝芷伸手按住了我的嘴唇:“不要说了,无论经历什么,面对什么,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都愿意。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两个采花贼害了,那不是更惨么?”
我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笑道:“是不是你把我当成采花贼时,就爱上我了?”
段凝芷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你先说是不是在火车上第一次看到我,就爱上我了?”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我正想用嘴唇来堵住她的唇回避这个问题,旁边传来一些声响,我们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发现装着喵太尸体的那个背包在动。
这……猫的尸体应该不会炸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