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破例王二没有让我们练功。
实际上我也不想练,我现在心乱如麻,一定要练功的话,没准会走火入魔。
我们吃了晚饭之后,全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床上。十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头顶的电灯,直到它啪的一声,灭掉了。
宿舍里面陷入一片黑暗。我的眼睛没有适应过来,陷入暂时的失明当中。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扭头,看见是王二。
我问道:二大伯,你要干嘛?
走廊里的灯光从铁窗上面照进来,照到王二的脸上。王二的表情有些紧张:大侄子,你别害怕。今天晚上,咱们就要跑了。
本来我一点都不害怕,但是让王二这么一说,我不由得一阵紧张:怎么跑?
王二声音低的要命:你小点声。咱们后半夜的时候。等人都睡实在了,鬼也玩累了,咱们就悄悄的跑出去。
我茫然的点点头:二大伯,咱们能跑出去吧?
王二摆摆手:你放心,我跟道士研究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哎,这个地方呆不得了。我觉得那双眼睛像是发现我们了一样,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你跟文闯你们两个,最近进步不小,但是想跟老东西打一场,看起来还是不够格。
我说:二大伯,那你后半夜叫我?我现在先睡觉?
王二答应了一声,轻轻的说:你要是能睡得着就睡吧,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觉睡呢。
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逃,但是王二把气氛渲染的真是到位,短短几句话,在我心里栓了个大铁球,沉重的要命。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其余的人明显都没有睡,床板被压得吱吱响。其余的几个重刑犯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但是他们同样睡不着,因为他们的一个同伴疯了,嘴里正在不断地念叨。
这疯子嘴里念叨的词又变了一变:我盯着你们呢,我盯着你们呢,我盯着你们呢。
我越听这话越心虚:怎么?难道那老东西已经知道我们要逃走了?
我瞪着眼睛看那铁门,外面的灯光被铁栅栏分成几道。一直照着我的眼睛。
我就这样盯着灯光,慢慢的居然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有个人趴在我的床边。这人背对着灯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挣扎着坐起来:二大伯,是不是你啊,咱们要走了吗?
那人不说话,只是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
这东西湿乎乎的,黏糊糊的。我用手摸了摸,越摸越不对劲。我把手里的东西凑到灯光下看了看。
心里猛地一惊。全身冒出大汗来。
我手里的,是一颗血肉模糊的血块。上面红白相间,带着一绺一绺的血丝,我心中一紧张,手上力气大了些。这血块登时被捏破了,流出水来。黏糊糊沾了一手。
这哪里是什么血块啊,这分明是一个眼球。
我正在胆战心惊的时候,忽然,有人阴森森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盯着你们呢。
我一听这句话,不由得一哆嗦,身手推了身边的人一把。
这人踉踉跄跄,在宿舍里面走了几步,一张脸正好正对着铁窗。外面的灯光一惊照在他的脸上。
我发现,他正是之前疯了的大汉。而他的一只眼睛已经不见了。那里只剩下空洞的一个黑框。流出血丝来,在脸上触目惊心。
我刚才的动静把很多人都惊醒了。大家一眼看见屋子正中的大汉,不由得纷纷叫喊起来。
那大汉像是被我们的喊声激发了一样,开始绕着屋子乱跳,拍这手,恶狠狠的说:我的眼睛盯着你们呢
其余的重刑犯抖成一团,纷纷哀求:大师,你们快给看看吧,这小子是不是鬼上身了?
王二几个早就醒了。漫不经心向那大汉瞥了一眼:这回是真疯了。我们治不了,送医院吧。孩子们啊,不能相信封建迷信啊。
一边说着,王二往我怀里塞了一只灯笼:大侄子,穿戴好了。
我看见那灯笼里面点着阴烛,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不由得有些紧张:二大伯,咱们又扮小鬼啊?
王二点点头:假扮成小鬼,目标比较小,逃出去不容易被发现。快点吧,咱们要动身了。在天亮之前找一个新的地方,早点藏起来。
我叹了口气,慢慢的穿戴起来。
提着灯笼扮小鬼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从来没有顺利过,每一次都把我吓个半死。
文闯见我动作很慢,走过来捅了捅我:你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把心里的顾虑说了。
文闯倒是无所谓:你想那么多干嘛?扮小鬼确实经常不顺利,但是最后都安全过来了啊。
我点点头,把一把纸钱捏在手里,对王二说:好了。
王二点点头,走到铁门边轻轻敲了两下。
然后,有狱警走过来,帮我们把门打开了。显然,这都是之前约好了的。
王二举着灯笼,冲狱警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
然后,剩下的人都跟了出去。我走在最后面,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人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着急的回头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我刚刚回头,正好发现那空洞的眼睛对着我。他嘴里阴森森的说:我的眼睛盯着你们呢。
我暗骂了一声,去你妈的,然后,一脚踹了出去。
这大汉被我踹得撞在墙上,然后倒了下来,不再动弹了。估计是晕过去了。
我心里暗想:早知道让这小子闭嘴这么容易,我干嘛听他一晚上念经啊。
这时候,走廊里的脚步声已经有些远了。我连忙举着灯笼,一溜小跑赶过去。
我们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然后穿过放风区。
那里阴惨惨的,飘着无数的孤魂野鬼。
这些鬼大多不是好死的,个个面黄肌瘦。有的,甚至身上血肉模糊。估计是被子弹打死的死刑犯。
我们从这些孤鬼中间经过的时候,他们全都停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
我们和鬼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今天看见他们,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忽然,我听到一阵歌声。
这歌声不是唱出来的,是轻轻地哼出来的。而且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嗓音嘶哑,在静静的夜里听起来,更是加倍恐怖。
我循着声音四处望,忽然发现,这声音是从前面传出来的。
前面只有王二,道士几个人。难道说,是他们?
我心里不由得惴惴:前面的同伴,该不会是什么野鬼假扮的吧。
想到这里,我摸了摸腰间的要木剑,然后轻轻喊了一声:文闯?
走在我面前的文闯肩膀猛地一颤,然后慢慢回过头来,我看见他面色苍白,紧张的问:天下,你怎么了?
我说:文闯,谁在唱歌?这时候,我的嗓音都有些变调了。
文闯眨眨眼:你就是想问这个?
我点点头:是啊。
文闯叹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唱歌的是你二大伯,就在前面呢。
实际上,之前我已经听出来了,这声音有点像王二,只不过一直不敢确定而已。
这时候,我听见文闯这么说,犹犹豫豫,低声问道:文闯,你觉得我二大伯现在正常吗?
文闯嘿嘿笑了一声,表情很怪异:正不正常,你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我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轻声哼唱的,果然是王二,而且他还在摇头晃脑。
在这种夜里,在这种孤魂野鬼的包围中,实在是怪得要命。
我回头看了文闯一眼,文闯报之以鼓励的眼神。
我回过头来,大着胆子叫了一声:二大伯。
王二的歌声戛然而止。然后,他回过头来,慢慢问我:怎么了?
我咽了口吐沫:你唱的什么歌?
王二挠挠头:这必是歌啊,我自己想的调子,随便哼的,哎,大侄子,你今天有点怪啊,好好地问这个干嘛?你想学啊。
我摇摇头,换了个方式问:二大伯,好好地,你唱歌干嘛?
王二理直气壮:我高兴啊,难道你不高兴吗?然后,他快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感觉一下,那目光是不是不见了?
王二这么一说,我忽然意识到,不错,曾经死死盯着我们的目光没有了。刚才我只顾着紧张,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王二眉飞色舞的说:看来这个法子管用。咱们得救了。
道士在前面摆摆手:别说了,还是快点走吧。
于是,我们慢慢跟上去。
越往监狱门口走,路上的小鬼也就越多。我们不断的把手里的纸钱扔出去,分给那些小鬼。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监狱门口。
监狱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面对着我们,像是要拦住我们的去路。
我紧张的问:二大伯,不会又有什么问题吧?
王二摆摆手:放心,这是个人。是人就不怕,对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