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姚媒婆眼神不大对,心里忐忑。想跑又觉得不合适,正在犹豫的时候,我看见姚媒婆翻了翻眼白,然后身子软软的倒下来。
我就站在姚媒婆旁边,想去扶又有点害怕,但是不扶良心上又过不去。后来我进了城,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明白,不只我一个人对倒地的老太太心存恐惧。
我站在那里只是犹豫了半秒钟,不等我做出决定。姚媒婆忽然伸出双手,一下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立刻吓得起了一身冷汗,伸手去推姚媒婆的手,想赶快逃开。但是姚媒婆箍的紧紧的,简直要把我的脑袋揪下来的意思。
我全身冒汗,嘴里大叫:文闯,你奶奶这是要干嘛?
文闯早就看出来这里不对劲了,甩手把桶扔在地上,飞身跑过来。
这时候,我听见姚媒婆喘着粗气喊:文闯,干你自己的活,回去。这声音就在我耳边,热乎乎的塞到我耳朵里,我总觉得全身不舒服。
我扭头看姚媒婆,她正软软的挂在我身上,全靠箍着我的脖子才能勉强站住。
我见她双目紧闭,喘了好一会,这才说:天下,扶我坐下。
我巴不得她坐下,连声答应。
姚媒婆闭着眼:天下,你拿着纸人,接着转圈。
我张口结舌:我啊?
姚媒婆点点头:转到你转不动为止。
我心想:虽然我前两天大病了一场,但是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拿着个纸人转圈,还不得转到天亮?我以为几分钟就搞定,还要回去吃饭呢。
但是看到姚媒婆在地上坐着,喘的不成样子,我只好叹了口气,把纸人捡起来。
没想到,拿起纸人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东西很沉,足足有十来斤重。我怀疑这根本就不是纸人,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但是在别人的坟头上,实在不好意思把纸人捅开看看。
我只好两手举着它。开始一圈一圈绕着坟头乱转。走了几圈,我开始感觉到,纸人正在慢慢的变重。
很快,我也开始喘了。我想了想,不可能,没道理我身子骨这么弱。肯定是被阴气闹的。
我抽空看了一眼姚媒婆,她已经调匀了气息,脸上的血色也在慢慢恢复。我咬着牙问:成了吗?
姚媒婆摇摇头:还差点。然后我看她颤颤巍巍站起来,转身走了。
我急得要死,我这时候两只胳膊已经又麻又酸,每走一步都要累的喘一会,姚媒婆这时候又是要去哪儿啊。
再转了几圈之后,我渐渐的感觉到头晕眼花,身子发虚。
两腿走在地上,感觉乱葬岗很软,像是踩在棉花跺上。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一把扶住了我,紧接着,我手里的纸人被人拿走了。
我感觉身上顿时一轻,像是压在身上的大山被移走了一样。我睁开眼,看见姚媒婆把那破轿子弄回来了。然后她冲我点点头:咱们两个抬着走。这个纸人里都是包裹着的傻西的阴魂,转圈就是要把傻西的阴魂全部聚拢在纸人里,纸人还会更重的,没有轿子咱们俩都吃不消。
我们把纸人放在轿子上,抬着走,重量就减轻了一半。虽然很累,但是终于坚持到姚媒婆点头:行了。
然后,我们开始马不停蹄得向麻子的坟头走。
文闯提着狗血桶左右警戒,像是在等谁似得。
姚媒婆在前,我在后,轿子走的吱扭吱扭。我开始有点担心,没等到地方这轿子先得烂掉。
好在,远远地我已经看见麻子的坟头。
我心中大喜,只盼着赶快回家休息。就这么一分神的工夫,我忽然觉得脚下一绊。身子站立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虽然我最后努力稳住身形,站了起来。但是把前面的姚媒婆带倒了。轿子一歪,上面的纸人纸马上翻滚落地,嘭的一声闷响。
我心里奇怪:怎么这个动静?
再看那纸人的时候,前胸已经开裂了,然后里面漏出一股白气来。马上,周围的温度就低了好几度。
姚媒婆叹了口气:来不及啦,只好凑合一下了。
然后,我看见她拿出来一块大白布,手脚麻利得把那纸人裹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白天办喜事,晚上办丧事,两个苦命人,以后要和和气气。
然后,姚媒婆取出火柴来。把白布点着了。
火烧的一点都不旺,冒着蓝幽幽的火苗。
过了一会,火光下出现了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呆站着,另一个冲我们磕头。
姚媒婆摆摆手:算啦,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我忽然突发奇想,问了一句:麻子,害你们的人是谁?
周围响起麻子阴冷的声音:算啦,人家有权有势,我也不指望报仇。
我挠挠头:我就是想知道是谁这么坏,万一以后遇见了躲着点。
麻子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然后听见他郑重其事的说:害我们的人,是流氓。
我错愕,这不是废话吗?于是我再问:是哪个流氓啊?
麻子说:就是桐柏的那个流氓。
随后两个人影越来越淡,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随即,地上的火熄灭了,只剩下一堆纸灰。风一吹,也就散了。
我挠挠头:麻子这小子当鬼当傻了吧。谁不知道是桐柏的流氓啊。难道还有外县的流氓跑一百里地来强奸傻西?还不够油钱呢。
姚媒婆心事重重的劝我:天下,在乱葬岗呢,别乱说。
我满不在乎的指指文闯手里的桶:咱们有黑
文闯连忙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聪明的闭上了嘴。然后悄悄问他:这黑狗血,对付谁的?
文闯声音极小:大侄子。
我悚然一惊,看来姚媒婆大晚上出来不仅仅是为了给傻西送魂啊。
这时候,我看了看姚媒婆,她脸色很不好,看来,没有逮到大侄子,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毕竟,从今天白天的情况来看,虽然村民谁也没有埋怨,但是绝对都很发愁。
眼看已经到村口了。走过那块建设小康社会的影背墙,我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今晚上没有什么事了。
但是,姚媒婆脸色更差了。这意味着她失去了一个抓到大侄子的好机会。这还意味着,我们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一进村,我就感觉气味都不一样了。街上明显的有一股血腥味,而且,不少人家的大门上还贴着王二画的镇鬼符。
我咋咋舌:真是病急乱投医啊,我二大伯还挺有经济头脑。
我正在东张西望的走,忽然文闯说:你们等等我,我憋不住了。然后,他把狗血桶匆匆的塞到了我手里。
姚媒婆喊:别走太远。
文闯闷声闷气的答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七扭拐,不知道走到谁家的墙角下面去了。
姚媒婆冲我叹气:天下啊,这次我算是做错了。
我知道姚媒婆担心什么,安慰她说:姚奶奶,你也是为了救人啊。
姚媒婆摇摇头:本来朱家大侄子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抢走新娘子。只要我这辈子不看婚,等我死了也就解了这个怨了。但是麻子缠上了文闯,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看了一次。结果大侄子还真来抢,抢走也就算了,我还偏偏又把人给救回来。现在大侄子怨气是越来越大,而且心里那点念想也没了,我担心他会闹腾出点大动静来。
我说:所以今晚上想把他引出来?
姚媒婆点点头:越早找到他越好。
这时候,我听见文闯在我们身后喊:奶奶,不好了。
文闯的声音很焦急,我们心中都是一凛。
急忙转身,循声向后走去。
文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拼命的挣扎。不住的哎呦。我们问了几遍,也不回答。
眼看出了村,呼声正在飘向乱葬岗。
姚媒婆心中着急,惦着小脚跑的飞快。
我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把拉住她:姚奶奶,不对劲啊。文闯上个厕所怎么跑到村子外面来了?
姚媒婆已经急得团团转了:谁知道呢,这孩子办事稀里糊涂的。
我们正说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奶奶,天下,你们去哪了。别玩了,赶紧出来啊。声音正是文闯的,仍然在村子里面。
我只觉得心里一凉,暗暗想到:糟了。
姚媒婆也反应过来了,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小跑着就要回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已经飞沙走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曾经经历过被旋风吸进去的事,所以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拉着姚媒婆一步步的后退。
姚媒婆给吹得银发乱舞:孩子,不能再退了。不然真的回不了村子了。桶,拿桶泼。
我瞬间明白过来,举起手里的水桶,一桶黑狗血哗的一下,向那阵旋风泼过去。
那旋风根本躲不开,瞬间被泼的销声匿迹。
我大喜:姚奶奶,这玩意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姚媒婆依然神色紧张,拉着我绕过去向村子里跑。
我不由得诧异:大侄子不是被咱们灭了吗?
姚媒婆一边跑一边喘:天下,这个活还是得文闯做才行。他能看见鬼,咱们都看不见,刚才那一下,只是吓了他一跳,根本没有伤到他。我能感觉出来,他还在。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身后又起风了。
而且风声越来越近,眼看到了我们身后。
姚媒婆大喊:天下,再泼一次。
我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哭丧着脸:你不早说?刚才全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