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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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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死了

天色黑了,华灯初上,开始有稀稀落落的人走进剧场。白璧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着剧场门口贴着的那幅《魂断楼兰》的海报,那是她画的。她觉得在此刻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正是观赏这幅画的最好时机,剧场门口的绿色的灯光正好照亮了海报,而且亮度适中,如果太亮就失去气氛了。画面里女子的眼睛直视着前方,那种目光使整个画面具有了一种立体感,就像这女子马上就要抱着爱人的头颅从画里走到马路上来一样,这种感觉不禁使白璧自己也后退了几步。直到现在,白璧才开始有了些惊讶,她不敢相信这样一幅画居然出自于自己的手笔,她甚至怀疑自己能否画得出这样的画。至少她确信,如果现在让她再重新画一幅同样的画,她是绝对画不出了。特别是画中的那颗带血的头颅,是如此醒目地出现在马路边上的剧场门口,以至于许多路过的行人也无缘无故地要多看上几眼。白璧站在门口注意着人们看到这幅画以后的表情,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停下来看了几眼以后才进入剧场的,也许除了那颗头颅以外,还有画中女子的眼睛,同样也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她又回过头张望着四周,夜色阑珊,人们还在断断续续地进场,只是,叶萧还没有来。剧场里就快开始了,白璧继续等在门口,直到她看到了叶萧正从马路的对过匆匆走来。

“对不起,今天下班太晚了,我迟到了。”叶萧微微有些喘气。

“你一直都这么忙吗?”

“是的,自从接手了江河的案子以后我就一直这样了,走,我们进去吧。”叶萧说着就往里走,但是他忽然看到了门口贴着的海报,他停了下来看了看,眉头渐渐地拧了起来。

白璧在他身边轻轻地说:“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就像是一场噩梦。”

“你说什么?”

“我是说,看到这幅画,我就觉得好像看到了一场噩梦。”叶萧的神情有些闪烁。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做过这个梦。”叶萧把目光对准了她,轻轻地说,“我觉得画中的女子手里捧着的那颗人头——就是我。”

白璧一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叶萧继续说:“也许,画这幅画的人,也是一个经常做噩梦的人。”

“这个人就是我。”白璧淡淡地说,“这幅画是我画的。走,别呆这儿了,里面已经开始了。”叶萧心里一惊,刚要为自己的失言解释几句,就看到白璧走进了剧场,他只能跟在她的后面走了进去。

剧场里已经黑了,果然,台上已经开演了,舞台的背景看起来是荒凉的山谷和满山的坟墓,阴森恐怖的,白璧猜想剧团的舞美和布景大概都喜欢看斯蒂芬·金的小说。年轻的楼兰国王正在以近乎于独白的方式自问自答。她没有理会台上的表演,只是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很快她就找到了,并且把叶萧也拉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尽管他们两个的票子不是一起的,但因为剧场里有许多空位置,所以几乎没有多少观众是真正对号入座的。叶萧抬起头向四周黑暗里的观众席张望了一圈,虽然人不是很多,但至少要比他想象中的好一些,他一直担心罗周的第一部戏公演的时候,演戏的人要比看戏的人多,这个就麻烦了。不过现在还好,大约五六百人的场子里坐了有将近一半的人,这已经很不错了,也许是因为罗周的剧团在宣传上下了大功夫,把广告做到了戏剧学院里,吸引了一些学生观众,也有可能是因为白璧所画的那张演出海报。

很快,第二幕就开始了,这样间隔很短的频繁换幕是很少见的,以至于有些坐在台下的戏剧学院学生还以为这是一场实验性的先锋戏剧了。第二幕里,白璧见到了萧瑟,与她前面两次所见到的排练相比,萧瑟今天的状态似乎还不错,她演得很投入也很真实,没有过去的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白璧忽然又想起了上次在酒吧里与萧瑟的对话。她这个时候有些后悔了,她明白那晚自己拂袖而去太冲动了,这也许已经伤害到了她最好的朋友。她不应该就这么走了,萧瑟需要她,她应该留下来陪伴着萧瑟,而且,不能让萧瑟喝这么多的酒。萧瑟其实也很可怜,同样也沉浸在恐惧与悲哀中,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好朋友的爱心,也许这个,可以战胜一切恐惧。纵然,萧瑟所说的都是事实,但事情早已经发生了,也已经结束了。江河已经化为骨灰长眠于地下,她和萧瑟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任何障碍,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伤害她们之间的友情,尽管,她爱那个男人。想到这里,白璧的身体忽然一颤,她又悄悄地看了看身边的叶萧,在黑暗的座位上,所有人的脸都在阴影中,只能看清脸的轮廓。而此刻身旁这个男人的脸部线条在她的眼里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以至于她忽然觉得坐在自己身边的正是江河本人。她想象着自己正和未婚夫在看着戏,不,不是未婚夫,而是她的新郎,因为她忽然想了起来,今天——正是白璧和江河原定举行婚礼的日子。就在今天,她应该披上洁白的婚纱,在朋友们的祝福声中与江河喝上一杯交杯酒。她应该是幸福的,原本就在今天,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被别人赞美,被别人羡慕,甚至被别人嫉妒。最后,她的新郎应该带着她进入他们的房间,然后把门和窗都关好,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做一切可以做的事。于是,她的脸上有了些红晕,她甚至有了伸出手抚摸身边那个男人的熟悉的脸庞的冲动。然而,这一切的感觉只能维持一瞬,白璧立刻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她知道,她的新郎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了一堆骨灰。而今天,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她不是新娘,也不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坐在她身边的,终究不过是一个负责调查她未婚夫之死的警官而已。白璧的肩膀又微微抖动了一下,不过叶萧并没有察觉身边的她发生了什么变化,她摇了摇头,努力要把刚才脑中所想的都忘却,然后定了定神看着舞台上的戏。

此时在舞台上,蓝月出场了。她依旧蒙着脸,露出一双诱惑人的大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凝视着远方,又似乎扫视着台下每一个人,这无疑震慑住了所有的观众。白璧注意到当蓝月出场前四周的观众有的在低声闲聊,有的戏校女生在吃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而当蓝月出场以后,台下立刻变得一片寂静,女生们无休止地品尝着零食的嘴巴也停了,所有的人都注目着台上,倾听着台上的音乐和台词,但更重要的是,蓝月的眼睛。终于,蓝月把她的第一句台词缓缓念了出来:“王子爱上的是公主,不是我。”那声音确实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使白璧觉得这句话超过了千言万语。然后,舞台上陷于黑暗,蓝月消失了,全剧最短的一幕,也就是第二幕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冗长的第三、第四、第五幕。白璧觉得这出戏虽然构思巧妙,但是叙述的节奏似乎有些缓慢了,这并不适应现代人的观赏需要,不过,戏里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的那种恐惧的气氛还是能够吸引人的。特别是音乐,用了许多暗示性的旋律和节奏,有些是用古代的乐器演奏的,音响里还时不时放出独声或群声的伴唱,导演一定为此而煞费苦心了,不过效果却弄得像音乐剧,也许这样的戏排成歌剧更好一些。

第六幕萧瑟又上场了,这是楼兰公主的新婚之夜。公主最后知道了原来于阗王子爱的不是她,于是她很痛苦,萧瑟演得还是不错,白璧甚至能察觉到公主在痛哭的时候并不是表演和做戏,而是真哭了。她与萧瑟相处那么久,知道萧瑟真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是任何人都装不出来的。她看着台上的萧瑟泪流满面,那伤悲的样子看着使每一个人都同情。忽然她觉得萧瑟有些不正常,舞台上公主的悲伤已经超过了白璧所能想象的程度,也许是萧瑟过于入戏,以至于以为自己就是楼兰公主了。

第七幕是蓝月和王子的戏,依然充满了悲剧色彩。第八幕则明显有些像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王子因为误以为兰娜已死,所以在坟墓谷殉情自杀。

第九幕,蓝月与萧瑟终于在舞台上聚到了一起。第九幕的舞台背景令白璧毛骨悚然,背景上画着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神像,这些神像有的把人踩在脚下,有的把人吃进嘴里,还有的把人撕成两半,看上去好像与印度教诸神有些关系。一开场,蓝月就跪在舞台的中心,穿着一件破烂的白色衣裙,披着头发,像个女囚犯的装束。萧瑟扮演的公主以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她,萧瑟高声地责问蓝月:“兰娜,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奴,有什么资格爱上于阗的王子?”

蓝月似乎对公主非常尊敬,以下人的口气哀求着说:“公主,请您宽恕我的罪过。”

“不,我恨你,也恨王子。”萧瑟的语气充满了仇恨。

“尊敬的公主,兰娜只是一个卑贱的人,从来没有奢望过得到王子,只要公主能够善待他,不要再为难他,使他得到幸福。”蓝月停顿了一下,表情充满了矛盾与痛苦,然后,她高声地说:“为了他的幸福,兰娜愿意永远离开王子。”

萧瑟摇了摇头:“不,不,不,你已经永远离开了他,我要杀死你,易如反掌。我现在要求你在楼兰的神灵面前发誓,永远不爱王子。”

接着,舞台上的灯光变得幽暗起来,而且忽明忽暗,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音乐响起了一种类似于念经的声音,但语速非常快,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寺庙里的念经声,没有人听得懂音乐里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几个舞者进入了舞台,在几点光束之下,白璧看到他们都穿着古代西域人的服装,头上带着皮帽,插着羽毛,手中挥舞着一些奇怪的东西。他们舒展四肢,在音乐的节奏里翩翩起舞,把蓝月团团围困在舞台的中心。白璧觉得台上的表演虽然有些象征性,但她还是能够看得出那些舞者所代表的是巫师,舞台上表现的是古代楼兰的祭神仪式。随着巫师们的舞蹈,在一旁的公主高声旁白——发誓吧,发誓吧。

蓝月忽然站了起来,在巫师们的引导下,她也跟着他们跳起了舞。她的动作非常优美,四肢舒展开来,就像是一只白色的仙鹤。白璧惊叹蓝月跳的舞蹈非常唯美化,她猜测蓝月过去也许就是学舞蹈出身的。但这并不是普通的舞蹈,具有明显的抽象性和象征性,四周的巫师与处于中央的她配合得相当默契,似乎一边在舞蹈,一边在互相之间交流,白璧心想这也许是在模拟人神对话?巫师代表神,而蓝月代表人,人与神通过肢体语言进行交流。蓝月一边舞着,一边表情越来越痛苦,周围的巫师似乎都在催促着她什么,也许是在以神的名义逼迫着她发誓。忽然,几个巫师把蓝月越围越紧,直到抓住她的四肢,使她的全身蜷缩起来。但蓝月忽一用力,把巫师们都推开了,这时音乐戛然而止,巫师们纷纷退下舞台。只留下她与萧瑟两个人。

灯光又汇聚到了蓝月脸上,她仰起头,神色凝重地说:“至高无上的神啊,你要我起什么誓呢?你是想要知道我的真心,还是想要听到我的谎言?请原谅,我不能背叛誓言,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起誓不再爱王子,那么我在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会背叛我的誓言,就在我的心底。我能背叛誓言吗?不,我不能。所以,我愿意一死,但我不能不爱王子。”

灯光立刻又打到了萧瑟的脸上,公主一脸失望,随即又变得怒不可遏,她做了一个手势,一个武士走到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然后把盒子放到了蓝月的身前,接着武士下场。

公主冷冷地说:“既然你不能不爱他,那么你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蓝月的表情有些疑惑,然后打开了盒子。瞬间,她的表情变了,就像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她浑身发抖,面色也变得苍白,然后,她把充满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公主。

“王子是自杀的,我只是命人取下了他的人头送给你。”公主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说。

蓝月不回答,她把手伸进了盒子里,然后从盒中取出了一颗人头。

全场的观众立刻一片哗然,就连白璧的心里也突然一抖,尽管她知道那个人头是用塑料做的。但确实做得惟妙惟肖,而且还涂着红色的药水,从远处看上去真像一颗滴着鲜血的人头。

蓝月把那颗人头抱在了怀里,目光直视着前方,此刻,在白璧的眼中,一身白衣的蓝月在舞台上的样子简直和那张海报上的女子一模一样。同样是迷离的眼神,同样是裸露而野性的双臂,更重要的是,双手捧着男子的人头。这仅仅只是巧合吗?白璧在心里问着自己。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海报中的女子从画里走了出来,捧着爱人的头颅,走进剧场的大门,通过那黑暗的通道,走过观众席的中间,现在,就在舞台的中央。是的,她是有生命的,每一幅画中的人物都是有生命的,白璧开始对此深信无疑了。

蓝月把爱人的头颅高高地举起,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轻吻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放入怀中,这使她的嘴唇变得血红血红,就像刚刚喝过血,显然她把涂抹在仿真人头上的红药水擦在嘴上了。

接着,她又仰起了头,不知看着哪里,终于,她开始大声地说话了:“掌管人间万物生死的楼兰守护者木依奥神啊,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守护的子民是如此残忍,你守护的城市是如此冷酷无情,楼兰啊,你还有什么资格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万能的木依奥神,你听见我的呼唤了吗?我已经把你从沉睡中唤醒,请倾听我对楼兰的诅咒——楼兰,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记住,这是永恒的诅咒,楼兰将永远处于我的诅咒中!”

蓝月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剧场,不知是谁将剧场音响的音量调到了最大,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被这震耳欲聋的诅咒吓坏了,几个戏校的小女生几乎要被吓得哭出来了。就连白璧也感到自己的耳朵和心脏难以承受这声音,这些诅咒的话语似乎深入到了她的心底,永远都难以磨灭了。

接着,蓝月又把目光对准了公主,并伸出一只手指着公主,蓝月用她那沾满爱人鲜血的嘴唇说:“木依奥——木依奥——木依奥——我呼唤你的名字,诅咒这个女人。木依奥——木依奥——木依奥——”

然后,蓝月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再一次通过音响震动了整个剧场,令所有的人毛骨悚然。白璧心想负责这场演出的音响师一定是疯了,难道要把观众都吓走吗?

接着,蓝月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刀,她先是微笑着抚摸着爱人的头颅,然后,从容不迫地把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作为道具的鲜血立刻从她的胸口流了出来,染遍了她的一身白衣。她微笑着看着前方,颤抖了几下之后,以一个几乎是优雅的动作,倒在了地上。

就在全场的观众为剧情中兰娜的死而一阵叹息的时候。公主忽然也倒在了地下,一动不动地,所有的人都以为公主也吓得昏了过去。但是,就在两个人都倒下之后,舞台上寂静了下来,只看到两个倒在地上的女人和一颗男子的人头,就这样,足足好几分钟过去了。突如其来的冷场让观众们都意想不到,他们原以为已经到了全剧的高潮了,正全神贯注地期待下面的结局,却停止住了,难道是全剧结束了吗?观众席里出现了一些喧哗,有的人开始退场,也有的人开始吵闹。

白璧则感到了一股深切的不安,她总觉得萧瑟扮演的公主突然倒下有些奇怪,她隐隐地觉得剧情里不应该有这样的情节。她关切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望着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女人。

这个时候,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现代服装的青年男人,原来是导演罗周,场下所有人都感到奇怪,有人开始起哄。罗周冲到了台上,碰了碰萧瑟,他似乎吓了一跳,然后又用手摸了摸萧瑟的脉搏,几秒钟后,他也惊慌失措地倒在了地下。此刻,叶萧猛地从白璧身边站了起来,他高叫一声:“一定出事了,快让一让,我是警官。”他挤出了座位,一路快跑,爬到了舞台上,他抓住罗周的手问:“到底怎么了?”

罗周似乎是吓坏了,他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叶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怔怔地指着地上的萧瑟说:“她——她——死了。”

正当舞台上的叶萧忙着摸萧瑟的脉搏的时候,台下的白璧看到在罗周和叶萧身后蓝月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蓝月把那颗道具人头留在了地上,她身上的“血”已经流完了,全身一片血红,就连脸上也沾了许多血,就像是刚刚杀了人一样。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地从身后看着罗周和叶萧,还有躺在地上的萧瑟,而惊吓过度的罗周和忙于验视萧瑟身体的叶萧都没有注意到蓝月已经站了起来。白璧在座位上看着台上的蓝月,心里忽然觉得异常的恐惧,蓝月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股特殊的表情,她转身又面向着台下,白璧觉得她似乎在看着自己,是的,她是在看着自己,蓝月的目光穿过了几十排座位直指白璧的眼睛。然后,蓝月缓缓地离开了舞台,从另一端退入了后台,从众人的目光里消失了。

而台上的叶萧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他回过头来,却发现原来躺在台上的蓝月已经不在了。而躺在他身边的萧瑟,这个穿着楼兰公主服饰的女孩,已经确确实实地停止了心跳。

萧瑟死了。

叶萧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顾不得扶起依旧在舞台上颤抖的罗周。他把目光投向了台下的白璧,他已经用自己沉重的目光,把萧瑟的死告诉了白璧。

白璧又沉重地坐到了位子上,低下头,近乎绝望地啜泣了起来。

舞台上,那颗道具人头,依然在缓缓滚动着。

真是莫名其妙啊

“叶萧,救救我。”罗周紧张地说,他紧盯着叶萧的眼睛,似乎害怕叶萧会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很闷,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出门了,而且把门窗都全部关得死死的,从早上到现在,三顿饭全都吃的是速冻食品。以至于他的面色更加难看,而乱七八糟的头发散发着一股臭味,就像刚从垃圾场里出来。

“别害怕。”叶萧安慰着他。

罗周还是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焦虑地转着圈,一边转一边说:“从出事到现在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依然还没有蓝月的任何消息,天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她是你招聘进来的,没有她的地址或什么资料吗?”

罗周后悔地说:“没有地址,也没有什么资料和简历,只有她的一个手机号码,前几天还能打通,但昨天出事以后,她的手机就停机了,怎么也打不通。我真是太糊涂了。”

叶萧说:“当时我只注意躺在地上的萧瑟了,一个劲地摸她的脉搏,给她做人工呼吸,希望能够把她救回来,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蓝月。当时台下的观众们说蓝月是从容不迫地自己站起来的,她几乎面无表情地从背后看着我们,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走到后台。有观众说蓝月当时那副样子非常怪异,他们猜测蓝月似乎依旧沉浸在剧情之中,还没有出戏,所以对穿着楼兰公主的衣服的萧瑟的死似乎没有同情或关心的样子。”

“蓝月依然入戏?谁知道呢。这段戏我们已经排练过许多遍了,在公演前一切正常,没有出现过意外的。”罗周继续在房间里转着。叶萧看着罗周在他面前转来转去,看得有些头昏了,他叫住了罗周:“别转了,坐下吧罗周。你太紧张了,没有这个必要的。今天上午萧瑟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死因是冠状动脉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死。”

罗周说:“那么说来,萧瑟的死纯属意外?”叶萧沉默片刻,说:“但愿如此吧,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罗周终于坐下了,他惴惴不安地说:“我现在很害怕,害怕蓝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她突然消失一样。昨晚后台的人说,看到她从台上下来,以为表演一切正常,已经落幕了,就没有多管她,任由她自己去化装室。等到我们想到她的时候,化装室里早就没有人影了,没人看见她去哪儿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进化装室,而是直接从剧场的后门走了。”

“那么你认为萧瑟的死与蓝月有关吗?”

“鬼才知道。”罗周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愿再多想了,虽然按照剧本,蓝月在舞台上所表演的都是对的,而且她的表演确实非常出色。而萧瑟也演得不错,至少要比我原来想象中要好得多,但是剧情里楼兰公主并没有当场死亡,她一直活了下来,直到楼兰真的因为缺水而毁灭,她被迫离开了家园,来到了坟墓谷才真相大白。”

“什么真相?”

“公主和兰娜其实是孪生姐妹。”

“那应该找两个长得相像的演员嘛。”

“不,在剧情里,她们就是长得不同,其实在现实生活里,长得不怎么像的双胞胎也很多。而也有长得很相像的两个人,但相互间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叶萧心里忽然一怔,他想到了江河与自己,不就是罗周所说的那第二种情况吗?他不愿意多想了,淡淡地说:“确实,从当时舞台上的剧情来看,是兰娜对公主进行了诅咒。而公主则当场死于她的诅咒。蓝月当时念的那个什么木依奥,是什么意思?”

“嗯,那是古代楼兰掌管生死的守护神的名字,传说只要木依奥的名字一响,被诅咒者就在劫难逃了。”

“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蓝月,她说她这是从图书馆里查来的?”

叶萧有些奇怪地问:“她也参与写剧本了?”

罗周低下了头,有些惭愧地说:“我只能实话实说了,告诉你,这剧本的创意其实来自蓝月,是蓝月编出了整个故事的框架,使我推倒了原来的剧本,采用了她的方案。知道吗?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非常聪明,我必须承认,她的智商其实要比我高多了。”

“她说过她过去的经历吗?”

“从来没有,我对别人的过去和隐私没兴趣。”

叶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知道她将要去何方,难道她真像个幽灵吗?”

“别,别说了,我受不了。”罗周的表情特别痛苦。

叶萧看了看罗周惊恐的神色,但他必须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罗周,上次我来找你,看到了蓝月。”

罗周摇摇头说:“够了,她说过,我会后悔的,现在,我确实是追悔莫及了。叶萧,请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你不会以为我和她有过关系,就以为我和她是一伙儿的吧。其实,我和她就只有这一晚,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关系了。这完全是一场意外,相信我吧。”

“罗周,首先,我并没有说蓝月一定与萧瑟的死有关,即便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明萧瑟在生前与蓝月因为角色的问题有过矛盾,但她们并未正面争吵过,蓝月也一直都让着萧瑟的。很可能蓝月只是看到萧瑟死了以后被吓坏了,不敢再留在你们剧团里,远远地离开了你们。其次,即使蓝月与萧瑟的死有关,也不能说明你也牵连到此事,目前惟一可以肯定的关系,仅仅因为你是这场戏的导演兼编剧,仅此而已。知道吗?你不用担心的。”

“但愿如此。”

叶萧又想起了什么:“罗周,当时在公演前,或者在演出的过程中,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好像没有啊。”

“那么在蓝月在说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剧场里的音量大得惊人,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也是你在编导的时候故意安排的?”叶萧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震耳欲聋的蓝月所发出的诅咒的声音,特别是那几个字——木依奥。

“不,不是,音量应该是正常的,不应该那么响。后来我问过音响师了,他说当时控制音响的机器忽然失灵了,怎么调也调不好,音量一下子就自动跳到了最高档,没办法控制了。不过,说来也怪,结束以后,他重新调试机器,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当时机器失灵的原因至今也没有查出来。”

“真是莫名其妙啊。”叶萧也自言自语地说。

“叶萧,我完了,彻底完了。今天剧团的投资人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剧团已经正式解散了,他们再也不会相信我了,他们并不是怀疑我的能力,因为电话里他们说演出的效果确实不错,他们解散剧团是因为害怕沾染上我们的晦气。说实话,第一次公演的时候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死了人,怎么说也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任何人都会害怕的。从今以后,我没法再在这个圈子里立足了,我等于已经被他们宣判死刑了。命运,命运这东西真的不公平。”罗周没完没了地哀叹着。

叶萧听着罗周的话,他今天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他摇了摇头,看了看表,夜已经深了,他站了起来说:“罗周,我不可能一直这么陪着你,我还要办我的案子,你就好自为之吧,把窗户打开,透透空气,别害怕,否则你会被自己憋死的。”

“谢谢你,叶萧。”他终于冷静了一些。

“好了,我走了,再见。”叶萧离开了这里,独自一人走进了深夜的电梯。

房间里又留下了罗周一个人,他缓缓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他的手有些发抖,在为是否开窗而犹豫不决。最后他终于把窗户打开了,一阵秋风冲了进来,冰凉彻骨。

叶萧在他的办公室里,脸色很不好,呆呆地坐在电脑前面。忽然,他的女同事走了进来,拿着一个包裹,交给叶萧:“叶萧,刚才邮局送来一个快递的包裹,是给你的。”“给我的?是谁寄的?”叶萧满脸的疑惑。女同事说:“没有写寄件人的落款,地址全是打印出来的。”叶萧说:“哦,原来是匿名包裹。”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裹,包裹里是一盘录像带。他看着录像带,若有所思。

图坦卡蒙

叶萧独自来到一间小房间里,这里有一台电视机和一个录像机。他把录像带放了进去,按动了遥控器,电视里开始出现了录像带的画面——

电视里出现了一片荒原,漫天的黄色尘土与土地,一望无际,看起来应该是在汽车里的副驾驶位置上拍摄的。画面的质量一般,总体有些偏红,声音很响,大概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然后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点绿色,接着画面立刻就跳到了一片白色的山谷。显然,一开头这录像就被剪辑过了,然后镜头又对准了旁边的车窗,开始出现了一些坟墓。车子越往前走,两边的坟墓越多,景象也越凄惨,接着不断有剪辑的痕迹,直到车子在一座高大的土丘前停了下来。摄像机被抬下了车子,接着,镜头前出现了一些人,有文好古,还有许安多、张开、林子素。但还有一些人,叶萧不认识,而扛着摄像机的人就是江河。

镜头里的土丘侧面出现了一个大洞,可以看出,洞口有爆破作业的痕迹。

画面里忽然跳出了文好古和许安多争吵的场面,许安多大声和文好古争辩着:“文所长,这样一个大型墓葬,我们恐怕没有资格私自进行发掘。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与上级文物主管部门联系,取得正式的审批以后再动手。所以我认为现在我们应该撤退。”

“你说什么?撤退?”文好古有些发火了,他大声地喝斥道,“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岁月,你懂吗?这么一个重要的发现足以使我们名垂史册,考古所会得到大量的财政拨款,而我一生的努力也终将得到世人的承认。”

许安多还想申辩什么,但是被文好古打断了。文好古高声地说:“大家都做好准备,先从盗洞下去,看一看盗墓贼究竟是否进入了墓室。”接着,林子素自告奋勇,第一个进入了盗洞,他提着一盏特制的灯照着前方,江河的镜头就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画面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黑暗的环境,几乎是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开始叶萧还以为电视机有什么毛病了,后来听到了声音才明白了。接着,有人打起了光,照亮了镜头的前方,那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光线只照亮前方大约几米的距离,再往前依旧沉浸在黑暗中。看起来是江河扛着摄像机走在了最前面。镜头不断地往前推移,画面摇晃得厉害,让叶萧看得有些头晕。有时候镜头会对准头顶和四壁,在灯光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些图案,但是非常淡,而且光线打得太亮,出现了一些反光,实在看不清楚。走着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堵墙,灯光照在墙上,照出了墙上的图案和文字。接着镜头里出现了文好古的背影,他靠近了那堵墙,似乎是在仔细地观察着,然后,文好古轻轻地念出了一段文字——“谁进入这座坟墓,谁就将被永恒的诅咒消灭”。

现在音质却好得出奇,叶萧清楚地听到了电视机喇叭里所传出的文好古的声音。

镜头又被剪掉了一段,一下子跳到了一堵被打开了一个洞的墙。又传来文好古的声音:“刚才那句话通常都是墓主为了防备后世有人盗墓,所以故布疑阵。我想大家也都对此明白,用不着害怕,来,跟我进去。”

“文所长,我先进去吧。”又是林子素,他第一个进入了那个洞,江河的镜头和文好古的背影紧跟在他身后。几个颠簸之后,虽然镜头依旧对着林子素和文好古的背,但传出了林子素惊叹的声音:“天哪!”

“就像进入了图坦卡蒙的墓室。”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住嘴,触霉头。”又有人提醒了一句,大概是害怕发掘图坦卡蒙陵墓过程中发生过的事情会重演。

文好古在镜头里说:“真是奇迹,保存得相当完好,盗墓贼没有进入这间墓室。我估计这古墓至少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了。”

这时候,镜头前面已经没有别人了,镜头借着许安多提着的灯光,摄下了墓室里的一切。墓室的中央是一具棺材,棺材的形象很奇特,看起来就像是一艘船。镜头缓缓对准了这具棺材,逐渐拉近,那棺木上有着彩色的图案,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看,棺材盖没有密封。”许安多喊了一声。

“文所长,既然没有密封,把棺材打开来看一看吧。”林子素出现在了镜头里。

没有听到文好古回答的声音,但许安多和林子素已经开始动手了。张开安装好了灯,然后拿着纸和笔记录,用文字描绘下这一切。许安多他们带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棺盖,忽然一股烟雾从被打开的棺材里飘散了出来。许安多和林子素立刻转过头掩起了鼻子,就连江河的镜头也摇晃了好几下。

“什么味道?”许安多掩着鼻子挥着手把那些烟雾驱散。“别害怕,这种事常有。”文好古说。

然后,灯光照射到了棺材里面。

首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毛毯,一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毛毯正在棺材里安卧着。

“尸体就被裹在毛毯里面,先把它抬出来。”这是文好古的声音。

许安多和林子素有些犹豫,但他们还是把那卷毛毯和毛毯里的东西一块儿抬了出来。他们开始小心地打开毛毯,用了很长时间,才使毛毯里包裹着的尸体出现在镜头面前。

一具干尸,或者说是木乃伊,干尸的脸上戴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叶萧还记得这个金面具,林子素就是戴着这个面具死的。

“图坦卡蒙!”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胡说八道,新疆许多古墓里都发现过戴面具的古人遗体。”又是文好古在消除队员们的惊恐。

镜头里出现文好古带着手套的手,他的手摸到了女尸戴着的面具上,在面具边缘轻轻地一拉,就把整副面具从女尸的脸上取了下来。

女尸保存得不错,五官都能辨认出来,眼窝也没有塌陷,叶萧甚至还能从录像里看出那具女尸已经干瘪了的嘴角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微笑。

女尸的头发披散着,身上穿着麻布的衣裙,而胸口却覆盖着一块丝绸。忽然响起了文好古的声音:“好了,不要再动它了,否则会弄坏的。等一会儿我们把它带回去慢慢研究。现在抓紧时间,争取在天黑以前把所有工作完成,这里的传说是天黑以后没人能走得出这山谷,我虽然不相信这话,但我不想冒险。大家明白了吗?林子素和张开,你们快点测绘,许安多和我一块儿清理地面的文物。”

接着,镜头又对准了在地上工作的几个人,他们在收集文物和许多古代文书和经卷。录像又继续了很长时间,记录的全都是这些工作,但其中还是被剪掉了一些。最后他们带着文物和那具干尸离开了古墓。

录像带的最后几分钟,是山谷的黄昏,叶萧不明白江河别的不拍,为什么出来以后偏要拍这黄昏。在一片白茫茫的山谷和坟墓中,那黄昏确实很可怕,然而,镜头的最后出现了一轮无比壮阔的大漠落日,那落日闪着金色的光芒,充满了整个画面。

看完了录像,叶萧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

他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文好古在录像里念的话——“谁进入这座坟墓,谁就将被永恒的诅咒消灭”。

白璧终于明白了

叶萧坐在电脑前面敲打着键盘。忽然,他的女同事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说:“叶萧,你要的资料我已经查好了。”

叶萧急忙站起来:“结果怎么样?”

女同事摊开一张纸念了起来:“本市所有的户籍人口以及外来登记人口中总共有十六个人叫蓝月,其中十三人为女性,三人为男性。”

叶萧说:“我要其中二十到二十八岁之间的女性资料。”

女同事把那张纸递给了叶萧:“你自己看吧,二十岁到二十八岁的就这四个人。”

纸上打印着四个叫蓝月的女人的照片,但都不是叶萧所认识的那个“蓝月”。

叶萧摇了摇头,又把纸交还给了女同事,轻轻地说:“谢谢你。”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刚才见到方新了吗?”

女同事有些不耐烦地说:“他啊,最近成天把自己锁在他那法医实验室里面,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叶萧点了点头:“哦,那我就不打搅他了。”

他又把目光对准了纸上的名字——“蓝月”。

白璧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她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窗外的夜色。

时钟已经走到了午夜十一点。

白璧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昨天在剧场里所见到的那一幕。蓝月的眼睛让她不寒而栗,她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白璧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过自己的包翻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急,翻了很久才翻出来一张纸片,她按着这张纸片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里传来语音回答:“对不起,你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白璧心里一沉,把电话给挂了。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纸片上,纸上写着这样的字——蓝月手机号码:13801221442“

白璧盯着纸片上的字看,似乎觉出了些什么,她的眼前又浮现起了那天她与蓝月在她画的海报前面的对话。

那次对话里,她们谈到了《荒原》,蓝月说《荒原》是她最喜爱的诗。

白璧努力地回想着蓝月在那天说过的每一个字。她再一次低头看着眼前这张蓝月写给她的纸片,看着纸片上的那些漂亮的字迹,她终于想起来了什么,然后她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本白封面的小簿子。这就是她去整理江河遗物的时候,从江河出事的那间房间里带出来的小簿子。

白璧轻轻地打开小簿子,簿子里抄写着艾略特的《荒原》全诗。

在诗的最后,作者“艾略特”三个字的下面还写着——“聂小青赠江河”。

白璧拿起了那张蓝月抄给她的小纸片,与小簿子上的文字对照着笔迹。她惊奇地发现,小纸片上蓝月写的字迹与小簿子上的《荒原》里的字迹出奇地相似,就像是出自于同一个人的手笔。

白璧现出惊恐的神色。

白璧又找到了小簿子上《荒原》的第一段——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搀和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白璧把蓝月那张纸片上的“蓝月”的“月”字与“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里的“月”字对照了一下,两个“月”字的笔迹完全一样,就像是复印出来的那样。

白璧终于明白了。

她又翻到了小簿子的背面,封底上写着的两个字——诅咒。

白璧又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走了几步,她的目光突然投到了那张她和江河合影的照片上,她忽然扑到照片前,对着照片里的江河说:“江河,她是谁?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白璧又呼出一口长气,她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随后她对电话里说:“喂,是叶萧吗?我是白璧。”

叶萧睡在床上,睡眼惺松地打开了一盏台灯,他拿着手机说:“白璧,是你?那么晚了,什么事啊?”

几秒钟后。

叶萧吃惊地问:“什么?与蓝月有关?”

他听着白璧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中间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他才问:“聂小青?”

停顿了一会儿后,他说:“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你快点睡吧。”

电话挂了。叶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