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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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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盖伊船长已经下了命令:“干起来!”当天下午开始,每个人都勇猛地投入了战斗。
  每一个小时都是宝贵的。没有一个人不明白,时间问题是生死攸关的大问题。至于给养,双桅船上还有十八个月的全份口粮。所以不存在饥饿的威胁。口渴的问题也不大。虽然淡水柜在撞击中已经破裂,柜中储水沿船板缝隙流失殆尽,幸运的是装有杜松子酒、威士忌、啤酒和葡萄酒的酒桶位于货舱中损坏最小的部位,几乎完好无损。从这点来说,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冰山本身也能向我们提供淡水。
  众所周知,冰,无论由淡水还是由海水结成,都是不含盐分的。水从液态转化成固态的时候,完全排除了氯化钠。所以从哪一种水结成的冰中提取饮用水,看来都无关紧要。然而,从颜色几乎发绿、完全透明的大冰块上分离出来的冰,应该优先考虑。这是变成固态的雨水,比起其他冰来,远远更适合于饮用。
  我们船长是南极海洋的常客,他肯定会毫无困难地辨别出这种冰块。但在我们这座冰山上是无法找到的。因为,现在浮在水上的部分正是倾覆以前没在水中的部分。
  为了减轻船只重量,兰·盖伊船长和杰姆·韦斯特决定首先卸掉船上的所有物品。桅桁索具和帆缆具也拆卸下来,运到高地上。船只下水作业艰巨而危险,必须尽量减轻重量,甚至压舱物品也要搬下。只要下水作业能够顺利进行,宁愿晚走几天。然后再重新装船,不会有很大困难。
  除了这个决定性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其重要性也不亚于前一个。“哈勒布雷纳”号位于冰山的斜坡上,极不安全。把给养留在舱内,这种作法是不可原谅的冒险。震动一下不就足以使船只滑下去吗?如果支撑船体的大冰块发生移动,船只不是也失去支点了吗?那时,保障我们生存的给养也将随着船只一起消逝!
  这一天,大家忙着卸下五花八门的箱子,装醃肉的,装干菜的,装面粉的,装饼干的,装茶叶的和装咖啡的。从食品贮藏室和货舱里运出杜松子酒、威士忌、葡萄酒和啤酒各类酒桶。然后安全地放在“哈勒布雷纳”号附近凸凹不平的冰面上。
  同样,要防止小艇出现任何意外——我要补充一点,即提防赫恩他们一伙的阴谋。他们很可能夺取小艇以便返回大浮冰区。
  小艇连同其划桨、舵、掣索、四爪锚、桅桁索具以及风帆,放在一个便于监视的洞穴里,距双桅船左侧三十法尺左右。白天不用担心。夜里,确切地说,是睡觉的时候,水手长或别的师傅在洞边站岗守卫。这样——可以肯定——小艇不会遭到意外。
  一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这几天,共干了两项工作,运送船上货物和拆卸桅具。先用桅桁做成吊杆吊装下桅。以后杰姆·韦斯特会设法用什么东西来代替上桅和顶桅的。不过,无论是返回福克兰群岛还是到其他冬季停泊港口去,上桅和顶桅并不是必不可少的。
  无需赘言,在离“哈勒布雷纳”号不远的地方,就是我说过的那块高地上,建立起一个临时营地。利用现有的帆篷布支在桅杆木架上,用活转桁索拉紧,搭成了好几座帐篷,遮掩着各舱室及船员休息舱的卧具,提供了足以御寒的隐身之处。一年中的这个季节,寒流的袭击已经相当频繁了。由于来自东北方向的海风持续吹拂,天气还一直晴和,气温回升到华氏46度(摄氏零上7度78分)。恩迪科特的厨房安置在高地的尽头,靠近一个高坡,沿着长长的坡面可抵达冰山顶端。
  我应该承认,在这三天极为繁重的劳动中,赫恩的表现无可指责。渔猎手自知已成为特别监视的目标,他也知道,如果他竟敢挑动他的同伴不服从指挥,兰·盖伊船长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的恶劣天性促使他扮演这一角色,实在是很不幸的。他精力旺盛,灵巧机智,本可以使他成为一个罕见之材,在当前形势下足以大显身手。是否他良心发现了呢?……是他懂得了大家的自救要靠同心协力吗?……我无法猜测,但是我并不相信他,赫利格利也这样想。
  混血儿在这些艰苦工作中表现出的干劲,无需我多说。他总是吃苦在前,休息在后。干活一个顶四个,只睡几个小时,只有躲在一边吃饭的时候休息一小会儿。自从双桅船出事以来,他几乎没有跟我讲过话。他会对我说什么呢?……继续这场不幸远征的一切希望,都应该放弃。难道我和他不都是这样想的么?……
  有时候,我看见马尔丁·霍特与混血儿肩并肩干一件艰苦的工作。我们的帆篷师傅不放过任何机会接近德克·彼得斯,而德克·彼得斯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总是回避他。每当我想到他向我倾吐的秘密——所说的帕克实际上是马尔丁·霍特的亲哥哥——,想到“逆戟鲸”号上那可怕的情景时,我就陷入深深的恐怖之中。我毫不怀疑,这一秘密一旦被揭穿,混血儿就会成为人们厌恶的目标。人们就会忘掉他是帆篷师傅的救命恩人。而帆篷师傅,如果知道了他的哥哥……幸亏只有我和德克·彼得斯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哈勒布雷纳”号进行卸货的时候,兰·盖伊船长和大副就在研究船只下水问题——肯定是困难重重的一个问题。这里要解决的是如何补救从双桅船搁浅处到海平面之间这一百法尺左右的高度问题。办法是在冰山西侧倾斜开挖一条冰槽,总长度至少要二百到三百杜瓦兹。因此,当水手长领导的第一组负责卸船时,由杰姆·韦斯特指挥的第二组,就在浮动冰山这一侧耸立的冰块中开始开辟滑道。
  浮动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使用这个字眼,冰山现在已经不浮动了。它如同小岛一样纹丝不动,也没有任何迹象使人相信有朝一日它还会漂流起来。为数不少的其他冰山从海面上驶过,向东南方漂去。而我们这座冰山,用德克·彼得斯的话来说,仍然“发生故障”。它的底部会不会侵蚀到一定程度时与海底脱离呢?……不然就是一块沉重巨大的冰块漂过来与它相撞,撞击之下它又滑动起来?……这一切都无法预料,只能把最后离开这一海域的希望寄托在“哈勒布雷纳”号身上。
  这各种工作,我们一直干到一月二十四日。风平浪静,气温也没有降低。温度计水银柱甚至从零上又往上升了二到三度。所以从西北漂来的冰山增加,已有百余座,发生碰撞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
  捻缝师傅哈迪首先开始修复船体,替换木钉,拆换坏船板,腻好裂缝。作业所需材料一点不缺,我们确信作业将顺利进行。在这荒僻寂静的冰原上,往船板里敲打钉子的铁锤声和剔除缝隙中废麻的长柄木槌声在回响。海鸥、海番鸭、信天翁、海燕,在冰山顶上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所有这些音响汇成一片。
  当我单独和兰·盖伊船长、杰姆·韦斯特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料想得到,我们谈话的主题总是目前的形势、摆脱困境的办法和可能性。大副满怀希望,只要此后不出现任何意外,他对下水成功很有把握。兰·盖伊船长表现得比较谨慎。他一想到要最后放弃寻找“珍妮”号幸存者的一切希望,就感到心如刀绞……
  的确,一旦“哈勒布雷纳”号一切准备就绪,可以重返大海,当杰姆·韦斯特向他请示航线时,他敢回答“航向正南”吗?……不!如果那样回答,这一次,不仅新船员不会跟随他,就连大部分老船员也不会随他前往。继续沿着这个方向寻找,挺进到极点以远,而且不能肯定,如果到不了大西洋,便能抵达印度洋,这是任何航海家都不敢干的大胆之举。如果这个方向上有块大陆挡住了海路,双桅船置身于大量冰山包围的绝境之中,在南极冬季到来之前无法脱身……
  在这种情况下,要让船长同意继续远征,不是明摆着要遭到拒绝吗?这不能提了。此时调头北返已经势在必行,在这块南极海面,一天也不能滞留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向兰·盖伊船长谈及这件事。倘有机会,倒不妨试探试探水手长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赫利格利干完活以后,常常来找我。我们谈天说地,回顾我们的旅程。
  有一天,我们坐在冰山顶上,目光凝视着令人失望的天际。他高声说道:
  “杰奥林先生,‘哈勒布雷纳’号离开克尔格伦群岛时,谁会想到,六个半月以后,它会在这个纬度上挂在冰山的山腰上呢!”
  “尤其遗憾的是,”我回答道,“要是没有这次事故,我们可能已经达到目的,并且踏上归途了。”
  “我不反对你的看法,”水手长辩驳道,“但你所说的可能已经达到目的……是指我们可能已经找到我们的同胞了吗?……”
  “可能是这样,水手长。”
  “杰奥林先生,我不大相信,尽管这是我们跨越南极海洋航行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目标……”
  “唯一目标……是的……一开始是这样,”我暗示道,“但是自从混血儿提出关于阿瑟·皮姆的线索之后……”
  “啊!……杰奥林先生,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像勇敢的德克·彼得斯一样?……”
  “对,我一直在想,赫利格利。没想到,这场意外,凄惨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意外,竟把我们搁浅在港口之内……”
  “杰奥林先生,既然你认为已经在港口内搁浅,你只能保留你的幻想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好啦!不管怎么说,这次搁浅可真够希罕的!”水手长严肃地说,“不是搁浅在海底,倒是搁浅在空中……”
  “所以我有权利说,这是很不幸的情况,赫利格利……”“不幸,那当然了!据我看,从这里面我们难道不该得到某种启示吗?……”
  “什么启示?……”
  “就是说,在这个地区深入探险如此遥远,是不允许的。在我看来,造物主禁止他造出来的人登上地极的顶端!”
  “可是现在这地极顶端距我们只有六十海里左右了……”“是的,杰奥林先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跨过它的时候,六十海里就跟有一千海里一样……如果双桅船不能成功下水,我们就只好在南极熊都不肯来的地方过冬了!”
  我摇了摇头,算作回答,赫利格利是不会误解我的意思的。“杰奥林先生,你知道我经常想念什么吗?……”他问我。“你想念什么,水手长?……”
  “我想念克尔格伦群岛,我们很少从那条路走!当然,寒季时那里真冷得够劲的……这个群岛和位于南极海边缘的岛屿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距离开普敦很近,如果你想到开普敦去暖和暖和腿脚,也根本没有大浮冰挡住你的去路!……可是这里,四周一片冰雪,魔鬼才能使这冰山启航,谁知道能否找到出路呢?……”“水手长,我再跟你说一遍,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事件,现在,一切都已这样或那样地结束了,我们还有六个多星期时间可以走出这南极海。总之,像我们的双桅船这样,先是一帆风顺,后来又这么倒霉,真是太罕见了,这是地道的败兴……”
  “唉,一帆风顺,这些都已成为过去了!杰奥林先生,”赫利格利高声说道,“我很担心……”
  “什么,你也担心,水手长……我知道你是那么信心十足的人,连你也……”
  “信心吗,杰奥林先生,这跟裤裆一样,也会磨破的!……有什么办法呢!……我的朋友阿特金斯在他生意兴隆的旅店中安居乐业,当我拿自己跟他相比时,当我想到‘青鹭’旅店,楼下的大厅,在小桌上和朋友品尝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炉火熊熊,噼啪作响,比房顶上的风信旗转动声音还大……唉,这一比,我们真不如他……依我看,也许阿特金斯大叔比我们更懂得生活……”
  “呃!水手长,你还会与他相见的,这个好人阿特金斯,还有‘青鹭’旅店和克尔格伦群岛!看在上帝份上,你可不要灰心丧气!……如果像你这样一个通情达理而又果断的人都已经绝望了……”
  “呃!杰奥林先生,如果只是我一个,那还算不错呢!”
  “难道全体船员……”
  “对……不……”赫利格利辩白道,“我知道有些人是很不满意的。”
  “赫恩他又开始发牢骚并且煽动他的同伴了吗?……”
  “至少没有公开搞,杰奥林先生。自从我监视他以来,倒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他自己也明白,如果他轻举妄动,等着他的是什么。所以——我相信我没有弄错——这个狡猾的家伙是见风转舵了。赫恩倒不使我感到奇怪,我奇怪的是帆篷师傅马尔丁·霍特……”
  “水手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像很密切!……请你注意观察他们。赫恩总是追着马尔丁·霍特,常和他交谈,马尔丁·霍特对他也不太冷淡。”
  “我想,马尔丁·霍特不是那种听信赫恩出主意的人,”我回答说,“如果赫恩企图鼓动船员造反,马尔丁·霍特也不会跟他走……”
  “当然不会,杰奥林先生……看见他们混在一块,我很不高兴……这个赫恩是个特别危险的人物,而且没有良心,马尔丁·霍特可能对他没有足够的戒心!……”
  “那他可就错了,水手长。”
  “你听着……有一天,他们谈话的片言只语传到我耳朵里,你知道他们谈些什么吗?……”
  “你要不跟我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赫利格利。”
  “是这样,他们正在‘哈勒布雷纳’号甲板上闲聊,我听到他们提到德克·彼得斯。赫恩说:‘霍特师傅,混血儿从来不愿和你接近,也不接受你的感谢,你不要责怪他……他是一个粗人,但是他非常勇敢。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出险,也已证实了这一点。……再说,你不会忘记,他曾是“逆戟鲸”号的船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哥哥内德也是这条船上的……’”
  “水手长,他说这话了吗?……”我高声叫道,“他点出‘逆戟鲸’号的船名了吗?……”
  “是的……‘逆戟鲸’号。”
  “说到内德·霍特了吗?……”
  “正是,杰奥林先生!”
  “马尔丁·霍特怎么回答他的?……”
  “他回答说:‘我那可怜的哥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死的!……是在船上暴乱中死的吗?他很正直,大概不会背叛他的船长的。可能他是被杀害的?……’”
  “赫恩强调这个问题了吗,水手长……”
  “是的……他又说:‘霍特师傅,对你来说,这是很悲痛的事!……我听人说,“逆戟鲸”号的船长和他手下的两、三个人被遗弃在一条小艇上……不知道同他在一起的,有没有你的哥哥?……’”
  “后来呢?……”
  “后来,杰奥林先生,他又问:‘你没想到向德克·彼得斯打听一下吗?……’”
  “‘打听过一次,’马尔丁·霍特说,‘我向混血儿询问这件事,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痛心疾首的人。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声音那么低沉,我几乎听不明白。说完,他就双手捂着头跑开了……’”
  “他们这次谈话,你就听到这些吗,水手长?……”
  “杰奥林先生,就这么多。我觉着这件事好生奇怪,所以我想告诉你。”
  “那么,你从中得出什么结论呢?”
  “什么也没有。不过,依我看,渔猎手是个最坏的坏蛋,他完全可以偷偷搞鬼,他想拉马尔丁·霍特入伙呢!”
  “是啊!赫恩这种新的动向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找我们最杰出的水手之一马尔丁·霍特拉关系呢?……为什么要这样使他回忆起‘逆戟鲸’号的情景?……难道关于德克·彼得斯与内德·霍特的情况,赫恩比别人知道的多吗?——这个秘密,混血儿和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呀!……”
  这件事自然引起我严重的不安。但是,我在德克·彼得斯面前只字未提。如果他怀疑到赫恩在谈论“逆戟鲸”号上发生的事,如果他知道了这个坏蛋——赫利格利这么叫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不断向马尔丁·霍特谈起他的哥哥内德,我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总之,不论赫恩打什么鬼主意,我们的帆篷师傅,这个船长本来可以依靠的人,与赫恩勾搭上了,实在令人惋惜。渔猎手这么干,其中必有缘故——什么缘故?我无法猜测。所以,虽然船员们似乎放弃了任何暴乱的念头,严密的监视还是必要的,特别是对赫恩。
  况且,目前这种局面即将结束——至少对双桅船来说是如此。
  两天以后,工程结束了。船体修理已峻工,开挖直达冰山底部的下水冰槽也已结束。
  这段时期,冰层表面发生轻微的软化,开挖冰槽的工作根本没花十字镐多大力气。冰槽斜绕过冰山的西侧,为的是不要出现任何太陡的坡度。借助缆绳适当系住船只,再往下滑动,大概不会造成任何损坏。我更担心的是气温升高,会使船在冰槽中滑动发生困难。
  不言而喻,船内的货物、桅桁索具、锚具、锚链等,都没有搬上船去。船体本身已经够重了,不好控制,要尽可能减轻分量。一旦双桅船重新下水,再重新安装不过是几天工夫的事。
  二十八日下午,进行了最后的准备工作。在冰融加剧的几个地方,必须用支柱从侧面将冰槽支撑住。此后,从下午四点开始,让全体人员休息。兰·盖伊船长命令给每人分发双份酒。一个星期以来,大家劳动非常辛苦,是应该多得一份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的。
  我再说一遍,自从赫恩不再煽动他的同伴以来,一切无组织、无纪律的根源似乎已经消失。可以说,全体船员的心思都在船只下水的巨大工程上。“哈勒布雷纳”号返回海面,就意味着出发……就是踏上归途了!……说真的,对于德克·彼得斯和我来说,这就意味着彻底放弃阿瑟·皮姆!……
  这天夜里,气温是迄今为止最高的。温度计指示着华氏53度(摄氏零上11度67分)。因此,虽然太阳已开始接近地平线,冰依然在融化,到处是蜿蜒的小溪。
  习惯早起的人凌晨四时就醒了,我也是其中一个。我几乎彻夜未眠——我想德克·彼得斯,当他想到返航时,心中痛苦,恐怕也是难以成眠的!……
  船只下水作业定于上午十时开始。由于需要采取深入细致的防范措施,兰·盖伊船长将可能耽搁的时间都打进去,期望整个作业天黑以前可以结束。到晚上,双桅船至少能下到冰山底部,对此没有一个人表示怀疑。
  不言而喻,这项艰难的操作要我们每个人都参加进去。给每个人指定了必须坚守的岗位——有的手持圆木滚杠,需要帮忙时,要帮助船只下滑;有的则相反,如果出现下滑太快的危险,他们则要减缓下滑速度。为此准备了绳缆和大索缆以便拉住船体。
  九点钟在帐篷里吃完早饭。船员们充满信心,情不自禁地为下水成功而最后干上一杯。他们发出欢呼,我们也相互应和,这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不过,兰·盖伊船长和大副精心采取了一切措施,下水作业是有极大的成功把握的。
  我们正要离开营地奔赴各人的岗位——好几名水手已经守候在那里了——忽然响起了惊恐的喊声……
  多么可怕的场面啊!虽然时间很短,但在我们心灵中,留下了怎样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体积巨大的冰块构成船只搁浅的斜坡。其中一块,由于基础融化失去平衡,落下来,从其他冰块上面跳跃着滚下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双桅船再也支撑不住了,开始在斜坡上晃动起来……
  这时有两人在船头甲板上,罗杰斯和格雷希恩……这两个不幸的人试图从舷墙边跳下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连人带船被这可怕的下坠卷走……
  是的!我目睹了这一切!……我看见双桅船翻倒,先是沿左侧迅速下滑,压死了一个在旁边躲闪不及的新船员;然后从一个大冰块跳到另一个大冰块,最后悬空飞落下去……
  一秒钟以后,“哈勒布雷纳”号,遍体鳞伤,四分五裂,船体散架,龙骨折断,在冰山脚下,溅起一束巨大的浪花,沉入了大海!……“哈勒布雷纳”号沉入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