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感觉自己的意识化作了一股涓涓细流,被面前的一个黑洞般的点,骤然吸入。这颗点蕴含着千万亿的光彩,一开始看着很小,在进入的一霎那,又觉得广阔若整个宇宙。
似乎感觉到身旁还有一股熟惯老练的知觉在跟随,这是唐祖海的意识。
无数的数据在脑中划过,如黑客帝国中的光芒雨瀑滑落。这个时候,分不清整个世界是以“我”为中心,还是世界以意识漩涡的点为中心。
意识在一瞬间转移,又在一瞬间醒来,陆言睁开眼睛,入目之处,看见一群穷凶极恶的二战时期的日本鬼子,正提着装有刺刀的三八大盖警戒着,而不远处的几架机枪已经喷出了火舌,嗒嗒嗒地唱响了死神的召唤乐章。
而自己身处的这边人群里,被俘虏的中国军人,手无寸铁地跪地捆绑着,黑压压的一群,此刻正如狂风吹过的小麦,倒了一大片,很多人立刻就死了,更多的人,脸上还留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双手指向天空,崩溃地挣扎着。
陆言看着不远的唐祖海,心悸地感觉倏然达到了头颅上,狂喊道:“你解绳子……我杀鬼子!”然后他运用其平生最快的速度,双脚一弹,如炮弹般跳落在警戒的鬼子群中。
与此同时,几颗子弹从他的脑后飞掠过去。
当下之际,最先要解决的,是那几架喷洒着火舌的重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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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陆言再一次睁开眼睛,看见唐祖海正在愤霾地盯着屏幕,眼里喷着火。
动了一下身子,神经末梢处还传来浑身血窟窿的疼痛和无力,让陆言仍以为自己是刚刚被无数颗子弹击穿的状态,而当他站起身来打量自己时,却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曾经在某一刻,陆言以为自己已然死去,被击穿的剧痛和随之而来失血过多的无力感、虚弱感,直至意识湮灭的空空荡荡,使得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刚才经历的事情,有着多么的真实和严肃。
倘若不是他的神经足够坚定,意志足够强大,或许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可以呼吸、可以心跳,但是没有意识的植物人了。
唐祖海怒目圆睁地在一旁生着气。
他的身手或许对于常人来说算得上高手,但是倘若把整个超能力界比作古之江湖来说的话,他顶多就是个练过两天三脚猫功夫的小角色,连二流三流这种高手都算不上,真正的不入流,故而没能够坚持多久,就被乱枪击毙了。
不过还好,海哥对于这种场景已经经历过太多,所以并不存在意识丧失的危险。
但也说不定,这也取决于受到刺激的程度、恐怖的等级……
话又说回来,海哥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并没有将这种情绪停滞太久,见陆言睁开眼睛后,转过头来问:“怎么样,熟悉了没有?”
陆言闭着眼睛,仔细地回忆着进入和退出时的感受,深吸了一口气,回答:“不太熟练,可能还是需要练习。”唐祖海伸手停止了电影的播放,重新打开了他刚才播放的岛国电影,打了个响指:“那好,我们报仇去?”
他指着白布上那个猥琐的男人和泷泽箩拉富有西方立体美感的面孔,邀请陆言。
陆言退到沙发上舒服地躺着,笑着说:“不了,我可没有太过界的爱好。”电影里只有一个女人,陆言就敬谢不敏了。再说,刚刚的情形,他还需要好好的斟酌、总结一番,以便于下一次更好的、更有目的地开发出“真实意淫”的潜力来。
唐祖海也不再跟陆言客气,他心里确实用一股火气来发泄,眼睛瞧向屏幕,坐在拳头状沙发的身子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后,熟练无比的入戏去。
看着唐祖海眼帘闭上,陆言右手一样,一杯水在念动力的托载下缓缓飞来,他喝了一大杯水后,下巴托着杯口,浑然不顾环绕音箱里迸发出来的让人激动的声响,想着唐祖海“真实意淫”和“梦魇”之间的联系。
“梦魇”这种能力在白城子里是有记载的,而且并不算少。
世上民间传说的入梦魅惑、吓人和装神弄鬼,都是鬼魂之流,西方则统说为幽灵,古已有之。但是梦里杀人,很少有这样的传说出现,大部分都是诱惑引发出,人心底最深处隐藏的欲望、暴戾和恐惧,最后因势利导,害人性命。
精神杀人,即是个技术活,又是个讲究实力的活儿。
但是以影像资料为载体,进入其中的小世界里,这样的“真实意淫”的方式,实在是没有过听闻。这样的世界,陆言也算是经历过很多次了,真实,但是狭窄。
电影里的场景有多大,世界便有多大,第一次进入的那次浴室春色,陆言后来退出门外看去,却是黑茫茫的一片虚无之际。后来跟唐祖海学习的时候,反复进入过几次,发现电影里拍摄的地方越多,世界的架构似乎便越大。
所以,他这次才挑选了《南京!南京!》,虽然他坚持不到二十来分钟,便在重兵云集、枪炮齐鸣的围困下身亡,然而在战斗的过程中,能够感觉到空间非常宽广,几乎囊括了整个江苏地区。
从方块四口中得知,命运之门对于超能力、异能的定义,是神的恩赐。
而白城子对此的定义,却是远古种族(包括宇宙种族)在严酷的宇宙环境和星际战争的长期斗争中,逐渐进化出来的特有的能力。这些能力在经过长期的基因融合、核心继承的过程中,被集结到了同一个(批)生命孢子里,然后被某些非自然力量,在辽阔无际的大宇宙里传播开去。
而数次的能量风暴,即是将这些深埋在基因层面的超能力给激发了出来。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
这个说法,就是著名的费尔普斯猜想。
陆言在莲峰基地待得并不算长,讲解的人只是给予基础培训,但是透露出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官方隐藏了很多证据链,事实上,有很多的事件表明,人类、或者说生命,并不是这个星球的土著,真正导致地球繁荣起来的,是数以亿计的地球公转日之前,天外飞来的带着大分子脱氧核酸的陨石……
当然,这些并不是陆言所关心的事情,陆言在想的是,每一个超能者都拥有着自己的本源核心能力,而“梦魇”和“真实意淫”必定是同出一处,这样才能够解释唐祖海并非拥有像“真实模拟”这样你填的能力,却也能够拥有两种超能力。
作为一个长期进化出来的种族能力,“真实意淫”最开始的目的并不可能是自娱自乐,他们似乎已开始忽略了什么。现在陆言第一次依靠自己进入了电影里,终于明白了这能力的最始目的——那就是现实环境模拟。
依托着足够强大的意志,在虚拟出来的场景里去体验、训练和不断强大。
就像网游小说里面的真实拟境。
天然的训练场,强大战士的培养皿,若拥有超能力的本体足够强大,那么他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成为一个缔造现实的绝世强者。
拥有勇者之心。
唐祖海长叹了一口气醒转过来的时候,陆言已经冲好两杯咖啡等候。
唐祖海神清气爽,眼中再没有郁结之色,他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看着陆言似笑非笑的样子,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好久都没用这能力了……”
陆言低叹道:“你有认真想过,你的这能力进步的方向在哪里不?”
见陆言脸容稍有严肃,唐祖海也认真起来,他从桌子上取下一块平板电脑,在IBook阅读程序里面找出一本书籍来指给陆言看。
陆言伸头看去,书籍的名字叫做《无限恐怖》,他不解地望着唐祖海,而后者跟他解释道:“这是一本在两年前很火的书,甚至开创了一个流派——无限流!哦,你可能不知道,我直接跟你说大概内容,说的是有一伙神闲得蛋疼,抓了同样闲得蛋疼的人类到一个叫做轮回空间的地方,然后不断让他们进入电影场景里面历险的故事……很热血的小说,我超爱!”
陆言流着汗:“海哥,我再孤陋寡闻,《无限恐怖》也是知道的。不过,你的描述似乎欠妥……”
唐祖海挥了挥手:“差不多吧!”
他把平板电脑丢在一旁,认真地说道:“我是曾经想过与书中的情景一样磨砺自己,不过这里存在两个问题:一是进入,我无法对诸如此类的恐怖片产生浓烈的参与感,我可以在梦中去控制别人的情感,但是却酝酿不出打开寻常电影之门的钥匙;
二是退出,因为有了后路的存在,再耸人听闻、惊悸万分的恐怖,都无法真正让我们的心产生波澜……”
“仇恨可以!”陆言端起白色陶瓷杯,轻饮了一口温热的咖啡。
唐祖海脸上流露出了笑容:“是的,仇恨可以。”
两人稍事休息后,再次联手进入《南京!南京!》的电影里。这一次两人进入的时间经过了认真的选定,并没有一开始就陷入了重围,而是在这座沦陷之城里,犹如幽灵和复仇死神一般,收割着侵略者的生命。
格斗域敏捷、力量、武器掌握、小易容术、念动力、生命能量……
陆言也真正地将所有学习、模拟过的超能力,融合成为自己本能的能力。在这战火硝烟、民族危亡的战场里,将人性中最恶的一部分发挥得淋漓尽致,无数活生生的生命被他毫不犹豫地毁灭掉,搏击、器械杀人、射击、火药……
没有规定的手法,只是为了消灭敌人而存在。
数天之后,南京城小半个区域日军内部,开始流传着山魅河妖的诡异传说。
进入电影的三天后,陆言和唐祖海,以及电影的主人公陆剑雄领导的军官教导队残部,在经过长时间的游击战斗后,刚刚甩开了又一大股日军,隐藏在北极阁附近的民居废墟里。唐祖海躺在碎石块中喘息着,而陆言则给受伤的人输送了最后残留的一丝生命能量。
三天激烈的战争,让这两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超能者精疲力尽,生命潜能激发到了最后关头。
“不行了……”唐祖海摇摇头对陆言说:“我们得回去了,不然……”
陆言的眼睛血红,望着身旁这三天来对他们颇为倚赖的国军战士们,心中抽痛。
不过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他明白唐祖海的意思:这三天来两人基本上已经透支了自己的所有能量,倘若再不回归,没有一点儿能量的守护,他们就会有意识湮灭的危险。
远处传来日军搜寻部队的口令声,这一次的规模尤为的庞大,左右的中国军人彼此看着对方,都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临了,上好刺刀,清点弹药,神情严肃地望着远方。
陆言跟唐祖海点了点头,轻轻叹道:“别了,可爱的战士们……”
两人身形一闪,整个世界崩溃……
回到现实,唐祖海艰涩地说道:“日本政府到现在为止,还依然坚持南京大屠杀并不存在,一切都是正常的战争伤亡……而我们的国家,居然放弃了战争赔偿。”他这几天看过了太多的令人发指的血腥残暴场面,心中有着浓浓地怒火。
陆言默然,他们终究都是小人物,很多东西并不是他们这个层次所能够了解、清楚和知晓的,所以妄加评论,只会显得更加愚蠢。外面天色黑暗,看了一下手表,居然才过了七个多钟头,而实际上,他们在电影里呆了足有三天多。
时间轴的不对等性……
电影早已放映完,电脑屏幕呈黑色,陆言心中却一片光明,。
他拍着唐祖海的肩膀,沉稳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并无影响的小人物,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强大起来,让那些云端的高高在上的人们,大吃一惊,并且教会他们去懂得珍惜生命,懂得维护弱小者的尊严!”
他说话的时候,牙齿咬得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