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滴答滴答在转动,心情似流水在趟。
当墙上时钟走到11点25分的时候,段叔的病房灯光熄灭,不一会,大楼下门口出现几个高大的男子,簇拥着一个矮个男人迅速地钻进旁边停车场的一辆黑色奔驰S600,然后三辆车陆续驶出医院,转往北去。
而熄灯的房间,借着远近的灯火,依然能看到人影憧憧,至少有三个人在房间内值守。想来段叔对陈良伟等人已生防范之心,安保力度着实增强,小心翼翼。
陆言毫无动作,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动了一千次。
接着他关掉了电视,走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
唐祖海眼带血丝的出现在门口,问他:“行动开始?”
他点点头:“段玉山人走了,他老爹应该已经睡下了。病房留人,估计段叔的哼哈二将都在,楼里面不知道,外面也有暗哨值班,防卫甚为严密。”接着他笑了笑,,指了指客厅沙发,问道:“不过这不要紧!我们在那里开始,行不?”
唐祖海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坐下,满不在乎:“厕所都行!不过距离有点远,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陆言在旁边坐下,伸出右手,唐祖海把手轻搭在上面,缓慢地说:“静下心来,闭上眼睛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利用两人同源的能量提高梦魇的控制度、距离和强度,这种协同锻炼从唐祖海提出来后,陆言便和他试验过好几次,效果卓著。他们现在所处的“蓝纪星级酒店”七楼,与段叔的病房的直线距离,看似很近,其实也有个六七百米。
为了保证一击即中,联机出手也是计划中的事情。
一丝微生物电流从唐祖海脑域传出,通过身体接触链接陆言的心神。很熟悉的场景再现,静寂而没有空间感的一片浓黑如墨的世界里,随着最纯粹的超能量输出,一盏一盏的微光浮现出来。
几个时间颗粒过后,整个荒芜的黑暗世界里,不同颜色、不同光华的光点悬空而立,有的静止,有的移动,这景象仿佛人类所见的最璀璨的星空一般,美丽耀眼。
这些光点有大有小,虽然没有三维概念,但倘若强作比喻,有的犹如萤火虫子,有的又似微尘点点,但有一些极少数的像悬空之明月,玉盘大小,濯濯其华……
此世界中看似荒垠无际,然而繁华之处,却只有极小区域,在这蛋形区域里,两股意识流一主一副,彼此牵连,轻车熟路地划天而过,如传说中的天神战车、泰坦战舰,巡游四方。
********
桃园私立医院东侧贵宾疗养楼,308室高级病房。
作为江城,乃至整个南方省都相当出名的贵族医院,硬件条件自然首屈一指。
308室病房是一个套间,除了主间和洗浴卫生间外,还有一个陪护室和复健室,装修典雅温馨,布置别出心裁,现代设施一应俱全,倘若普通人进来一见:这哪里是病房,这尼玛不是五星级饭店?
所以入住如此规格的病房,并不是说有钱就行,还要有一定级别才行。
当然,这限制对段叔无效,别说是这里,便是……和谐……,他若想去,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就是权势,与金钱无关。
白天处理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因为明天要与拉斯维加斯的客人进行最为关键的谈判,他与目前代己掌权的大儿子商谈很晚,叮嘱了许多,在医生的不断催促下,才停歇下来。此刻,这个手掌江城风云的人物,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斜侧着睡,发出轻轻的鼾声,布满老人斑和皱纹的脸上,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安详平和。
朴志贤安静地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黑暗的房间内,静寂一片,偶尔有一丝亮光闪过,那是窗帘间隙透漏的光,在他眸子里面的折射。段叔睡眠很浅,所以除了他这个贴身保镖,其他三个安保人员自觉的呆在旁边的陪护室,和医院配备的最好的护士一起,安静地呆着。
朴志贤眼神锐利,暗室生光,即使在极黯淡的光线情况下,也能清晰地看清楚室内事物。他此刻并没有睡,只是温柔地打量着床上这个熟睡的老人,细心地数落着自己最敬佩的大人物,他的眼角上,那逐渐增多的鱼尾纹。
视线转回来,他抚摸着手中的纸质书籍,轻缓温柔得像一个刚得爱子的年轻母亲。
他中文不好,即使跟了段叔五年,说话依然结结巴巴,难表其意。不过好在段叔并不在乎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自从香港遇见他、并把他从警局手中救下起,段叔便一直把他当作手下的贴身保镖,最亲近的马仔。
五年的风云纵横,让当时那个衣衫褴褛、自闭自卑的朝鲜流浪汉渐渐找回了自信,卓绝的身手、敏锐的意识让他在这个组织中慢慢崭露头角,所处的位置甚至让他数次救下了老板的性命。
这也使得他的地位逐渐上升,成为老板班底里面,除了前苏联人奥涅金之外的第一人。
即使如此高位,他仍然是不苟言笑、生活简朴,忠实地跟在老板的身后,仿佛段叔影子一般。虽然集团里的小姑娘们被这个冷酷的中年男子迷得一蹋糊涂,这个冷峻美男,曾闯入过不知凡几的少女梦中,但是他却仿佛冷血动物,又或者苦行僧一般,没有半点动心。
仿佛中世纪的行者、武士。
闲下来的时间,除了用功,他喜欢看《三国演义》的译文。他出生在北朝鲜黄海北道山麓的一个小山村,当过兵打过仗,贫瘠的文化土壤里,除了歌功颂德的洗脑书籍外,最喜欢的便是邻国的这本流传甚广的名著。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里面的故事情节、人物典故了然于心,然后又鲜活地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一般演绎着。而他最喜欢的人物,是里面的典韦和赵子龙。
拼将一死存奸雄,勇绝还赞古恶来。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何等之英烈,何等之豪杰!
他觉得,自己和典韦、赵云很像,属于主公座下的第一守卫。
不求权势,坚贞不二。好男儿当报效一饭之恩,效仿古之豪侠尔。
朴志贤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时时隐忧二胖家族的报复和追杀,但是这五六年过去了,一切的恐惧和困扰都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了。想到那个字眼,他又不由得心头一紧,敏感的神经有一种像被电击般的痉挛,身子不由得僵硬。
一根黑色的金属材质的两寸钢针凭空出现,一瞬间寒光出鞘,在空中微微摇晃良久,然后缓缓地降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上,这根散发着诡异血腥的凶器,安静的停留在宽厚且满是老茧的手上,像一个乖宝宝一般。
空调无声地吹着,夜凉如水,段叔体弱,着不得凉。
他暗叹着,怎么今天心神不定,仿佛有事端要发生一般,心莫名其妙的受激,杀气凛然。真不是个好兆头,他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停下来。转头在看向床上的老人,暗室中,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不知名处油然而升起,他站起身来走到床前,俯身下去,微定住眼神。
不对劲!
入目处,只见段叔脸色发青,怒目圆睁,还未涣散的眼神里写满了未知的恐惧和惊诧,嘴半张作嘶吼状,但是声带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手往鼻尖探去,这个坚毅的汉子脸色突然变得格外古怪起来,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
床边的凳子被碰倒在地,发出极响亮的碰撞声。
安静的夜里,急促的电铃响起,接着传来一个声调古怪的男人嚎叫:“医生,护士,快过来!快……我老板不行了!快……”
他是如此的惊惶失措,仿佛整个人生的理念突然崩塌一般。
外面一阵混乱,门开,灯也被开了起来,漂亮的值班护士和几个大汉最快速度跑了进来;而门外的走廊上,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响起来……
一个医生走了进来,翻了下眼睑,然后熟练地掏出听诊器进一步开始检查着。
几分钟以后,他有些不安地朝围着的这几个大汉说道:“病人,已经去世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停涩,嚅嚅不敢言。病人的身份,作为参与诊断的医生,他自然知晓,此刻只怕这伙穷凶极恶之徒一时想不开,把愤怒发泄到自己头上来。
所幸没有。
为首的那个冷峻男子,待听到他的结论之后,口中喃喃自语,一时间竟发了魔怔般,没有半点反应,其他三人一时也不知怎么才好,只是一个劲的追问缘由。不多时,门被猛然推开,一个满头银发的肥胖外国老人带着一群带枪的人走了进来。
他气场十足,一进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言语。
老人踱步过来,把手放在段叔的脖颈处微微按了一会,转过头来问医生:“老板的死因是?”他浑浊的眼球里白的多过于黑色,说不出来的怪异,说的中文字正腔圆,沉声一问,不怒自威。
医生清了清嗓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初步判断是大脑神经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导致假象性的脑死亡,继而引起的全身机能丧失和奔溃……”
老人嗤之一笑,缓缓地靠在这个医生的耳朵旁低语道:“这么说,老板不是因为肾脏的病情恶化致死,而是……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医生低着头,不敢跟视线边缘的这老人那凌厉的眼睛对视。
他踌躇了一会,仍然坚决地说道:“这只是根据病人的体表特征进行的初步判断,至于最终的结论,如果家属同意的话,医院可以通过解剖的方法得出具体死因。”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好吧,我们会通知第三方专业机构参与全过程的,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向你道歉的;如果是因为院方原因的话……你们会了解后果的。”
一个停顿,将这医生背上的冷汗吓得淋漓几分。
他说完挥手让医院的人退出房间,待门关上后,他转过头来,示意左右的人把发愣的朴志贤控制起来后,眉头扬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朴助理,现场只有你和老板,我已经通知了大公子和帮中宿老,你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朴志贤并没有半分反抗,双眼没有焦点的无意识转动,已经沉浸到了绝对的悲伤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