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用他的化装技术,可以使我脱身。但是我却不明白他将使用甚么方法。
我任由他工作着,足足过了大半小时,他的工作才算完成,我向镜子中一看,几乎连我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在镜中出现的,是一个秃头、疏眉、面目可笑之极的中年人,卫斯理不知道哪里去了。
当他退开一步之后,殷嘉丽也走了进来。
直到此时为止,我仍不明白他用甚么方法,可以使我摆脱殷嘉丽他们的追踪监视。
他一面洗手,一面喃喃地道:“这种油彩是水洗不脱的,一定要用特殊配方的液体,才能洗得脱。”他自言自语了两遍。
我知道他的话似乎是在讲给我听的。
那么,他的话又是甚么意思呢?他像是在强调他化装的持久性,但是我面部的化装越是耐久,就越是难以摆脱殷嘉丽他们特务组织的监视,他又怎算得是在帮我的忙呢?
唯一的可能,是他在讲反话,他在提醒我用水去洗面上的油彩。
可是面上的油彩洗去了之后,我便露出了本来面目,不但殷嘉丽他们,可以监视我,我连想避开杰克中校手下密探的耳目,都在所不能了。
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想要以眼色向他再作询问,但是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那四个人已经逼着我,向外走去。
殷嘉丽就在我的身边,道:“你面部的化装,在如今这样的气温之下,可以维持十五天到二十天,不论你用甚么东西洗刷,都是没用的,希望你能在十五天中,有所收获。”
我仍然在沉思着化装师喃喃自语的那两句话,我可以肯定他是在说反话,他是在指示我用水去洗脸上的化装,但是我却难以相信自己的推断。
我并没有回答殷嘉丽的话,她也不再说甚么,我们一齐到了车房之中,殷嘉丽道:“让我驾车送你离去,你喜欢在哪里下车?”
我摸了摸身上,钱已不多,心中不禁十分踌躇,殷嘉丽一笑,已经递过了一只信封来,道:“你在这十五天内的费用,我们可以负担。”
我立即回答她,道:“我只是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而努力,并不是替你们工作,你不要想用钱来收买我。”
殷嘉丽耸了耸肩,收回了信封,驾车向前而去。我来的时候是躲在行李箱中来的,并不知道这幢花园洋房位于何处。
这时,殷嘉丽在送我离去的时候,并没有要我蒙上眼睛,车子在路上驰了不多久,我已经认出那是著名的高尚住宅区,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就是住在这一个区域中的。我想去找他,但是我想到,我一切来往的朋友,这时可能都在杰克中校手下的监视之中。
而且我如今的模样,即使是我最好的朋友,要他相信我就是卫斯理,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所以我放弃了主意,任由殷嘉丽驱车进市区,当车子经过了一家第二流酒店之后,我才叫停车。
殷嘉丽十分合作,她立刻停了车,道:“就在这里下车么?”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很多谢你。”
殷嘉丽替我打开了车门,我跨下了车子,殷嘉丽向我挥了挥手,疾驰而去。我四面一看,不像是有人在跟踪着我,而殷嘉丽的车子,也早已疾驰而去了,难道他们竟肯放弃对我的跟踪么?
我想了一会,想不出道理来,我到了那家酒店中,要了一间套房,我身边的钱,够我预付五天房租,我指定要二楼的房间,因为住在二楼,在必要时由窗口爬出房间,可以方便得多,就算由窗口跳下去,也不至于跌伤的。
我到了房间中,躺在床上,闭目静思。
我的脑中混乱得可以,好一会,我才渐渐地定下神来,我觉得我第一要务,便是回到凶案的现场去,因为神秘凶案,既然频频在陈天远教授的住宅内外发生,可知这个凶手对陈教授的住宅,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所以才将之选择为他行凶的地点。
我要怎样才能接近行凶的现场呢?我最好是冒充那个阔佬朋友的远亲,去看守他那幢别墅的。
在那幢别墅的附近,虽然凶案频频,但是仍是没有人有权力封锁私人的物业,不给人去居住的。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而且我根本不必和那个阔佬朋友商量。
因为他在将别墅借给我的时候,早已将所有的钥匙一齐交给了我,而其中主要的几根钥匙,仍在我的身上。
凭着我脸上的化装,我可以瞒过任何探员,堂而皇之地进入那所别墅去居住!
可是,我经过化装后的容貌,殷嘉丽他们是知道的,我有甚么法子连他们也瞒过呢!
因为我知道,我寻找凶手的事情,只要一有了眉目,那么,这个特务机构将会毫不留情地取我的性命,最难防的便是暗枪。
我对于这个特务机构的人,只知道这一个白种人胖子,一个殷嘉丽,而他们组织之中的每一个人,却都可以认得出我来。
我跳起床来,团团乱转,最后,我决定冒险去洗脸上的油彩!
如果那个化装师喃喃自语就说的是反话,那么我面上的化装油彩,是应该可以洗得脱的,洗脱之后的后果,我也不去想它了,因为如今的化装,对我来说并没有甚么多大的好处,我就像是那个特务机构的靶子一样。
我进了洗手间,在脸盆中放了水,先以双手在脸上湿了湿,就在湿手碰到脸上的时候,那便觉得油彩化了开来,糊住了我的眼睛,而双手之上,也已经全是油彩了。
那化装师果然在说反话,面上的油彩,是一洗便脱的,我洗了三分钟,已将面上的油彩洗乾净了,我苦笑了一下,心想那化装师总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我在洗脱了他对我的化装之后,自己可以再重新化装过。
我抹乾了脸,抬起头来。
我的视线恰好对着洗脸盆的镜子,我向镜子中看了一眼,我呆住了。
我洗脱了油彩之后,镜子中出现的,并不是我自己,绝不是。那是一个扁鼻、高观、狭眼、浓眉的中年人,样子十分阴森,属于面目可憎这一类。
我将脸向镜子凑近,想在这张属于我的脸上,找出我自己的痕迹来,但是我却做不到,我像是被“陆判官”换了一个头一样。
这时,我恍然大悟了!
那化装师的确帮了我大忙,他先用要特殊配方的溶液才能洗脱的化装品,将我化装成一个面目阴森,不惹人好感的人,然后,再用普通的油彩,将我再化装成为一个可笑的中年人。
他化了两重手续,使我在一洗脱了面上的那一层化装品之后,立即成了另一个人!
我暗暗佩服那化装师手段之佳妙,我如今可轻而易举地既瞒过杰克中校,又瞒过殷嘉丽了。而我选择的二楼房间,这时也对我大有用处,我推开了洗手间的窗子,沿着水管向下落去。
不消一分钟,我已脚踏实地,由厨房穿过了一条走廊,到了酒店的正门,我看到有两个人无所事事地站着,他们多半是奉特务机构之命来跟踪我的,但如今我在他们面前走过,他们却连看都不向我看上一眼,他们所要跟踪的,是一个化装成面目可笑的中年人卫斯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变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