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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听凭命运来决定,终于,“通”地一声,我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我立即睁开眼来,水是异样的绿色。
  我连忙浮上了水面,那块浮冰,在我三十公尺之外,这时,我又嫌它离我太远了,我连忙游向那块浮冰,当我爬上浮冰的时候,我的身上硬捆绑地,已经结了冰,而我的身上,犹如千万柄小刀在切割一样,那是冰,像利刃一样的冰。
  我爬上了浮冰,倒在冰上。
  我实在不想动,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倒着不动,那我就再也没有动的机会了!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在站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上,响起了“锵锵”的声音,一片片冰片,自我的身上向下落来。
  当我摇晃着身子,好不容易站定了的时候,我看到一堆雪,向我缓缓地移近来,我以为我是眼花了,我揉了揉眼睛。
  我的确是眼花了,向我缓缓移近来的,并不是一堆雪,而是一头白熊。这是一块在海面上飘流的浮冰,上面怎会有一头白熊,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事。
  然而我却知道,白熊是一种最凶猛的动物,尤其当它在饥饿和受伤的时候,凶性大发,那简直是最可怕的东西。
  (一九八六年按:这一段,就是卫斯理故事中的著名笑话:南极的白熊。南极是没有白熊的,早就应该改去这一节,但还是不去改它,这是少有的固执,正是卫斯理的性格,所以,才更值得保留。)
  如今,在向我移近来的那头白熊,肚子显然不饱,而在它的凶光四射的眼睛中,也找不到任何友善的影子,它之和我绝不能和平相处,乃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件事实了。
  而事实上,白熊在浮冰上之需要我,和我之在浮冰上需要白熊,是完全一样的,就算那头白熊愿意和我和平共处,我也不会接受的。
  因为在这块浮冰上,我生存的机会接近于零。
  但如果我能够杀死这头白熊的话,那么我生存的机会,便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三十左右了。
  我站着,白熊在来到了离我五六步左右处,蹲了下来不动,我身上寒冷的感觉已一扫而空了,只觉得身子在发热,我已取了一柄锋刃约有八寸长的弹簧刀在手,并且弹出了刀身。
  一柄八寸长的弹簧刀,应该是一柄十分厉害的武器了,但也要看你是对付甚么样的东西。它用来对付一头美洲黑豹,也是足够的了,但是白熊,它的脂肪层便厚达四寸至五寸!我不禁苦笑了一下,但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难道能用冻得麻木的双手去对付它么?
  白熊在我的面前,蹲了约莫两分钟,才伸出了前爪来,向我的身上抓了一抓。
  那显然是它不能确定我究竟是甚么东西,而在试探,我站着一动不动,它的利爪”嗤”地一声响,将我胸前的衣服,抓去了一大片。
  我仍然站着不动。熊是一种十分聪明的动物,要骗过它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却也不是骗不过的,只要你够胆大、够镇定。
  白熊将抓到在手中的那一大片衣服,送到了鼻子之前嗅了一嗅,发出了一下失望的低吼,转过身去,就在它一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猛地跳起身来,骑到了它的背上,弹簧刀迅速地起落,在它的脖子上,一连刺了三下,三下都是直没至刀柄的。
  然后,那情形和世界末日来临,也相差不远了,白熊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将我从它的背上,掀了下来,我在冰上滚着、爬着,逃避呼啸着、飞奔着要来将我撕成碎片的白熊。
  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或者还要更久些——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谁还去注意时间呢?白熊的身上,已染满了血迹,它倒了下来。
  我则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远远地看着,喘着气,等到我的气力又恢复了一分时,我又跃向前去,将刀锋在它的背上鎅出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白熊的四爪挥舞着,厚厚的冰层在它的四爪握击之下,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洞,它的生命力竟如此之坚韧,我实是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等到它先死去。终于,白熊不动了。
  我还是不敢接近它,直到自它脖子上的伤口处冒出来的已不是鲜血,而只是一串一串红色的泡沫时,我才向它走了过去。
  白熊显然已经死了,我以刀自它的颔下剖起,用力将熊皮剥了下来,又割下了几条狭长的皮来,将整幅皮扎成一件最简单的衣服,然后,除去了我身上的“冰衣”,将一面还是血肉淋漓的熊皮,披在身上,并且紧紧地扎了起来。
  在身上扎了熊皮,我便不再感到那么寒冷了,我切下了两块熊肉来。
  火炙熊肉,乃是天下美味,但是我现在却只是生啃白熊肉,那味道绝不敢恭维。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肚中不补充一些东西的话,我将会饿死!我估计这头白熊,可以给我吃上十天左右,十天之后我将如何呢?我不敢想,但十天之中,可以发生许多事情了,可以有许多许多希望。
  我靠着一块冰,坐了下来,这时候,我甚么都不想,只想吸一支烟。我记得我袋中是有烟的,我连将忙将之取了出来,可是那是结了冰的烟丝!我小心翼翼地弄下了半枝来,放在掌心上,让太阳晒着,这时,恰好是南极漫长的白昼开始的时候,整整半年,太阳是不会隐没的,太阳的热度虽然等于零,但烟还是慢慢地温了,又由温而渐渐地乾了。
  我的打火机早已失灵,我又将一块冰,用力削成了凸透镜的形状,将太阳光的焦点,聚在烟头上,拼命地吸着,奇迹似地,我吸到了一口烟。
  得深深地吸着烟,享受着那种美妙无穷的感觉,我深信世界上从来也没有一个人,以那样的辛苦代价而吸到半枝烟,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在半枝普通的香烟上,得到那么大的享受过。
  (一九八六年按:吸烟,是一种过了时的坏习惯!)
  在吸完了那半枝烟后,我便没有事可做了,我裹着熊皮,坐在冰上,抬头向天上看去,天上许多白云,有的停着不动,有的以拖慢的速度在移动着,从下面看上去,我绝对无法辨得出那一块白云之中,隐藏着杰弗生教授的空中平台。
  由于全是白天,太阳只是在头顶作极小程度的移动,而我又没有南极生活的经验,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日夜,我只知道当饿至不能再饿时,便去啃生熊肉——我试图利用冰块,以聚焦的办法来烤熟熊肉,但是却失败了,熊肉在略有温度而仍是生的情形之下,更加难吃!
  我不敢睡得太久,因为人在睡眠的时候,体温散失得快,容易冻死。我只是在倦极的时候,勉强睡上半小时,然后便强迫自己醒来。
  我就这样地维持着生命,直到那块浮冰,突然不动,而向前看去,只看到一片雪白的冰原,海水已只是在我身后为止。
  我向前看去,看到有几苹企鹅,正侧着头,好奇地望着我。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想:至少我可以换一下口味了:生企鹅肉!
  我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是将那熊皮卷了起来,又提上了一条熊腿,开始踏上了冰原。
  企鹅见了我并不害怕,反倒一摇一摆地围了上来,我轻而易举地捉住了一苹,喝着它的热血——这使我舒服了不少,因为这是不知多少日子来,我第一次碰到的热东西。
  我向前走着、走着。遇救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但是我却不能不走。
  永恒的白天,给我心理上的安慰,因为一切看来只不过像是一天中的事——这使人较有信心。
  我抬头向前望去,冰原伸延,不知到何时为止,那种情形,比在沙漠中还可怕得多,当然,在冰原上,不会渴死,不会饿死,不会被毒蝎毒蛇咬死。但是在沙漠中有获救的希望,在冰原上,你能获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