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的手已完全无力,所以我后退了一步,并没有能将他头上的那幅布,扯了下来。
而当我后退了一步之后,手臂的虚脱之感,又突然消失。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只是盯着头上覆着布的蔡根富,我的神情一定极其惊恐。我听到花丝叹了一口气,像是她在说:我早就警告你,叫你不要乱来的了!
也就在这时候,蔡根富又开了口:“好,如果你坚持要看一看我的话,我就让你看,可是你别后悔!”
直到这时,我才缓过了一口气来:“不管你玩什么花样,我都不会后悔!”
蔡根富吸了一口气:“好吧,花丝,你转过身去!”
花丝道:“不,我反正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了!”
当他们两人在这样说的时候,我当然也有了心理准备,我至少知道蔡根富此际的样子,至少是十分骇人。可是,唉,当蔡根富伸出手来,将他头上的那块布拉下来之后,我的“心理准备”变得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无论我怎么样想像,也决想不到蔡根富的模样!
而当那块布才一落下来之际,我只向蔡根富看了一眼,就整个人僵住了!那是真正的僵呆,刹那之间,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凝止了,停止流动!
我的面前,是一个人,头的形状,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的脸上,原来应该是额、是眉、是双眼的地方,却被一只眼睛占据,那只眼睛是如此之大,两边眼角,都达到太阳穴,当中的那只眼珠,直径足有三寸,闪耀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光芒,直盯着我。
这只如此巨大的眼睛,除了眼珠部分是黑色之外,其余的地方,是一种相当深的棕红色。而整个眼睛,像是硬生生嵌进入的脸部一样!
事后,我定下神来之后,对于自己当时,第一眼看到这样的情景之后,竟会如此之吃惊,颇为不解。因为这样的眼睛,我见到过,在蔡根富家中看到过的那块煤精,就是这样的颜色和形状。
而且,脸上的上部,打横生着一只极大的眼睛,大到了将近三十公分,这样的脸谱,我也见过,我买的那个维奇奇大神的脸谱,就是那样子的!
可是,单看到一只大眼睛,和一具没有生命的面谱,跟一个活生生的,有着这样极大独眼的人,大不相同了。我不如呆了多久,只记得第一句话是:“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蔡根富那只眼睛,仍然盯着我:“花丝早已告诉过你,我变成了维奇奇大神!”
我陡地尖叫了起来:“不!”
我在叫了一声之后,突然提出了一个十分幼稚可笑的问题:“你化了装,你化装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吓什么人?”
蔡根富向我走近来。事实上,他本来就离我极近,当他走出一步之后,他已经和我变得面对面,鼻尖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十公分。
他并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他离得我如此之近的原因,是想叫我看清楚,他如今的模样是不是化装所造成的结果。
如果说我刚才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感到了吃惊,那么这时,我真的不如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自己才好,我陡地尖叫了起来,那是不能控制的尖叫,我一面叫,一面后退,我听到别的声响,那是我在后退之际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所发出来的。最后,是“砰”地一声巨响,我竟然撞穿了门。
而门外就是阶梯,所以当我一撞穿了门之后,我就整个人跌了下来。
我至少有一分钟之久,什么也看不到,然后,我看到很多黑人俯身来看我。本来,被那么多黑人在如此近距离观察,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这时,我却感到所有俯身在看我的人,个个可爱得如同天使一样。因为他们至少都是和我一样的,在脸上有一对小小的眼睛,而不是脸上只有一只巨大眼睛的怪物!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勉力使自己的身子挺直,向上看去,原来我一直滚跌下来,而且滚出了相当远,当我抬头向上看去之际,看到花丝屋子的门歪在一边。
这时候,有个警员走过来,说道:“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忙?”
我忙道:“那房子……你立刻守住这房子,不准任何人接近!”
那警员用一种极奇异的目光望定我。
我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古怪,定了定神:“请通知奥干古达先生,他是司法部的官员,就说是我……我叫卫斯理。在这里等他,有极其紧急的事情,要他立刻就来!”
那警员总算听懂了我的话,急急走了开去,我推开了身边的几个人,又向花丝的住所走去。等我再推门走进去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扶起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从我在离开那家商店,发觉被人跟踪,而由里耶带我到这里来,其间的经过,不过两小时。可是在这两小时之间,直到那时,我已坐了下来,而且肯定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我的心里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我的眼前,还晃漾着蔡根富那可怕得令人全身血液为之僵凝的怪脸……鼻子、口、耳朵,全和常人一样,就是在整个脸的上半部,有着一只如此骇人的眼睛!
当我坐下来之后,喘着气,脑中一片混乱,全然无法整理一下思绪,去想想在蔡根富的身上,突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奥干古达来得出乎意料的快,比拉尔和他一起来:或许,是我在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时光之既过,所以觉得他们两人一下子就来了。
奥干古达先冲进来,大声道:“卫斯理,发生了什么事?”
比拉尔也用同样的问题问着我,我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在这里,见到了蔡根富。”
我这句话一出口,奥干古达和比拉尔两人,登时紧张了起来,奥干古达忙道:“在哪里,现在他在哪里?”
他一面说,一面四面看着,像是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将蔡根富找出来一样。我摇着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奥干古达呆了一呆:“你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见过他,而又由他离去?”
我点了点头,奥干古达十分生气:“好,我想知道,当他自由离去时,你在作什么?”
我指着那扇被撞开了的门,指着门外的阶梯,据实道:“当时我吓坏了,只顾后退,撞破了这扇门,跌了出去,滚下阶梯,一直跌到街上。等我再到屋子时,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说得相当缓慢,而他们两人在听完了我的话之后,也呆住了。
我们三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彼此之间的了解相当深。他们两人自然都知道,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将我弄得如此狼狈的话,那么这件事,一定不寻常之至!奥干古达本来的神态,显然想责备我何以任凭蔡根富“自由离去”。而当我刚才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一定犹有余悸,所以他在呆了一呆之后,放软了声调:“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