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一想,道:“唔,这样推断比较合理,王成等三人一听,就起了杀机,并且想到了小展可以利用。”
白素道:“我不明白,整件事情之中,小展这样的老实小伙子,似乎不应该牵涉在内的。”
我来回走了几步,道:“首先,小展和翠莲,是有密切关系的,小展一定在迷恋着翠莲。”
白素说道:“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又说道:“从已经获得的资料来看,他们的计划,十分完美,其中也需要一个象小展这样的老实人。”
白素的神情仍然不明白,道:“为什么?”
我道:“他们将毒下在茶桶里,出外经营的客商,在世途不太平的时候,行事会特别小心,对路边茶棚的茶水,多少有点戒心。但是小展在茶棚,正在喝着茶。小展在喝的,当然是还未曾下毒之前的茶水,那四个客商,看到有人在喝,当然不会再起疑,于是,他们就喝下了有毒的水,中毒身亡。”
白素“啊”的一声,道:“计划真的周详之极。而且,小展也不知道他放在茶桶中的是毒药,只知道那是蒙汗药……那当然是王成等三人骗他的。小展不想害人,他们一定利用了什么言辞,说动了小展,夺取那四个客商身边的钱财。”
我闷哼了一声,道:“我相信说客一定是翠莲。所说的话,大抵是小展有了钱,就可以和她双宿双飞之类,这才令迷恋她的小展动了心。”
白素叹了一声,道:“结果,四个客商中了毒,翠莲先出现,取走了客商身边的财物,她可能还对小展说过,财物先由她保管。”
我点头道:“是的,因为她一上来,就没安着好心。”
白素再道:“可是,王成等三人,却以为小展得了财物,所以一直在逼小展。”
我苦笑了一下,道:“其中一次逼问,就是杨立群的那个梦,南义油坊中的拷问。”
白素吸了一口气,道:“那是最后一次逼问。”
我手握着拳,在空中陡地一挥,愤然道:“翠莲这婊子也太狠心了,小展这样维护她,她不和小展分享这笔钱财也罢了,如何杀了小展!”
我的情绪太激动了,是以白素瞪了我一眼,我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素道:“事实上,事情一开始,翠莲就将那四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杀了小展,嫁祸王成,令得王成等三个人非逃走不可,而钱财一直在她的身上,等到没人注意她了,她才带着钱财走了。”
我道:“从此之后,没有人再知道她的下落,也没有人再知道王成等三人的下落,而在若干年之后,他们当然全死了……”
我讲到这里,并没有再讲下去,神情也变得相当程度的怪异。“若干年之后,他们全死了。”这样,应该整件事,全告结束了。可是,事实上,情形却不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而延续了下来。
小展变成了杨立群,杨立群保留了一部分小展的记忆。翠莲变成了刘丽玲,刘丽玲也保留了一部分翠莲的记忆。胡协成的情形怎么样,我不清楚,因为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但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已是毫无疑问的事。可能在胡协成的一生之中,也有着重复的怪梦,也有可能是胡协成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才想起前生的事。这些,都不必去深究了。
而奇妙的事,胡协成和刘丽玲,今生曾经是夫妇。刘丽玲是这样美丽出色的一个女子,她如何会嫁给胡协成这样一个一无可取、外形又如此猥琐的男人,不但旁人不明白,只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世上有许多这样的配偶,旁人只好叹一声:“感情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但,真是“没有道理可讲”?古老传言,有“不是冤家不聚头”之说,刘丽玲和胡协成,看来就是冤家,所以才聚了头。翠莲曾做过许多对不起王成的事,甚至诬陷王成是凶手,害得王成要逃亡。这一点,是不是刘丽玲莫名其妙做了胡协成三年妻子的理由?
我一面想着,一面将自己所想的讲出来。白素一直在用心听着,没有表示什么意见。直到听到我提出了刘丽玲嫁给胡协成这一点,才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是,凡是今生成为夫妇的,都有前生的因果在?”
我想了好一会,因为白素的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在想了至少三分钟之后,我才道:“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的意思,并不单指在冤仇而言,有过异常的关系,都可以总称冤家。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因果纠缠,‘果’是好是坏,要看‘因’是如何而定。”
白素喃喃地道:“越说越玄了。”她讲了一句之后,忽然望定了我,道:“我和你前生又有什么‘因’?”
我苦笑了起来,道:“谁知道,或许我是一个垂死的乞丐,你救了我!”
白素几乎直跳了起来,道:“什么话?今世你是在报恩?好不知羞!”
我双手高举,做投降状,说道:“别为这种无聊的问题来争好不好?”
白素的神情变得严肃,道:“前生有因,今生有果,这是可以相信的。但是我不认为如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由于前生的因。”
我有点不明白,道:“请你举一个具体一点的例子。”
白素道:“譬如说,一个劫匪行劫,伤了事主,难道可以说是因果?难道可以说是这个事主前生一定有着被这个劫匪刺伤的‘因’在,所以才有这样的‘果’?那么不论做任何坏事,都可以有藉口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几下手,道:“说得好!当然不是每一件事都由‘因’而来。但是,有‘因’一定有‘果’,‘因’是可以有开始的。劫匪伤人,那是他种了恶因的开始,结果一定会有恶果!而恶果的严重,比恶因一定更甚。象刘丽玲,莫名其妙做了胡协成三年妻子,我想她在这三年内所受的苦痛,一定比当年王成逃亡的过程更痛苦。”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又道:“而王成当年,拿毒药欺骗了小展,后来又曾几次毒打小展,那是他种下的恶因,结果是胡协成死在杨立群的刀下,那是恶果。”
白素见我一直讲不停,连连挥着手,道:“别说下去了。我们对于这方面的事,可以说一无所知,你先别大发谬论。”
我瞪着眼,道:“怎么见得是谬论?人有前生,已经可以绝对证明。”
白素摇头道:“我不是否认这一点,而是其中的情形怎样,我们一无所知。人有前生,那是说,人死了之后的记忆,有可能进入另一个人的脑子之中?”
我迅速地来回走着,想用适当的字眼,来回答白素的问题。可是我发现要找到适当的字眼,十分困难。想了好一会,我才道:“我们可以先假定,人死了之后,灵魂就脱离了肉体……”
白素道:“然后呢?”
我挥着手,道:“然后呢,这个灵魂就飘飘荡荡,直到机缘巧合,又进入了一个新生的肉体之中,这就开始了他另外一生。”
白素冷笑着,现出了不屑的神色来,道:“你这样说法,比乡下说书先生还差。照你这样讲,应该每一个人都记得他的前生。事实上为什么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忆起他的前生,绝大多数人都不能?”
我干咽着口水,答不上来。在受窘之后,多少有点不服气,道:“那么,照你说呢?”
白素道:“我早已说过,对于这些玄妙的事情,不单是我们,整个人类,还一无所知。我要说,也只不过是我的一种想法。”
我笑道:“别说那么多开场折,就说说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