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堂皱了皱眉:“上个月,奉命到沙巴带一个犯人回来,这本来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任务,接收了犯人,赴机场,准备上机,可是到了机场,才知道有一架客机失事了,情形很严重,机场封锁了,航机不能起飞。”
白素“嗯”地一声:“就是那一天的事。”
黄堂像是不知道白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望了白素一眼,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黄堂道:“我只好带犯人回去,怎知车行一半,犯人突然打开车门,跳车逃走,我立时追上去,当时已经天黑了,犯人在前面跑,我追着,经过的地方,根本没有路,只是一片荒野,我一面追,一面拔出了来,准备射击。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辆车子,自左侧疾驶了过来。”
白素用心听着:“一辆甚么样的车子?”
黄堂道:“普通车子,我没有留意,天色黑,也看不清楚,那车子没有着灯,只是向我直撞了过来,我立时跳开去,想躲避,以为那是犯人的同党驾的车子。”白素道:“这样推测,合乎情理。”
黄堂苦笑了一下:“我避得虽快,还是叫撞了一下,由于我的身子正在旋转,所以一撞之下,向外跌了开去,手肘先着地,接着腿上一扭,我听到了自己骨折的声音。”
黄堂叙述得十分详细,而白素到这时为止,还不知道黄堂用这样的方法请她前去,究竟是为了甚么。如果换了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定十分不耐烦,要催黄堂快点讲正题。
但是白素的耐性很好,她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听黄堂讲下去。
他继续道:“我倒在地上,那车仍然向前疾驶而去。这使我十分愤怒,我忍着痛,抬起身来,我那时,还只不过想看清楚这辆车子的车牌号码,准备去追查一下,惩罚一下那样驾车的人。”
黄堂讲到这里,向白素望了过来,神情像是想白素心急地发问,他一看之下的结果如何。
但是白素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听着,等黄堂讲下去。
我想,黄堂这时,心中一定很后悔,像白素这样一点也不心急的听众,十分无趣,他可能在后悔,应该找我,而不该找白素,换了是我,早已向他问了十七、八个问题了。
黄堂见白素没有甚么反应,他只好又道:“我没有看到车牌号码,只看到车里面,连司机在内,一共四个人,全都穿着民航机飞行人员的制服。”
黄堂在请到这里时,神情激动,白素淡然应了一句:“你在机场敖近,有飞行人员驾车经过,有甚么奇怪?”
黄堂用手抚了一下脸:“坐在后座的一个,抬起身向我望来,可以看到他的制服肩头上,有三条横,是副机长级的人员。”白素皱了皱眉,没有再表示甚么意见。
黄堂续道:“一般来说,飞行人员的知识程度都相当高,一个有一定知识程度的人,在撞到人之后,不应该不顾而去。”
白素“嗯”地一声:“在一般的情形下,的确如此。”
黄堂道:“可是为甚么他们不停下来看看我?”
白素作了一个“不知道”的手势。黄堂略停了片刻,又道:“那时,当然追不到那个犯人了。我立即肯定,那辆车中的四个飞行人员,是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接应那个犯人逃走。这样简单的一件任务,我竟然失败了,心中难过到极,腿骨断析的瘀痛,反倒不怎么觉得,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乎不想起来。”
白素说道:“你断了骨,如果不立时就医,十分危险。”
黄堂苦笑了一下:“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只是在想,何以那么简单的任务,都会出错?就在这时,大约前后相隔不到三分钟,那辆本来已驶得看不见了的车子,突然又驶了回来。就在我不远处停下,相隔大约只有……”
他说着,用手比划:“大约只有两公尺。我装着闭上眼睛,车门打开,那个副机长级的飞行人员,准备下车,可是,坐在他旁边的人,却讲了一句话,像是叫他别下车”
白素怔了一怔:“甚么叫作‘像是叫他别下车’?”
黄堂解释道:“那人讲的一句话,我没有听懂。只是那人讲了一句之后,那要下车的,就犹豫了一下,也讲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他身边那个,再急促地讲了两句,要下车的伸出车外的一条腿,又缩了回去,接着,车子就又驶走了。”
白素“嗯”地一声:“从整个过程来看,像是他们折回来,想看看你怎么样了。由于你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中的一个虽然还想下车来看个仔细,但其余三个人,认为你已经死了,不必再看,所以,又驾着车驶走了。”
黄堂道:“是,这正和我的设想一样。”白素又作了一个请他继续下去的手势,黄堂道:“这一来,那个将下车而没有下车的人的样子,我看得十分清楚。”
白素道:“当时的光线……”
黄堂知道白素想讲甚么,忙道:“是,当时的光线很暗,而且我在受了伤之后,满头是汗,视线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受过特殊训练,对于辨别人的相貌,有超特的能力,任何人给我看过一眼,只要我留意他,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可以极肯定地指出他来。”
白素道:“我并不怀疑你的这种能力,你后来你又在甚么时候见到了这个人?”
黄堂却不立时回答白素的问题,又讲了一些他在车子离去之后,如何挣扎着移动自己的身子,到了公路上,终于有了车子经过,救起了他,将他送到了医院之中的一些经过。
当黄堂讲述这种经过之际,世上也只有白素一个人有这个耐心静静地听下去。
黄堂接着,又讲了他回来的一些简单的情形,然后才道:“我在这里养伤,虽然上级不断安慰我,而那个逃犯,在第二天,就被捕获。但是我仍然心灰意懒,甚至考虑伤好了之后,退出警界。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无聊,要翻旧报纸来打发时间,今天上午,我就在一份旧报纸上,看到了那个人。”
白素“哦”地一声,说道:“那个副机长级的飞行人员?他的相片……”
黄堂连连点头:“是的,你看。”
他直到这时,才自口袋中,取出了一份摺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报纸向上的一面,是一幅图片,图片中有四五个人,在其中一个人的头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白素甚至是在黄堂一取出报纸来的时候,就已经呆了一呆。
黄堂指着那个人:“就是他。”
他说着,将报纸伸向白素,要白素仔细看。白素只是平静而有礼貌地道:“黄先生,你认错人了!”
黄堂在刹那之间,脸胀得通红。因为白素在几分钟之前,还称赞他认人的本领,如今却老实不客气地说他认错了人。
黄堂红着脸,也不解释,只是像一个固执的小子那样,重复地道:“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大家都知道,报纸上的图片,大都不会很清楚,那张图片,总共不过十公分见方,片上又有四五个人,每一个人的头部,不会比小手指甲更大。
黄堂指着那个人的头部,神情坚决,表示不会认错。
白素也像安慰小一样:“我不是对你认人的能力有怀疑,也不是说你不能凭一个模糊的报上图片,认出一个人来。”
黄堂仍然胀红了脸:“那么,为甚么说我错了?”
白素道:“因为我知道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