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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是,那个时造旨人,就是他的病人。”
  高田想了一会儿,叹道:“事情好像十分复杂。”
  我大有同感:“是,简直大复杂了,一点头绪也没有?唉,我真后悔——”
  我真后悔那天张强来的时候,我对他的态度,这时我想,如果我不是对他那样,结果会不会不同?
  (后来绝对证明,结果不会不同,但是在全部神秘的幕没揭开之前,我实在无法不内疚。)
  我把张强来找我,以及白素和他一起离去的经过,详细和高田讲了一遍。高田用心听着,听完之后,他的精神,也是一片迷惘。
  我道:“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高田道:“我连那第三条虫也猜不出来,当然不知道尊夫人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她是要你照镜子?”
  我摇着头:“当然不是。”
  我在这时候,我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啊”地一声:“张强和白素,进过时造旨人的住所!我知道他们想找什么了!”
  高田向我望来,我急速地挥着手:“时造芳子曾对我说,她哥哥曾写信给地,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可惜她并没有带来。这些信,当然在时造旨人的住所,他们要想知道这些信中写的是什么。”
  高田苦笑:“为什么他们不向芳子要?”
  我想了想:“他们不知道芳于恰好会去找旨人,他们第一次去的时候,想找芳子,芳子不在,他们才偷进去。”
  高田喃喃道:“大神秘了,真是太神秘了。”
  我道:“我回去之后,立时去见时造旨人,白素还在日本,我一定会再回来,到时,我会将得到的资料,向你奉告。”
  高田连声道谢,等到车子又回了机场,我及时赶上了班机。
  经过几小时的飞行之后,飞机着陆,在机场大厦,我打电话给梁若水。
  梁若水动听的声音传过来,我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把噩耗告诉她。
  我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在机场,才从日本回来,要立刻见你。”
  梁若水像是犹豫了一下:“好。”
  她讲了一个字之后,顿了一顿,又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幸的消息?”
  我苦笑了一下,仍然不知怎么说才好;梁若水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放心,我经得起任何打击?”
  我于咽了一口口水:“还是等见了面再说好。”
  我清楚地听到了她吸气的声音,我又道:“你在医院等我,我立刻就来。”
  离开机场,直赴医院,下车时,我看到梁若水在医院门口,我急急向她走了过去,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紧抿着唇,看来她已明显的预感到不幸,当我们两人面对面站定之际,我故意看向别处。
  梁若水低叹了一声,她的叹息声听来,令人的心直向下沉。在一下叹息之后,她才道:“卫先生,在电话中,我已经听出在你的声音,含着极大的不幸,别忘记,一个精神科医生,必须同时是心理学家。”
  我仍然不直视她,尽量使我的声音平淡,但事实上,我一开口,声音仍然不免微微发颤:“梁小姐,张强死了。”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这个不幸的讯息之后,我才敢向她望去。可是,她的神态,却并没有我预期中的震惊,只不过她的脸色,变得更白。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我们站在医院建筑物前的空地上,斜阳的余晖,笼罩着她的全身。在金黄色的阳光下,她脸上的那种煞白,看起来有一种异样的沧惘。
  她仍然笔挺地站着,只是口唇在颤动,看来像要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又干咽了一口口水:“他坠楼死的,死因……十分离奇,到现在为止,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有些事,一定要你帮忙,才能弄明真相。”
  我本来想立刻向她说出白素曾留下条子,说时造旨人是一个关键人物,要她带我去见他。可是我看到她苍白的脸上那种凄枪的神情,深知此刻她心中感受到哀伤,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再去打扰她,所以便暂时停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梁若水眨着眼,看来是想竭力忍住了泪,不让泪水涌出眼睛来,接着,她抬头向天,缓缓他说了一句话,当她第一次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没有听清楚,但是她接着,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我听清楚了,她是在说:“你我进入了不幸之城,陷身于永恒的痛苦之中。”
  我怔了一怔,这句话,佛莱兹·李斯特写在他的“但丁交响曲”总谱上,梁若水在这时候说了出来,是不是表示她心中的极度哀痛呢?我叹了一声:“放弃希望吧。你们已来到这里的人。”
  我接下去的后,和梁若水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同一来源。这时候,连我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自然而然接上了口。
  梁若水低下头来,向我看了一眼,又继续抬头向上,仿佛这样子,眼泪就会倒流回去。
  我默默地等着,过了一会,她才道:“看到他的尸体了?”
  我不禁怔了一怔。到了日本之后,只见到了高田,听他叙述了一切过程。本来,还准备和白素见面,可是白素另外有行动计划,没有见到她。
  张强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我连想也没有想到过去要看他的尸体。直到这时,梁若水这样问我,我也感到没有这个必要。
  我在一怔之后,道:“没有,我只是看到了报上的刊载,和一个警官对我的叙述。”
  接着,我就把事情的经过,约略向她讲述了一遍。一面说着,一面在漫无目的绕着医院的建筑物走着,看起来,我们像是一面在漫步,一面在闲谈,只怕谁也料不到我在说的事情,如此严重。
  梁若水只是和我一起慢慢向前走,凝神听着,一点也不打断我的话头。倒是有一个人,阻止了我的叙述片刻。
  这个人,就是那个第一次来到这家医院,离去时碰到的那个中年人。由于我正在专心向梁若水叙述,并没有注意到他如何突然出现,挡住了我的去路。他的双手仍然虚拢着,像是手中有着什么活的东西。满脸企求的神色,把虚拢的双手,伸到我的面前来,我知道他又想我看看他双手之中的什么,我厌恶地,刚想用力推开他,两个医护人员就走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强拉着走了。
  他在被拉走的时候,在叫着:“你们看,这只蛾飞走了,它是亚洲第一次发现的新种,它飞走了,你们要负责,要负责。”
  他叫得十分认真,叫到后来,简直像是在号哭。我皱着眉,向他看去,看到他在被两个人拉走的时候,双手分了开来。双手分开,自然他就认为被他罩在手中的“那只蛾”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