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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感慨地)我做官问良心,那富户许了我一千两黄金,要把这游方道士问成死罪,游方道士也自分死定了,一句话也不说,我考虑了一个晚上——
  父亲:考虑了一个晚上,为甚么还要考虑?
  祖父:唉,黄闪闪的一千两黄金啊,我又不是包龙图,总难免也受到诱惑,到临天亮,我下了决心,把那游方道士从牢里提出来,叫他快离开。那道士死里逃生,对我自然感激莫名,就把那扇屏风送了给我。
  父亲:那也不能证明这东西值钱,就算他说了值钱,也可能是因为他要报答你,胡说八道。
  祖父:你想想,我放弃了一千两黄金,怎会再要他送给我的值钱东西?那东西再值钱,也不会值一千两黄金吧?我是因为他的一番话,才收下来的。
  父亲:哦?他当时说了甚么?
  祖父:那道士说,这屏风,是他从四川青城山的一个道观中得来的——他没有说怎么到手的,我看这道人的品格很有问题,他会去勾引富户的小老婆,多半是他从那个道观中偷来的。他说,这屏风中有极深的玄机,要是能参透,那就不得了,可惜他凡心未尽,一点也参不透,又出了漏子,所以留著也没有用,希望我好心有好报,会参透玄机,我看这也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他又说得诚恳,所以就留了下来。
  父亲:(有点嘲笑地)那么,你参透玄机没有?
  祖父:(有点恼怒)叫你带著它走,你偏有那么多棉唆,我等凡夫俗子,哪有那么容易就参透玄机的,叫你带著,你就带著。
  父亲:(老大不愿意,但又不敢再说甚么)是,我把它带著。
  那人继续道:“我父亲带著它离开了家乡,来到这里,环境一直不好,他死之前,想起了祖父的话,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拿出来卖,真想不到,可以卖那么好的价钱,真是┅┅真是想不到。”
  我笑了一下,道:“那屏风中,有一个夹层,夹层里面的东西才值钱。”
  那人怔了一怔,和我那朋友齐声问:“夹层中是甚么东西?”
  听得他们这样问,我不禁很懊丧:“我不知道,贾玉珍知道,不过我当时和他讨价还价,装出一副在行的样子,自然不好意思问他。我看那屏风很薄,就算夹层里的东西再贵重,这个价钱已差不多了。”
  那人忙道:“当然,当然,我心满意足之至了,管它是甚么。”他说著,又笑了起来:“所谓内有玄机,原来就是有夹层,我看那游方道士和我祖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我那朋友道:“奇怪,贾玉珍怎么知道的?”
  我的答案,只是我的猜想:“贾玉珍对古董的知识很丰富,他可能在甚么冷门的记载之中看到过,或者是听人说起过,所以知道。”
  我朋友摇著头:“真不可思议,青城山里不知有多少道观,来自一个小道观中的东西,居然也有人知道它的来历,这个人真不简单。”
  送走了他们之后,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完全告一段落了。
  谁知道第二天,我一起床,老蔡就告诉我:“那位贾先生,等著见你,已等了很久了。”
  我一看时间,才上午十时,贾玉珍那么早来看我干甚么?难道他对这桩交易后悔了?这可麻烦得很,我连夹层中是甚么都不知道,要是他取走了夹层中的东西,再来混赖,可不易对付。我想了一想。请了他到书房相见,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话去对付他。可是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一见我就道:“卫先生,我想直接见一见卖主。”
  我冷冷地道:“交易已经完成了,你见卖主有甚么用?我看不必了。”
  贾玉珍双手乱摇,道:“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他,他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些古董,是我┅┅有兴趣的。”
  贾玉珍说话说得吞吞吐吐,我心中想:原来是这样,多半是屏风夹层中的东西,比二百万美金更值钱,所以便尝到了甜头,又想赚更多的钱。
  我笑著:“卖主并不是甚么收藏家,那扇屏风是他父亲逃难的时候,他祖父硬要他带来的。”
  贾玉珍“哦哦”地答应著,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甚么。我心想,要是不让他见见卖主,他也不会死心,就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朋友,告诉他这件事,给了贾玉珍地址,叫他自己去找。
  贾玉珍见了卖主之后,定然再也收买不到甚么,不过他可能在卖主口中,知道这屏风是怎么到他手里的,也在我朋友口中,知道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从此之后,随他高兴,经常来找我。
  开始的时候,我惊讶于他对古物知识的丰富,也很乐意和他谈谈,我也告诉他,沈万山的“聚宝盆”的碎片,我也见过,有一个科学家高价买了去研究,发现“聚宝盆”的秘密,原来所谓“聚宝盆”,是“太阳能立体金属复制机”。
  每次交谈,我都设法转弯抹角,向他套问屏风夹层中,究竟有甚么。可是这老奸巨猾,十分机灵,每次我一开头,他就用言语支吾过去,始终一点口风也不露。
  到了六七次以后,我实在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他:“喂,老贾,我实在告诉你,当初我们讨价还价的时候,我一点不知道那东西值钱在甚么地方,也不知道还有夹层。”
  贾玉珍老实地道:“是,当时我叫你瞒过去了,回去一想,知道上了你的当,可是我倒一点也不后悔。”
  我盯著他,问道:“夹层里面是甚么?”
  他眯著眼,回答得令我生气:“我不会告诉你,不管你是直接问,还是想用旁的方法套,我都不会告诉你。”
  我不禁大是恼怒:“那你还来找我干甚么?”
  贾玉珍笑著:“谈谈啊,和你谈话很有趣。”
  我大声道:“恰好相反,我觉得和你谈话,一点趣味也没有。”
  贾玉珍也不生气,呵呵笑著,一点也没有离去的意思,不过自那次以后,他来的次数少了,至少有一年没有来了。
  看,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要记述这件事,真不知从何开始,因为牵涉到的人和事,实在太多。
  从鲁尔的信开始,到介绍出贾玉珍来,已经相当复杂。我儿戏似地回了信,就随便把鲁尔的信和他随信寄来的照片,放在桌上。
  那天,贾玉珍来的时候,神情显得有点无精打采,我反正闲著,又有一年多没见了,也就不忍再对他恶言相向,只是问他道:“怎么,没有甚么值得你收购的古董出现?“
  贾玉珍叹了一声,用手抚摸著他自己的头:“我有事情托你。”
  我在他做这个动作时,陡然呆了一呆,他本来是一个大秃顶,可是一年不见,他的头不秃了,长著乌黑的头发。
  贾玉珍瞪著眼:“我知道你本领大,我想找┅┅一件东西,是玉器┅┅”
  我没有让他继续缠下去,只是指著他的头:“你秃了那么久,怎么忽然长出头发来了?那是甚么假发,假得真好,难怪我一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怪模怪样。”
  我一面说著,一面伸手就去摸他的头发。
  这当然很不礼貌,但我也根本不准备和他讲甚么礼貌。
  我伸手过去,他身子缩了缩,想避开去。可是我既然有心要去摸摸他的头,哪怕他像野兔子那样会跳,也躲不过去,手臂一长,还是在他头发上,抓了一把,可是“假发”却并没有应手而落,长在他头上的头发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