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张坚一直在说话:“你这就去和他联络,比较起我寄给他的冰块来,这裹所发生的,简直惊天动地,你真是一定要来,我在这裹等你,你到了纽西兰南部的因维卡吉市之後,南极探险组织的人会和你们联络,你可以有小型飞机供应,直接飞来和我会合。抱歉我不能来迎接你,打完电话,我还要回基地去,为了打电话和你联络,我要来回超过一千公里,他妈的,人类的科学,真是落後。”他忽然发起牢骚来。我还在想如何把他的这种邀请推掉,至少,使可以先在电话中告诉我,究竟是甚麽异特的事情。
可是他一说完,就只听得“卡”的一声,使显然已经放下了电话。
我不禁大是着急,连忙“喂喂喂”,可是“喂”了七八十声,电话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哪裹还有半分回音。
我瞪着电话,呆了半晌,不知道怎麽才好。张坚这个人,一放下电话之後,极可能立时就启程回到他与世隔绝的基地去了,除了万里迢迢,亲自去找他之外,无法再和他联络。
而他又不肯讲出究竟发生了甚麽事,只说胡怀玉实验室中的事,和他所发现的相比较,简直微不足道。
在胡怀玉实验室中发生的事,也已经够奇特的了,在显微镜下,可以清楚地看出,冰块之中,有看生命的最初形式,而且在温度逐步提高过程之中,分裂成长,不知道会成为甚麽。
而张坚还说那“微不足道”,那麽,他发现了甚麽?难道真是活生生的史前怪兽?张坚的“邀请”,其实也很令人心向往之,只是来得大突然。我想了一想,觉得应该先和胡怀玉联络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我刚刚准备拿起电话,白素推门走了进来:“他父母一直在车子裹等他。”我闷哼了一声:“那女人要把我拉到警局去?你怎麽向他们解释温宝裕偷了犀角去的用途?”白素笑了起来:“的确很难,但是我使他们相信,温宝裕只不过是在做一个古代有记载的实验,其中需要用大量的犀角。他的实验如果成功,这一种小儿科的圣药……”白素请到这裹,笑声越来越顽皮:“温宝裕听得口张得老大,他一定想不到我也会信口雌黄,可是他父母却相信了,还称赞他有出息,可以把家传的业务,继续下去。”我听得白素居然弄了这样一个狡桧,不禁“哈哈”大笑,但是笑了几声,就觉得十分不对劲,道:“甚麽叫作你“也”会信口雌黄?你在暗示甚麽?暗示我一直在信口雌黄?”白素淡然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我可没有这样说过张坚的邀请,你可接纳了?”我只好叹了一声:“他自顾自讲,讲完之後,就挂了电话。”我把张坚的话复述了一遍,白素道:“看来你是非去不可的了。”我又叹了一声:“我倒希望我可以有选择的馀地,先和胡怀玉联络一下,他要是有兴趣的话,让他一个人去。”白素用疑惑的眼光望看我,我知道她这样看我的意思,是在说我讲的话言不由衷,其实我心中巴不得立刻就身在南极。
我的确有这种想法,所以只好避开她的眼光,自顾自去拨电话。电话拨通之後,久久没有人听。我记得胡怀玉说过,他会二十四小时在实验室中,注视看那些胚胎的变化。电话怎麽会没人听呢?我挂上,再打,这一次,电话有人接听了,可是却不是胡怀玉的声音,我道:“请胡怀玉先生……”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反问:“你是谁?”我有点不耐烦:“你叫胡怀玉来听就是了。”那个男人的声音道:“你……”他只讲了一个字。又换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也正住找胡先生,你是他的朋友吗?”我怔了一怔。那第二个男人的声音,听来十分熟悉。他说他们也在找胡怀玉,那是甚麽意思?“他们”又是甚麽人?
刹那之间,我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胡怀玉正在研究一些人类科学不可测的事,在他的实验室中,又有了神秘的陌生人在截听电话,是不是他有甚麽麻烦了?
(在故事和电影之中,科学家总是会遭到麻烦的,这类故事或电影,对人还真有影响力。)我沉声道:“是,我是他的朋友,有重要的事和他联络,阁下又是谁?”我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可是却有了意料之外的反应,那个男人用充满了惊讶的声音,呷了起来:“老天,你是卫斯理。”这个人,单凭我在电话中的声音,就认出了我是甚麽人,那自然是熟人,难怪我一听他的声音,就觉得十分耳熟。
一人的声音,和人的性格有相似之处:几乎没有一个人是一样的。记性好的人,听到过两三次,就可以把一个人的声音记上一辈子,再一听到时,立刻就可以辨认出来。我的记性可能那麽好,但是也绝不差,只要在意些,我还是可以认出听过几次的声音,在他的惊讶声中,我也已经认出他是甚麽人。所以,当时,我的心中相当吃惊,因为这个人,没有理由在胡怀玉的实验室!我立即道:“黄堂,是你!”黄堂是谁,熟悉我记述故事的朋友一定知道。他是警方人员,一个能干出色的高级警官,接替了以前杰克上校的位置。我和他曾有几件事,在开始的时候,有过接触,刚才我没有一下子就听出他的声音,由於我绝未想到胡怀玉的实验室中的电话,会由他来接听。
黄堂连声道:“啊,我知道了,下午到研究所来,和胡所长在一起的神秘人物就是你。”我“哼”了一声:“甚麽神秘人物,下午我是在胡怀玉的研究所裹。”黄堂忙道:“你别生气,研究所的几个职员这样形容你,他们说,胡所长整个下午,都和一个神秘人物在一起。”我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别说这些了,你为甚麽会在实验室中,发生了甚麽事?”黄堂这个人,就是有点讨厌,我曾和他有几度交往,但是交情始终无法发展下去,我不是很喜欢他那种不爽快的性格,也是主要原因。这时,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道:“你可知道最近胡所长从事甚麽研究?整个研究所中,竟没有人知道他在做甚麽。”我不等他讲完,就喝道:“他在做甚麽研究,与你无关,讲给你听你也不会懂,痛快点告诉我,你为甚麽在这裹,他怎麽了?”黄堂还是迟疑了一下,如果一个人的手,可以通过电话线,直传过去,我就会毫不犹豫,在这时重重地给他一拳,而且一定要打在他的鼻子上。
他迟疑了一下之後,才道:“发生了一点事,我们是接到了报告之後赶来的。”我怒道:“他妈的,我就是在问你发生了甚麽事。”面对着这种人。办法倒不少,可是在电话裹遇上了这样的人,似乎除了忍耐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只好耐看性子:“职员为甚麽要请求警方的协助?”黄堂这次,倒答得很快:“由於胡所长的私人实验室,有异样的声响传出来,外面的职员听到,声音听来像是甚麽东西的碎裂声……”我几乎在哀求:“不必向我叙述得那样详细,说得精要点,你是在办案,不是在写小说。”黄堂停了片刻:“你这人真难应付,如果你可以立即赶来,我看事情比较容易明白,至少你是最後和他在一起的人。”
我吃惊道:“这是甚麽话?他死了?”
黄堂道:“没有,是不见了。”我怔了一怔,知道在电话中说起来,一定越说越糊涂,看来非得去一次不可,虽然胡怀玉的水产研究所离我的住所相当远,但是比起南极来总近得多了。
我简单地道:“我马上来。”
黄堂忽然问:“贵夫人……”
我自然记得,他对白素的评价比对我的评价高,所以我立时道:“我一个人来就是,你等我。”我放下电话,同书房外走去。白素跟在我的後面,我一直来到门口:“我和胡怀玉分手,不过几小时,就有了意外,他失踪了……至少黄堂那样说。”白素蹙看眉:“在电话裹,怎麽能够把一件复杂的事弄清楚?”我回过头来:“你肯定这是一件复杂的事?”白素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应该是,你忘记了,胡怀玉为了那冰块中不见了的胚胎,一直在担忧……”一听得白素那样讲,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是不是那个“逃走”了的,根本不知道是甚麽东西的生物,真的有力量导致灾祸?
这种情形,想起来,有点滑稽,但如果真正发生了,却极其可怕,因为那东西究竟是甚麽东西,完全不知道“连是甚麽东西都不知道,当然更谈不上可以用甚麽方法来对付。
我望了白素一眼:“希望只是一场虚惊。”按着,我加快了脚步,出了门,上了车,在发动车子的同时,我大声道:“我去去就来。”白素向我挥了挥手,我驾车驶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看和胡怀玉会面的情形,我和他在研究所门口分手,黄堂说我最後和他在一起,这种说法很值得商榷。或许,他和我分手,一直回到了实验室,虽然有人见过他,但是他却并没有和人打招呼。
胡怀玉带看我参观整个研究所,也没有向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介绍我,所以我才成了其馀人眼中的“神秘人物”。不过我知道,所谓“神秘人物”的印象,多半是後来发生了神秘的事件之後,才逐渐形成的。
至於胡怀玉在实验室中所做的事,整个研究所中,竟然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极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胡怀玉在实验室中,培养张坚自南极送来的、在冰块中冻结看的生物胚胎,并不是甚麽见不得人的事情,为甚麽他要严守秘密?
当然,事情本身相当神秘,在南极冰层下发现的生物胚胎,培育成长,究竟是甚麽生物,这种消息,如果向大众公布,当然会轰动一时,也有可能造成若干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