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倒有点像中国古代的传说:一下子把一个瘟神放了出来,造成巨大的灾害。
我又笑又不笑,胡怀玉只是望看我,我吸了一口气:“胡先生,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我有点不明白,冰块还在,在冰块中的生物,如何……可以离开冰块?”胡怀玉道:“当然可以的,只要它的形体小到可以在冰块中来去自如,也就可以逸出去。”我指着那柜子:“看来这柜子高度密封,它离开了冰块之後,应该还在那柜子之中。”胡怀玉道:“我也曾这样想过,这是最乐观的想法了。可是柜子的密封程度,究竟不是绝对的,甚至玻璃本身,也有隙缝,如果它的形体够……”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不会吧,已经有几十个细胞了,不可能小得可以透过玻璃。”胡怀玉喃喃地道:“我……倒真希望它还在这个柜子中,那就可以知道它是甚麽,至少,它要是不再继续繁殖,死在柜子中,也就不会有不测的灾祸了。”我摇看头:“就算它不断繁殖,繁殖到了成千上万,只要它形体小如细菌,还是不能知道它是甚麽,根本看也看不见。”胡怀玉盯看那柜子:“那倒不要紧。只要它的数量够多,高倍数的电子显微镜镜头,总可以捕捉到他,怕只怕它已经离开了这柜子。”我苦笑:“我想,我们无法采取任何措施,它如果离开了这个柜子,也有可能早已离开了整个研究所,不知道跑到甚麽地方去了,照我想,情形会坏到我们想像程度的可能,微之又微,不必为之担忧,还是留意另外两块冰块中,生命的继续发展的好。”胡怀玉望定了我,一副“照你看来是不碍事的”神情。我当然不能肯定,危机存在,存在的比率是多少,也全然无法测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也不必自已吓自己。所以我还是道:“真的,不必担忧,要是有甚麽变化,有甚麽发现,再通知我。”胡怀玉的神情,还是十分迟疑,我伸手拍下拍他的肩头。看出他仍然忧心忡忡,我道:“张坚也真不好,那些生命,既然冻封在南极的冰层之下,下知道多少年,就让它继续层封下去好了,何必把它弄出来,让它又去生长?”胡怀玉摇着头:“卫先生,你这种说法,态度大不科学。”我没有和他争辩,只是道:“我看不会有事。你的研究所规模这样大。我既然来了,就趁机参观一下。”胡怀玉忙道:“好,好!”然後他又补了一句:“真的不会有事?”我笑了起来:“你要我怎麽说才好呢?”他当然也明白,事情会如何演变,全然不可测,所以也只好苦笑,没有时间再问下去。
按着,他就带看我去参观研究所,即使是走马看花,也花了几乎两小时,研究所也看得兴趣盎然。例如他们在进行如何使一种肉质美味的海虾的成长速度加快,研究所进行的工作,有些我是懂得的,有些只知道一点皮毛,更多的全然不懂,但方便进行人工饲养,就极使人感到有趣。
看完了研究所,胡怀玉送我到门口,我和他握手:“很高兴认识你。”这倒并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我的确很高兴认识他,不单是由於他是一个科学家,而且是由於他以私人的财力,支持了这样一个规模庞大的研究所。这种规模的一究所,经常的经费开支,必然是天文数字。胡怀玉道:“一有异象,我立即通知。”我连声答应,驾车回家,一路上,就不断在思索看,各种各样的古怪念头,纷至沓来:三块冰块之中,有一块是生存不知名生物,不知名生物已经离开了冰块,那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它的发育生长过程已经完成了,以後是它的繁殖过程。另一个可能是,它的发育生长过程还没有完成,在离开了冰块之後,继续成长,如果是高级生物,单独的一个个体,不能繁殖,那麽,它的形体,是不是可以成长到被肉眼看得到呢,还有那两块冰块中的生物。在继续成长看,将来会变成甚麽东西?南极的冰层,一恒古以来就存在,这种生物,会不会是地球上最早的生物形态?如果不是从坏的方面去想,一直设想下去,真是乐趣无穷。
我有这麽有趣的经历,回到家中,却遇上了温大富夫妇那样无趣的人,而且还要莫名其妙地指责我,试想我怎麽会花时间去敷衍他们?
我关上了书房的门,坐了下来,不多久,白素就推门走了进来。我忙道:“那一双厌物走了?”白素笑了一下:“其实你应该听听那个少年做了些甚麽事。”我摇头:“不想听,倒是你,一定要听听我一下午做了些甚麽。”我用夸张的手势和语调:“南极原始冰层下找到了史前生物的最初胚胎,而这个胚胎在实验室中,又开始成长,可能演变为不知名的生物。”白素扬了扬眉,我就把胡怀玉那边的事,同她讲述了一遍,笑着道:“胡怀玉真的十分担心。因为逃走了的那个,没有人知道是甚麽东西。”白素侧看头,想了一回:“这是一件无法设想的事。”我完全同意:“是啊,你想,我哪裹还会有与趣去听温大富的事。”白素却说:“可是,我认为你还是该听一下。温宝裕这个少年人做了些甚麽。”我有点无可奈何:“好,他做了甚麽事。”白素平静地道:“他自他父亲的店铺中,偷走了超过三公斤的犀角。”我听了之後,也不禁呆了一呆,发出了“啊”地一声。犀角,是相当名贵的中药,市场价袼十分高,约值三万美元一公斤,三公斤,那对一个少年人来说,是相当巨大的一笔数字。
我想起温宝裕的样子,虽然偷了那麽贵重的东西,不可原谅,但是我总觉得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且他的父母,又绝不可爱,所以我又道:“活该,犀角是受保护的动物,只有中药还在用犀角,因为犀角而屠杀犀牛。哼,就算犀角真有凉血、清热、解毒的功用,不见得没有别的药物可以替代。”白素皱眉道:“猎杀犀牛是一回事,偷取犀角,是另一回事,不能缠在一起的。”我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愠宝裕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少年。”白素扬眉:“甚至在偷了三公斤犀角之後?甚至於在说那是由的你教唆?”我呆了一呆,刚才我倒忘了这一层:温氏夫妇找上门来,就是为了指责我教唆偷窃,愠宝裕也真是,怎麽可以这样胡说八道。
我还是为他争了一句:“或许他被捉到了。他父母打他,情急之下,随便捏造几句,拿我出来做挡箭牌,也是有的。少年人胡闹一下。有甚麽关系。”白素淡然有:“胡闹成这样子,太过分了吧。”我笑了起来:“争甚麽。又不是我们的责任,猜猜看,在实验室中那三个胚胎,会发育成长为甚麽的生物?有可能是两只活的三叶虫,也有可能是两头恐龙。”
白素对我所说的,像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是望定了找:“是你的责任!”我呆了一呆,指着她,我已经知道她这样说是甚麽意思了,一时之间,我真是啼笑皆非,可是白素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以为他们怎麽会那麽快离去?”我苦笑了一下:“是你把他们扔出去的?”白素微笑一下:“当然不是,我答应他们你会见他们的儿子,和这个少年好好地谈一谈。”这是我意料中的事,而且我也知道,白素已经答应了人家,我也无法推搪,但是无论如何,我总得表示一下抗议。我闷哼了一声:“人家更要说我神通广大了,连教育问题少年,都放到了我身上来。”白素纠正看我:“温宝裕不是问题少年。”我扬眉:“他不是偷了东西吗?”白素略蹙下眉,望着我:“那是你教唆的。”我一听之下,不禁陡然跳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气得说不出话来。白素瞪了我一眼:“你一副想打人的样子,干甚麽?”我大声叫了起来:“把那小鬼叫来,我非打他一顿不可。”白素一副悠然的神态,学看我刚才的腔调:“少年人胡闹一下有甚麽关系,同至於要打一顿?”这一下“以子之矛”果然厉害,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好乾瞪眼。
白素看到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住了笑:“他快来了,你准备好了要说的话没有?”我“哼”地一声:“有甚麽话好说的,叫他把偷去的东西吐出来就是了。一口咬定是我教他去偷东西的,这未免大可恶了。”白素叹了一声:“少年人都有看丰富的想像力,其实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可是一进入社会之後,现实生活的压力,会使得人幻想的本能,受到遏制,这实在不是好现象。”我答道:“也许,但是想像是我教他偷东西的,这算是甚麽想像力?”白素道:“或许,他会有他的解释?”我不禁笑了起来:“刚才是我在替他辩护,现在轮到你了?”白素也笑了起来:“或许,我们其实都很喜欢那个少年人的缘故。”我不置可否,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我听到了开门声,白素走出书房,向楼下叫看:“请上来。”我想到自己快要扮演的角色,不禁有点好笑。我自己从来也不是一个一本正经、严肃的人。但这时却板起脸来,去教训一个少年人,想来实在有点滑稽。
我坐直了身子,那少年温宝裕已经出现在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