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堂的口唇掀动了几下,却又没有出声,过了片刻,他才道:“我确然有一个设想,这设想……是我访问的一个老人所说的话引起的……这位老先生已经六十岁,精神还十分好,在附近居住了将近四十年。”
他的神情十分严肃,所以虽然他说得大罗嗦,我们还是耐心听着,并不去打断他的话头。
黄堂继续说:“那幢屋子,他开始在附近居住的时候,已经在了,他对之也有一定的印象,后来,屋子失火,他从头到尾看着那屋子毁于火灾,印水也十分深刻,屋子失火邢年,他是中年人,自然有足够的智力,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们仍然维持着耐心,而且知道他说得如此详尽,一定有道理。有许多事,确然而要原原本本,从头说起。不然,事后有不明之处,解释起来,更加麻烦。
黄堂停了一停:“遇了这样的一个人,我自然要好好详细问一问,他说在一个月,还是不到一个月之前,经过那地方,还看到围板在,再一次经过,就看到出现了那幢屋子。”
我插了一句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黄堂答:“大约半年之前!”
大约半年之前,那也就是说,米端的蜡像馆,开始至今,不过半年多,难怪知道的人不多。陈长青算是消息灵通,他早就去看过,还在我面前提过许多次。若不是我经过那地方,只怕我还不会去参观。
黄堂还在等我问问题,我作了一个请他继续讲下去的手势。黄堂道:“他对我说了他乍一看到那幢屋子的感受,我记录了下来,大家听听?”
我们一起点头,黄堂在公事包中,取出了一支小录音机来,解释着;“我们在路过交谈,录音不是很理想,可是还听得清楚。”
他说着,按下了录音机的掣钮,不一会,就听到了一个老人的声音,黄堂说这位老先生的精神好,那毫无疑问,因为不但声音宏亮,而且说的话,条理分明,一点没有夹缠不清。
他的语调十分感慨:“我一看到忽然空地上有了屋子,立即蹲下来看。心想,现在盖房子好快,上次经过的时候,明明还是主地,我停下来只看了眼,就可以肯定,房子完全是按照多年之前……大约是三十年之前被一场火烧掉之前的样子重建,一模一样,简直是一模一样。”
黄堂插了一句:“完全一样?就算照样重建,也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啊。”
老先生道:“是啊,可是在我的感觉上,真是一模一样,我站在这房子之前,就像是时光忽然倒退三十年,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老先生讲到这里,黄堂按下了暂停掣,向我望了过来:“卫斯理,你进过那个蜡像馆,你觉得那屋子,像是半年之前所建的吗?”
我想了一想,心中不禁惭愧,因为全然未曾留意。一进去,米端正在大发议论,注意力被他的话所吸引,接着,看到了那些陈列的人像,谁还会去注意屋子是新盖的还是旧的?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那么多怪事?
不过,模糊的印象,还是有的。新盖的房子,总会在一段时间内,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而一切装饰,自然也应该有新得令人注意之处,可是蜡像馆中,一点这种迹象都没有。
所以,我想了一想:“当然我没有留意,但是……没有进入新屋子的感觉。”
白奇伟挥了一下手:“黄先生,你想证明甚么?那位老先生的话,也不像是能启发甚么。”
黄堂点头:“再谈下去,有点启发。”
他令录音机重新操作。
于是,我们又听到了黄堂和那位老先生的交谈,先是黄堂问:“那一定是照足原来样子造的?”
老先生道:“真是像到足!我走过马路去,看到门上挂着蜡像馆的牌子,我对蜡像没有甚么兴趣,所以并没有进去看。从那次后,我又经过几次,每次站在对马路看着,都像是自己回到四十多岁,哈哈,你别笑我,老年人能有这样的感觉,十分难得。”
黄堂敷衍地回答着:“是,是!”
老先生相当健谈,主动地说下去:“所以,昨天晚上,我一听到救火车的声音,立即呆了一下,奇怪,当时我就想到,是那幢屋子失火了,因为多年之前,也是在晚上差不多时候,嗯……要早一个钟头的样子,我也是在家里听到了救火车的声音,出去看热闹的,那次,我几乎看到了整场火从头到尾的情形。”
黄堂“嗯”地一声:“你又去看……热闹了?”
老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的,你别笑,年纪老了,最喜欢凑热闹,我向那屋子走会,整幢屋子,已经烈焰飞腾,我还是站在对马路,站在三十多年前看火的旧位置,所站的位置,一点也不差,才看了几分钟,我就呆往了……”
老先生迟疑着没有说下去,黄堂催了他几次,他才道:“我不但感到时光倒流了,而且,感到昨晚那场火,和三十年前的那场火,一模一样。”
黄堂的声音十分疑惑:“自然,由于房子的形状是一样的,所以你有这样的感觉。”
老先生急急分辩着:“不,不,我的意思是,火头的形状,火势,完全一样,就像有人把三十年前的那场火,拍成了电影,现在拿出来放映,在一个冲天而起的火头之后,在浓烟中,一个屋顶坍下,火头才一冒起,我就知道接下来会塌屋顶,果然,接下来屋顶就塌了,冒起的一芒浓烟,形状很怪,三十年前我见过,现在又重现!”
黄堂的声音有点干涩:“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先生道:“是的,真怪,我还可以肯定,我昨晚赶去看,才一到的时候,是三十年前起火后一个多小时后的情形。”
黄堂干咳了一声:“这真好,真像是又回到了三十年之前。”
老先生大有同感:“是啊,是啊。”
讲话的纪录,到这里结束。
我、白素、白奇伟三个人都不出声,我们信我们三人,都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甚么,可是却又说不上来,因为所想到的一些假设,实在太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