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她一鞠躬:“领教了,女金圣叹。”
白素忽然叹了一口气,把还剩下少许的最后一册掩上。她这个动作,大有古风,唤着“掩卷吁”,有典故的,苏辙的诗,就有“书中多感遇,掩卷轧长吁”。
白素这时候,忽然长叹息,自然是被小说中的情节感动了的缘故。
以前,我性子极急,看小说,尤其是悬疑性强的,总不能循序看完,而要先去翻后面,先知道了结果再说。我常和白素一起看小说(两个情意相投的人,靠在一起看好小说,是人生至乐之一),她就不止一次地说:“象你这种看小说法,是一个坏习惯。”
白素说话绝不会重,她说“坏习惯”,那已经是十分重的措词了。
而她既然认定了那是坏习惯,就着手纠正我,方法是把书的后小半篇藏起来。她藏东西的本事十分大,再也找不到,那就只好循序看下来,久而久之,坏习惯也早已不存在了。
这时,我盯着还在她手上的第六册小说稿,真想一伸手就抢了过来,目的,自然是先看结果。
在看过了的两册之中,作者在每一次都强调甘铁生和方铁生两人感情的和谐自然,不可能出现任何裂痕。我还十分可以肯定地看得出来,作者用十分隐晦难明、干涩不清、暖昧模糊的笔法,写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而形成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恋情。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恋情,在那时候,在保守的中国北方,在军纪严厉的军队中,可能十分陌生,但这种行为,到现在,已经十分普遍,那就是人人都知道的“同性恋”。
如果甘铁生和方铁生之间有恋情,那更不可能有背叛这种行为发生,我想把第六册抓过来,看看究竟是谁背叛了谁,为了什么原因。
我的手向前伸了一伸,又想起坏习惯戒掉了,就不应该复发,所以又缩回手来。
白素抬头望向我,她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想干什么,她的反应十分奇特,既不是把稿抵给我,也不阻止我去取,只是缓缓摇着头:“没有,一直写到完,只写了背叛的事实,并没有写理由。”
我怔了一怔:“不信,如果是那样,那算是什么好小说?”
白素侧头想了一想:“作者留下了许多许多问题,没有一个答案。可是每个都足以令人深思。”
我道:“什么问题?”
白素叹了一声:“等你也看完了,我们一起讨论。”
她说着,又拿起稿纸来,翻阅着最后的几页,皱着眉,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