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正待向岸上跃去,由于陡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身子震动了一下,几乎没能跃过两公尺的距离而跌进海中去。
我刚在码头上站定,白素也跟著体态轻盈地跃了过来,我立时问:“你的意思是,小宝带著的那群人是苗人?”
白素十分自然,一点也不感意外地点头,而且补充:“而且我相信这队苗人,和他日思夜想的苗家小情人蓝丝,很有点关系。”
我双手互拍:“对了!一定是蓝丝曾托他照应那队苗人,他才会将之当作头等大事来处理,拿著鸡毛当令箭,别的甚么事都不管了。”
白素微笑颔首,这种情形,十分容易理解——来自小情人的嘱咐,自然比甚么都更重要!
我又吸了一口气,因为这时,我想起了大降头师猜王对苗女蓝丝的介绍:“她是来自蓝家峒的苗人,她的那个峒,对蛊术很有研究。”
如今,跟著温宝裕到处转的那队苗人,会不会正是蓝家峒的呢?
想起来,真的十分滑稽,绝不调和——一个对蛊术很有研究的苗族部落,竟然离开了深山,来到了这个一级现代化城市游览观光,这世上真是甚么样的怪事都可以发生!
我压低了声音:“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再去撞破他的好事?”
白素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才摇了摇头:“不必了,那些人之中,很可能有蓝丝的至亲在,我们出现,会使小宝张惶失措,手忙脚乱出丑的。”
我不禁骇然失笑:“你以为那些苗人,是万里迢迢,相亲来了?拣女婿来了?”
白素居然点头:“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头,要做蓝家峒的苗家女婿,不知道要有甚么条件资格,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如果出现,肯定对事情不会有帮助,那就还是由得温宝裕去单独对付好了。
所以,我们改变了主意,没有去找温宝裕,进了另一家食店,十分愉快地进食海鲜,而且,有说不完的话题。我首先提出的是:“一直在深山生活的苗人,可能从来也未曾尝过海鲜的滋味。”
白素笑:“他们敢吃外形如此古怪的龙虾,也算是有勇气的了。”
饭后,一天的愉快继续,我们又登上了帆船,预算在午夜之前,可以回家。晚航更惬意,凉风习习,半躺在甲板上,看漫天繁星,很有超然物外之感。
在归途之中,我在想,找一个甚么样的机会,问温宝裕他和苗人打交过的经过。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当我和白素尽兴回家之后,才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温宝裕。
温宝裕自然是在等我们,照他平日的行为,一看到我们回来,就该直跳起来才是,可是这时,他却是坐著在出神,手中赫然拿著一杯烈酒,很可能已喝了不止一杯了,我和白素进来,他竟然像是未曾觉察!
我一看到他这种情形,就想出声大喝他一下,白素也立即知道了我想作甚么,所以她一反手,就按住了我的口,这时,温宝裕才抬起头来,发现了我们,他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杯中的酒,也洒出了不少。
从这种情形来看,白素阻止我大喝,很有道理,温宝裕精神恍惚之极,如果我猝然大喝,可能对他造成巨大的震荡和伤害。
我轻轻推开白素的手,尽可能用柔和的声音问:“又怎么了?”
我这样问,自然是对于他的花样百出,十分之不耐烦,温宝裕抬起头来,哭丧著脸(他这倒不是装出来的,是心中真正感到了苦恼),他说了一句话,却是随便我怎么猜,都猜不到的。
他说的是:“我花了不少时间学苗语,谁知道他们说的是‘布努’。”
这句话,我和白素听了,也要先楞上一楞,然后才能会过意来。一时之间,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首先我向白素竖了竖大拇指,因为她是从望远镜中看到温宝裕和一些人在一起,在几分钟的时间之内,就作出了那些人是苗人的推测。
这个推测,在听到了温宝裕的这句话之后,已经证明是正确的了。
温宝裕偷偷地在学苗语,他没有特意提过,可是我却知道,因为有好几次,他像是装成无意地和我讨论过一些苗语的问题。
我自然也知道,温宝裕学苗语的目的,是方便和苗女蓝丝沟通,方便和蓝丝的族人沟通。
然而,正如我前面提到过的,苗语十分复杂,这种在语言学上属于汉藏语系苗瑶语族的语言,单在中国地区,就有湘西、黔东、川黔滇三种方言,在这三大方言之下,还有许多只有单一的部落使用的独特语言。
而苗瑶语是同族的,相近相类可是又不相同,不是专家或他们自己,根本难以区分,瑶族的语言也有几种。自称为“布努”的,也有流行在海南岛的瑶语,称为“金门”,缅泰一带的,称为“勉”。
温宝裕认为自己学了苗语,就可以和苗人交谈,自然大错而特错,若不是看到他真正伤心欲绝的样子 我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当时,我伸手在他的头上拍了拍:“没有甚么大问题吧,看来你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他们吃得惯龙虾吗?”
温宝裕心不在焉,应道:“他们死也不相信龙虾是可以吃的——”
他说到这里,陡然直跳了起来,指著我:“你怎么知道……我们吃过龙虾?”
我悠然回答:“看到的。”
温宝裕的眼睛睁得极大,直勾勾地望著我,大摇其头,由于摇头的动作太大幅度,所以说的话就断断续续,不是很连贯,他道:“就算你看到了,也没有法子知道他们是甚么身分的。”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指著白素:“这倒不是我的本领,全是她推测出来的。”
白素又笑著说了一句:“是蓝家峒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