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铁蛋会在领袖模糊的指示前,一身冷汗,而我则根本不会有这种遭遇。
铁蛋又用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好了,在你的生命中,不会有这种事,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帮我分析一下——根据我的叙述,分析一下领袖究竟想要我做甚么。”
当他在叙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也一直在分析,他一问,我就道:“你们‘君臣二人’的对话,其实内容并不复杂。”
我自然而然,把铁蛋和他的领袖之间的关系,称为“君臣二人”,自然是因为那是最现成也很恰当的说法。
铁蛋立刻睁大了眼,因为那是令他极度困扰的一件事,而我却说不是太复杂。
我挥了一下手:“你的主要任务,是消灭一大股反对的势力,你奉命格杀勿论,不必留甚么活口,因为大势已定,这股反对势力,已经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铁蛋点了点头:“是,这点我能理解。”
我又道:“可是那只是表面上的任务,领袖另外给你的任务是——”
铁蛋又把那句指示重复了一遍:“有值得注意的人,就注意一下。”
我道:“对,领袖的意思是,在那批注定了要被剿灭的反对势力之中,有一些人,或是个别的一个人,是值得注意的。”
铁蛋苦笑:“那不难理解,可是,那是甚么人?”
我不相信事隔那么多年,事态会仍然在秘密状态之中,铁蛋显然是在考验我的分析力。所以我盯了他一回:“这个人,可能从上海去,或是从华东地区去,因为领袖提起过这一点。”
铁蛋点头:“是,我也想到了,可是那仍然太广泛了。华东地区,尤其是上海,本来就是各种……恶势力的盘踞地,势力很大,有一大部分撤出老地盘,到西南山区去,也是必然之事。”
我道:“那范围已经窄了许多,你在军事行动之前,若是知道进攻的对象,来自华东、上海,就特别注意一下,自然会有所发现。”
铁蛋眉心打结,缓缓摇着头。
我又道:“领袖要你看的书,是不是内中有甚么玄机,或是有甚么‘密旨’在内?”
我在这样问的时候,也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的神情——历史上的最高统治者,每有故弄玄虚。表示自己“受命于天”,不是凡人的。明朝有一个皇帝,下的圣旨,字迹潦草到普天之下,只有严嵩、严世蕃父子两人看得懂的,听起来荒唐之尤,却是昭昭史实。
观乎此,领袖要卖弄一下,也大有可能弄一些哑谜给他的爱将猜一猜。
铁蛋摇头:“不,那本书只是很普通的,记述他早期打天下功绩的书,我早已知道的一些事,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一些事,一点也不特别。”
铁蛋的领袖,后来成了世界级的大人物,他早年的一些事,也流传甚广——当然,流传出来的全是好事,可以见光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人人都有一些或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不为人知,无人可以避免。)
那些可以被人知道的事,确然尽人皆知,其中并没有甚么秘密可言。
而且,他的极度震动,是从十二天官开始的,而到现在为止,他所说的一切,我一点也看不出那和十二天官有甚么干系。
我知道,事情在日后,必然有十分惊人的发展。所以我问:“你说走一步看一步,后来怎么样?”
铁蛋望了我一眼,忽然说起更年月久远的往事来:“那一次,你在床板底下发现了我,我满身是血,你有没有第一眼就认出那是我?”
我先是一怔,接着,不由自主,长叹一声。铁蛋的年纪并不大,可是多半是由于过与世隔绝的日子太久了,所以思想方法有点怪异,颠来倒去。
他说的那件事:在床板底下发现他的人,那是我和他少年时期的事,那件事,自然惊险绝伦,我和他竟然能脱难,算起来,“运气好”占了很大的成分——“运气好”的情形,确然是存在的。
那自然是另外的故事,属于少年时期的事,我不想他岔开去,所以我立即道:“先说你和十二天官之间的事。”
铁蛋呆了好一会,才道:“好,不过你得陪我说说更早的事。”
我点头答应:“一定,少年的事,也很有可以说一说的,那十二天官——”
铁蛋一挥手,疾声道:“得先从雷九天说起。”我没有异议,铁蛋道:“那雷九天,一见到我,就提议由他的九个手下,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因为他认为我需要特别保护,而我自然不同意。”
铁大将军和江湖大豪雷九天的第一次见面,就闹得极不愉快。
雷九天走进铁将军的指挥所之前,就在外面和铁将军的警卫连发生了冲突。
铁大将军有一个警卫连,一百多个卫士,全是精挑细选,身经百战,经过烽火考验,忠诚可靠的“自己人”,负责保护大将军的安全。个个不但善于搏击,而且枪法如神,是军队中出色的战士。
而雷九天带来的那七八个人,却是东倒西歪,南腔北调,衣服不伦不类,行动吊儿郎当,有的还拿着旱烟袋儿,有的头发上用油擦得贼亮。
这样的一批人,虽然持有正式的公文,有参谋长陪同前来,可是警卫员一下子就看出,连参谋长也看这帮人不顺眼,所以留难:“首长没有说全见,你们谁是领头的,一个人进去就行。”
雷九天很沉得住气,他不和警卫员说,望向参谋长:“我是中央特准的顾问组长,这几位全是顾问组员,为甚么不能见首长?”
参谋长冷冷地道:“你一个人先见,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