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缓缓地道:“是的,要知道人的脑部活动的真正情形,极其困难,但是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由外表观察得到。”
黄蝉抿着嘴,并不出声——显然是她知道白素要说甚么,但由于她对白素的话,无法反驳,所以她才不出声。
白素向秋英一指:“譬如说,她现在很快乐,谁都可以看得出。”
黄蝉仍然不出声。白素又道:“但是她刚才一来的时候,双眼之中那种无助、迷惘、孤苦、茫然的眼神,也反映她脑部活动的情况。”
黄蝉不说话,低下了头。
她一直低着头,竟达一分钟之久,这使我们都为之惊讶不已。
刚才,她和白素,虽然两人都语调优雅,声线动人,可是唇枪舌剑,正在激烈争辩,但忽然之间,她竟像是完全放弃了!
我干咳了一声,黄蝉仍然垂着头,低声道:“这都是我不好。”
她没头没脑,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再道:“秋英有相当强的模仿力,刚才你所说的这种眼神,确然是表达流露无助、迷惘、孤苦……那是我和她单独相处时常流露的神情,久而久之,给她学去了。”
黄蝉的这种解释,当真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我刚想发笑,黄蝉已抬起头来。
当她一抬起头来,我和她的眼神一接触,就再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时,流露在她双眼之中的那种无依和孤苦,竟十倍于秋英!
于是,她的解释再荒谬无据,也就变得可信了!
我呆住了作声不得,心中实在不愿意再和这种眼神接触,可是我却无法移开我的视线。
我并且不认为她是伪装出来的,因为我实在无法相信,一个人可以装出这样的眼神来。我看到白素走过去,握住了黄蝉的手,柔声道:“不要太难过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伤心事的。”
黄蝉的喉际,发出了几下听来令人心酸的声音——真正的意义不明。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略转过头去,望向秋英:“她很敏感,我只有在和她一起的时候,才敢把心中的悲苦,自眼神中流露,她虽然不知道那代表甚么,但也会怔怔地面对我,久而久之,她竟然懂得了模仿我的眼神,虽然只有一两成,但已足以动人心弦的了。”
这时,黄蝉的解释变得合情合理,可以接受了。
黄蝉立时又作了一个手势:“别问我为甚么会这样,那是我的事——请你们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这可能成为我致命的罪名。”
我和白素点了点头,红绫有点不解,可是她也感到事情很严重,没有再说甚么。
这时,那鹰飞了起来,秋英双手向上,打着圈,鹰就绕着飞,看来,她真是一片纯真,了无牵挂。
刹那之间,屋子中静了下来,只有鹰翅展动发出来的声响。
过了足有两、三分钟之久,白素才道:“你对我们说了那么多,目的是甚么?”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问黄蝉的,以她的身分来说,自她出现后的一切言行,都有严重违反纪律之处,尤其是她表示了身在组织之中,竟然内蕴着如此悲苦的情绪,这就大逆不道之至了。
这种情形,如果经由我们传了出去,那么,对她来说,大是不利——她的地位虽然高,但上面还有更高的。而且,位高势危,在那种只求谋权夺利,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多年生死与共的战友,一转眼就可以展开血肉横飞的残杀,黄蝉无疑是把可以置她于死的武器,交到了我们的手中!
她这样做,为了甚么?
黄蝉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秋英一指:“为了她!也为了我。”
我和白素一起扬眉,表示不解。
黄蝉道:“保险库中,失去了喇嘛教的三件法物,盗宝者的行动,全被摄录了下来,来人行动如此顺利,显然是早知一切秘密。”
我转过身去,望着秋英:“于是,有许多人怀疑是她出卖了秘密。”
黄蝉道:“是,连卫先生你,也未能例外!”
黄蝉词锋锐利,我冷笑了一声:“在知道了她的情形之后,所有对她的怀疑,自然撤销——”
白素真是好伴侣,她立即接了上去:“但总是要有一个人被怀疑的,不是秋英,被怀疑的对象,自然就是我们的黄姑娘了!”
黄蝉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去,从她苗条的身形上,也可以感到她内心的困扰。
红绫大为不平:“不是你做的事,你告诉别人,说不是你做的,那不就行了?”
黄蝉再是一声长叹,仍然垂着头,我向红绫道:“事情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罗织罪名,本来就是统治阶层的拿手好戏,传到了他们手中,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旦怀疑你有罪,那连你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罪行’,早已罗列好了,等你来打手印自认有罪了!”
红绫对于这种可怕的情形,显然仍不能理解,所以眨着眼睛。
我道:“这是人类行为之中,最丑恶的一环,你不必深究了,你且陪秋英去玩,我们和黄姑娘,有事商量。”
红绫很高兴,一手牵了秋英的手,带着那只鹰,一起走了出去。
我和白素,都有心帮助黄蝉,所以开门见山,我就道:“以你如今的处境,带着秋英来找我们,只有更加不利,不会有好事。”
黄蝉摇头:“这是我唯一可走的一步!”
我和白素都有点不明白,黄蝉道:“一定有人出卖了秘密,不是秋英,就是我,不会是秋英,嫌疑就落在我的身上,情形虽恶劣,但由于我出身特殊,所以还有辩白的机会。”
我道:“那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太多人,根本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你们名义上的国家之首,就是顶着叛徒的罪名屈死的。”
我说的这件事,虽然骇人听闻之至,但却是举世皆知的事实!
黄蝉三叹:“失了喇嘛教的转世三法物,本来就无风也要三尺浪的最高层,自然有了兴风作浪的因由——”
我见她提到了这一方面的事,立时高举双手来:“好极,这叫‘鬼打鬼’,不论谁胜谁负,死的全是鬼,这种行动,越多越好,最好是再来一次全国大乱,造反有理,大干一场。”